第37节

　　“你啊……”轻叹一声，老太傅却是没有立刻应下秦林之这一要求，只是轻轻摇摇头，“你们二人的喜酒，老夫是肯定要前去喝一杯的。不过你们二人的长辈，老夫就不居功了。宫里头的那位一早就发了话，不准老夫倚老卖老，跟他强抢的。”

　　“他？”秦林之从来都很从容的脸上，顷刻间露出了讽刺的神色，“还是算了吧！即便他真的出现，也不过是不欢而散，何必？”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其实那位对你，也算是不错的。你也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哪怕他是帝王，也无法左右，不能肆意妄为，任意为之。”老太傅并未责怪秦林之的不配合，只是叹息一声，试图缓和秦林之和宫里那位的关系。

　　“先生说的是。只不过，他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之前不能肆意妄为，而今自然也不能。”秦林之的语气是少有的冷硬。哪怕涉及皇家，他也依旧是不变的决断。

　　“老夫倒是宁愿那位也能想的如你这般通透。”有关秦林之和圣上的矛盾，老太傅会时常在一旁周旋。但是说到底，他也是站在秦林之这边的。是以，他一直都算不得尽心，方会始终无果。

　　这一点，秦林之心下清楚。圣上那边，也不是全然不知。

　　只因秦林之和圣上二人，一个过于坚决，另外一个则满腹心虚。最终，便将局面僵持成了如今的境地。

第58章

　　“他若是能一直通透下去, 才是万民之福。”说到这里，秦林之的声音有些冷, 语气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只怕很难。”深知那一位的脾气, 老太傅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过多深究, 转而看向了米小月，“丫头日后是打算随林之住在都城, 还是回娘家住？”

　　“都好。”并未一语定论, 米小月笑了笑，说着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是真的不在意住在哪里。都城也好, 琥珀村也好, 因着有她在意的人陪在身边，她都能呆得住。

　　“我在, 她便留在都城。我不在, 她会住娘家。”跟米小月的想法不同，秦林之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始终很坚决。

　　并不意外秦林之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老太傅顿了顿, 回道：“其实有老夫在, 丫头就算一直留在都城, 也是无需担心的。”

　　“先生，小月跟其他女子不同。她有自己的事情想要做, 很重要的大事。而我, 很支持她, 也很欣赏和赞同她。”秦林之不会说甜言蜜语，夸赞米小月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 说的格外顺溜。

　　米小月眨眨眼，一时间不禁有些不自在。她也不过就是杀个猪、种个地，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不过在老太傅看来，秦林之的决定也是有着一定的考量和借鉴意义的。

　　“好吧，那就依你们自己的安排。”老太傅点点头，不再多劝。看向米小月的眼神，越发变得和蔼，“倘若日后遇到任何的难处，随时来找老夫。但凡老夫能帮得上忙的，必定义不容辞。”

　　“好。”虽然感觉有点跟不上秦林之和老太傅的谈话节奏，米小月还是不假思索应了话。

　　老太傅的善意，她感受到了。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帮忙什么的，在米小月看来，基本上是不需要的。她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也实在没有什么难处需得找人求助。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见面很融洽。无论是老太傅，还是秦林之和米小月，都很是舒心。

　　原本，老太傅是想留秦林之和米小月在府上用饭的。不过，秦林之坚持带着米小月离开了。原因无他，将军府还有米小月的家人在等着。

　　很清楚秦林之的考虑，老太傅欣慰的目送两人离开。一颗始终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算，林之遇到了让他动心的女子。此后，都不用再孤单一人了。

　　离开老太傅家，秦林之一直握着米小月的手，在路上讲述起了他和老太傅方才提及的那位。

　　米小月自然是想要知晓此事的。毕竟跟秦林之相关，而且听秦林之和老太傅的意思，这其中只怕大有问题。

　　“当今圣上是我亲舅舅这件事，小月应该知道的吧！”秦林之鲜少会露出苦笑，此时此刻却实在拿不出别的表情来，“我爹娘都不是贪慕权势之人。当年圣上能如愿坐上那个位置，我爹娘都是助力颇多。故而，树敌无数，也得罪了不少人。”

　　只是才听到开头，米小月就皱了皱眉头，不无担心的回握住秦林之的手。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极为的残酷。若是参与其中，除了最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其他人的输赢时常都不能用“成王败寇”来定论。

　　因着米小月的无声安抚，反而给了秦林之极大的力量。之后的话，也顺其自然就道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美好的故事。不过就是当今圣上在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后，为了收买人心，笼络那些不为他所用的人和力，果断选择了牺牲掉秦林之的爹娘，推两人出去当了挡箭牌和炮灰罢了。

　　尽管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秦林之的爹娘只不过是两只替罪羔羊。可是，那又怎样？他们不可能真的找当今圣上报复，就只能从秦林之的爹娘身上下手了。

　　再然后，就有了秦林之爹娘的死于非命。就有了秦林之初遇米小月那次的受伤。

　　没错，因为牵连关系，众人不单单是出手对付秦林之的爹娘，甚至也将秦林之视为了可报复的对象。

　　真是可笑。明明秦林之和他爹带领的秦家军，是守卫这个国家的大英雄，是饱受全天下百姓拥戴的将军。然而到了朝堂上，来到了这都城，竟然必须深陷种种算计和阴谋。

　　而这种种的种种，当今圣上都心知肚明，且看在眼里。只不过，圣上从不曾出手阻拦，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最终，就助长了那些卑鄙小人的气焰，使得秦林之一再陷入险境。

　　当然，朝堂之上也不是没有正义人士。如老太傅，就一直明里暗里的帮着秦林之一家三口，尽可能想要护着他们。只可惜明枪躲不过暗箭，很多事情都无法如他们预期的那般发展。即便有了老太傅一干人的相助，最终也没能扭转局势。

　　听完秦林之的讲述，米小月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看。

　　她到底不是正宗的古代人。对而今这位圣上也没有那么强烈和严重的敬意。按着她的话来说，如此昏君，要来何用？还不如直接废了，再重新扶持一位新的明君上位。

　　固然，哪怕心里一直这样想着，事实上米小月除了过多的愤怒，也唯有满满的不平了。

　　推翻朝政不是小事，关乎江山社稷，更牵涉到所有百姓的安危。改朝换代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从来都是极为惨痛的。

　　“咱们不要他来喝咱们的喜酒。”不想秦林之心里太难受，米小月刻意避开了那些沉重的东西，说道。

　　秦林之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点点头，应道：“好。”

　　他自然是感受到了来自米小月的关心和安慰。曾经的他确实差一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但是现如今的他，不一样了。他身边有米小月的陪伴，不是吗？

　　回到将军府，米二娘和齐二丫亲自下厨，做了一满桌子的吃食，就等着秦林之和米小月回来。

　　原本，米二娘俩个人也不想如此奢侈。在她们看来，只要够吃就好。没成想苏伯命人买了太多菜，又特意派了厨房的下人给米二娘和齐二丫打下手。不知不觉间，就做了这么多菜，实在让米二娘和齐二丫颇为不自在。

　　秦林之却没有觉得菜做多了有何不对。而今回了将军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

　　也所以，不怕菜做的多没人吃。反倒要担心，菜不够，有人会饿肚子……

　　吃着饭的功夫，米小月跟自家人提及了老太傅的身份，也讲明了老太傅对她的和气友善。最后，还特别强调了秦林之想要请老太傅来为他们主婚的打算。

　　米老爹和米二娘对此全无半点意见。他们而今对秦林之这位女婿是特别特别的满意。故而，成亲当日男方没有高堂在座，米老爹和米二娘也不会介意。

　　不过，既然有老太傅这么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在，米老爹和米二娘也是欣慰不已的。同时，还有些担心以他们的身份，会否高攀不上老太傅这样的大官。

　　米老爹和米二娘的担心无疑是多余的。老太傅明知道米小月的出身，还能如此的友善，就代表他确实不是庸俗之人，也不会拿乔端架子，更加不会在米小月一家人面前耍官威。

　　此外，说实话，米老爹和米二娘真正应该担心的人，只怕是宫里头那位九五之尊才对。好在他们现下并不知情，倒也颇为自在，不曾受到影响。

　　苏伯的行动力也是极强的。得了秦林之的授意，他很快就准备好了迎娶事宜。整个都城都知道，秦将军要娶妻了！

　　收到帖子的一众官员，有真心祝福的，也有黑着脸满满怒气的。更有直接被漏掉的当今圣上，毫不客气的龙颜大怒。

　　“谁准他娶妻的？朕赐婚了吗？他娶哪门子的亲？不准！”圣上是真的对秦林之深感愧疚。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要好好弥补秦林之，也始终都在致力为秦林之寻找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结果呢？秦林之不声不响就要娶亲了，而且还没有跟他报备？不行，他不答应。没有让他过目，没有经过他的许可，谁准许秦林之随便在外面找个女人成亲的？

　　更可恶的是，秦林之成亲，他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秦林之可是他的亲外甥！

　　越想越恼火，圣上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圣旨，传召秦林之进宫。

　　至于秦林之要娶的那个女子？他不待见，也决计不会见。

　　秦林之倒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进宫，还是得了圣上亲自下的圣旨。不过，进宫就进宫吧！反正他也不是头回进宫，倒也无所谓。

　　“你立刻将那个女子赶走，朕会另外为你安排亲事。”一见到秦林之，圣上二话不说，就直奔主题。

　　“不可能。”在圣上面前，秦林之的态度依旧是不卑不亢，连最起码的行礼都直接省掉了。

　　“秦林之！”圣上气的直拍桌子，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随随便便娶个女子回来，对得起你秦家的列祖列宗吗？”

　　“自然是对得起的。”面对圣上的责难，秦林之淡定自若，据理以争，“至少，在秦家军远赴边关行军打仗却缺粮之际，是那个女子送来了粮食和猪肉，救了所有将士，也助了秦家军一臂之力。”

第59章

　　被秦林之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 圣上张张嘴，很想怒声反驳回去, 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见圣上无话可说, 秦林之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有些事情, 他不想跟圣上理的那么清楚。否则，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心生怨恨, 甚至当面跟圣上闹起来。届时, 才是无法收拾的局面。

　　没有了秦林之的呛声，圣上的脸色终于慢慢变得缓和了下来。

　　许久之后, 圣上才长叹一声, 妥协道：“是，朕承认, 之前军粮的派送有些延误。但是, 那也只是突发情况，谁也不想见到的意外。这并不表示, 你就必须迎娶那样一位出身的女子。她配不上你的身份, 太低/贱了。”

　　“呵！”因着圣上对米小月的不认可, 秦林之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又听圣上直接侮辱米小月的出身, 秦林之直接冷笑出声，“圣上不是一向自诩爱民如子？既然小月便是圣上您的女儿, 又哪里是她配不上我？合该是我配不起她吧！这样说起来, 真正低/贱的那个人, 应该是……”

　　“够了！你闭嘴。”听出秦林之的言外之意，圣上的脸色再度转为铁青, 差点指着秦林之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承认，他确实对秦林之多有愧疚。但如若秦林之一定要这样跟他对着干，他也不保证以后还能拿出眼下的温和语气。是以，秦林之最好别再惹怒他。不然，就只能一拍两散了。

　　“既然圣上不想听我说话，那我就不站在这里碍圣上的眼了。圣上继续忙，末将告辞。”要是秦林之不加上最后那句话，圣上都快要忘了两人的君臣身份，只是拿舅甥的态度在对待秦林之。

　　而秦林之这么一句话，直接提醒了圣上忽视的点。使得圣上登时眼前一亮，眉头高高扬了起来：“秦将军，倘若朕告诉你，朕要为你赐婚。身为臣子，你胆敢抗旨？”

　　“那便只有一个死字吧！”并不意外圣上会拿身份压人，秦林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神直直的看了过来，“反正我爹娘都是这样死的，不是吗？”

　　圣上已经鲜少有不敢跟人对视的时候了。但是这一刻，被秦林之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圣上最终还是略显狼狈的率先别开视线，心虚了。

　　有些事情，他不说，也不准别人说。他一心想着，不说就能权当不曾发生过，就能被流逝的时光牢牢掩埋住。

　　可是真当这一刻旧事重提，那些他一度试图掩埋的真相再次被掀开，圣上恍然发现，即便他再是自欺欺人，发生过了的就始终存在，不可能被抹灭。

　　“圣上英明，末将不过是娶亲而已，实乃末将家中小事，就不敢劳烦圣上费心了。便是末将成亲当日，也烦请圣上务必远远避开，切勿出宫参宴。时辰不早，圣上还有奏折要批阅，末将退下。”不想继续跟圣上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秦林之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也将意思说的足够清楚，就不再多呆，转身退下了。

　　这一次，圣上没再拦住秦林之，放任秦林之离开。良久之后，才苦笑着摇摇头，神色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果然，是他们的孩子啊！”

　　圣上到底是没能拦得住秦林之迎娶米小月的决心。而他本人，却也没有真的听秦林之所言，缺席秦林之的喜宴。

　　对秦林之这位外甥，圣上是真的疼爱的。否则也不会纵容秦林之当着他的面放肆了。只不过，他的纵容仅限于这些小事罢了。真要涉及到大事，圣上的冷漠也是毋庸置疑的。

　　圣上的到来，秦林之并不意外。甚至在圣上强行要坐在高堂位置上的时候，秦林之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当面打圣上的脸。

　　这还是米小月第一次见当今圣上的真容。尽管很明显的感觉到圣上对她的不喜，她倒也没有多言其他，自顾自当着自己的新嫁娘。

　　反正她又不是嫁给圣上，更加不是嫁进皇宫，哪里需要在意圣上的喜怒？更何况对这位圣上，秦林之也不见得就多喜欢。是以，米小月就越发无需在意圣上对待她的态度了。

　　尽管没有阻拦秦林之娶米小月，圣上也不是没有其他表示的。比如，他明确告知秦林之，要为他纳妾。并且，还在成亲当日，赏赐了秦林之两个通房侍妾。

　　秦林之是真的烦了圣上的这些招数。黑着脸直接拒绝，又将那两位女子赶出将军府。同时，冷着脸将圣上列入了将军府的拒绝往来户。

　　一早就料到秦林之肯定会有不满的圣上，倒是没有过多生气。只是大手一挥，打道回宫。

　　至于秦林之府上的事情，圣上终归还是长叹一声，放弃了插手的打算。

　　送走了圣上，米小月撇撇嘴，直言不讳的向秦林之表达了她对这位舅舅的不喜。

　　“放心，我也不喜欢他。”握住米小月的手，秦林之的态度亦是尤为坚定。

　　米小月登时就笑了，忍俊不禁的说道：“估计普天下也就咱们两个傻子敢这样冒犯九五之尊了。”

　　“嗯。”没有反对米小月的评价，秦林之反而很喜欢这份独属于他和米小月的特殊。就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哪怕冒天下之大不违，也一定有个米小月愿意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感觉，委实很好。

　　米老爹等人并未在都城停留太久。将米小月和秦林之的喜宴筹备完，又确定米小月在将军府过的衣食无忧之后，他们便准备启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