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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本来呢,他打算让二弟与她同住一晚,若她看重名声,自然会嫁给二弟,若是不愿意,他也没办法,毕竟是他趁人之危在先。可谁曾料到,二弟人傻傻的,竟然昨晚就……想到夜里听到的娇喘低吟,薛松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就连腹部那温柔的碰触,都让他莫名的冲动。

  “不行,她是你的弟妹,你怎么能如此亵渎她?”

  薛松暗暗斥责自己,终于消除了那丝绮念,重新恢复平静,万幸她一直很认真地替他清洗伤口,并没有注意到某处短暂的异样。

  叶芽对薛松的变化浑然未觉,耐心地将伤口清洗一遍,见血已经慢慢止住了,她紧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抬起木盆走向后院,把污水泼到墙角的山里红树根下,回头把染血的巾子投洗干净,又重新舀了一盆水,预备着稍后给郎中用。

  做好这些,她站在东屋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裸着上半身,刚刚因为伤势她必须照顾他,现在他已经稳定下来,她再进去就不妥了吧?可他的伤真的没问题了吗?

  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探头望了一眼。

  他依然昏睡着,然后,她看见一只蝇子从他伤处飞起又落下……

  叶芽心里一惊,忙轻步走进去将那灰蝇子轰走,又拿了放在炕头的缺口蒲扇替薛松扇风,却不敢正对他的胸膛,扭头看向灶房里的水缸,所以她没有察觉,薛松曾飞快地睁眼又闭上。

  薛松十分欣慰。

  细心照顾,是因为真正的关心,说明她已经接纳了二弟,愿意把他这个大哥视为家人。她始终挑开门帘行事,是为了证明两人光明正大。他们薛家真是捡到宝了,竟然得了如此温婉守礼的媳妇……

  感受着拂在腹部的淡淡清风,薛松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照顾弟妹,不让她受苦。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叶芽忙迎了出去,就见薛树肩上背着个药箱,手里拉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郎中,急匆匆往这边跑呢。

  “哎呦,你快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啦!”老郎中狼狈至极,气喘吁吁地喊着。

  薛树犹如未闻,只埋头快跑,跨进篱笆门时,抬头看见叶芽,咧着嘴大喊:“媳妇,我把郎中找来啦!”

  叶芽又羞又恼,赶紧跑过去扯开薛树的手,诚恳地向老郎中道歉:“大爷,劳烦您跑了一路,一定累坏了吧?只是我大哥伤势严重,相公他是因为担心兄长才唐突了您的,还希望您看在他一片赤诚,帮忙救治我大哥吧!”

  老郎中累得根本说不出话,捂着肚子直喘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才没好气地瞪了薛树一眼,抢过药箱快步往里面走,口中大骂:“小兔崽子,看在你媳妇懂事的份上,我就帮你大哥一次,下次再敢这样,就算你把我扛来,我也不看!”

  薛树紧跟在他旁边,根本不知道那声“小兔崽子”是骂他的话,在他看来,郎中请到家里,大哥就没事了,至于老郎中怎么想,他完全没考虑过。

  *

  老郎中替薛松上了药,沿着腰缠上两圈纱布,向叶芽交待道:“以后早中晚各换一次药,两条纱布交替着用,换下来的一定要洗净晒干。”又叮嘱了一些饮食忌讳。

  叶芽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等他说完了才问:“大爷,我大哥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老郎中摸摸胡子,看了薛松一眼,“他年轻,身子恢复的快,修养十来天伤口就差不多能彻底愈合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下十天的伤药,到时候要是还没好,你们再去找我,哦,老夫姓孙,就住在旁边的李家庄,你到了那儿,随便找人打听就是,都知道我家的。”说完,慢慢将东西放回药箱,微眯着眼睛打量屋里的摆设。

  这就是要收诊费了。

  叶芽把薛树拉到灶房,低声问:“阿树,咱们家钱放哪儿了?”

  “媳妇,你要钱干啥?大哥说过,不让我乱花钱!”薛树警惕地盯着叶芽,颇有点看贼的感觉。

  叶芽忍住伸手掐他的冲动,耐心解释道:“那位老郎中帮大哥治病,咱们得给他药钱,不然的话,他就不给咱们药,大哥就好不了!”

  薛树眨了眨眼睛,又摸摸脑袋,半晌才“哦”了一声,转身去了东屋,回头拿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来,“给,咱们家的钱都在这儿呢!”

  叶芽接过钱袋,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心中便有些不妙,倒出来仔细一数,果然只有四十六个铜钱。她咬了咬唇,收好铜钱,去问老郎中:“孙大爷,诊费和伤药钱,一共多少啊?”

  

☆、7道歉(捉虫)

  薛家的境况,明眼人一看就知。

  孙郎中叹了口气,“丫头,我知道你们家条件不好,这样吧,诊费我就不收你的了,十日量的药粉共计两百文,两条纱布……罢了,你给我药钱就行了。”他以前在镇上医馆当郎中,前两年回家养老,偶尔左邻右舍也会请他看病,若是遇到贫苦人家,他也就收点药钱,权当是行善积德了。

  叶芽的脸噌地红了,她把所有铜钱都拿了出来,嗫嚅道:“孙大爷,我们家就这么多钱了,您看,剩下的能不能宽限几天,等我们有了钱,再送到您家里成不?”她知道老郎中是好人,否则一把年纪的,被薛树那样拉着跑,早就不理会他们了。

  孙郎中摇摇头,正要说话,薛松忽的睁开眼:“孙大爷,我的伤不重,用不了那么多药,您留下一天的份例就行。”

  “大哥,你醒啦!”薛树高兴地凑到炕沿前,望着薛松道。

  薛松点点头,飞快地瞥了叶芽一眼,视线落在孙郎中身上,面容沉稳,目光坚定。他清楚家里有多少钱,这点小伤,养养就好了,不值得浪费钱买药。

  叶芽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大哥吃药,家里的确没钱了,不劝吧,大哥会不会误会她不愿花钱?

  “唉,都是可怜的,大小子,你也别逞强,现在天热,你这伤口至少要用五天的药,否则我就是白来了!这样吧,你先给我二十文,剩下的等你伤好了,再给我送去。”他之前摇头,并不是不同意叶芽的说法,而是打算让她先付二十文,留点钱吃饭用,哪想薛松误会了。

  薛松皱眉,最后点了头,“那薛松谢过孙大爷了,弟妹,你付钱吧。”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因小失大,只有早点恢复,才能早点继续挣钱养家。

  叶芽数出二十文递给老郎中,亲自送他出去。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再看看旁边嘿嘿傻笑的弟弟,薛松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二弟,你要好好待你媳妇,听她的话。”

  “不用你说,我也会听我媳妇的话!”薛树笑的眼睛弯成月牙,扭头望向灶房,盼着媳妇早点进来,忽的“啊”了一声,从炕上跳了下去,“媳妇也受伤了,得让郎中给她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跑。

  薛松及时拉住他的手,强忍着伤口被扯动的疼,惊问:“她哪里受伤了?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流血了,褥子上有血,她不给我看,就说了两句奇怪的话。”薛树挠头道,想要挣开大哥的手去追郎中回来,又怕扯疼他。

  薛松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什么奇怪的话?”

  “嗯,媳妇让我记住,说,说她昨晚是第一次,她为我流了几滴血……大哥,你撒开我!”薛树更加着急了。

  耳畔莫名响起昨晚听到的动静,薛松心跳再次不稳,听到院子里细碎的脚步声,他快速低声告诫道:“她没受伤,这件事你不要再随便跟别人说,行了,替我把被子盖上。”他上半身除了纱布缠着的地方,肩膀都是裸着的,刚刚弟妹一直没敢看他,怕是尴尬了。

  大哥的话一直都是对的,他说媳妇没受伤,那媳妇就一定没受伤,所以薛树立即放下心,言简意赅地表达他的不赞成,“盖被子热!”

  “我让你盖你就盖!”薛松挑眉冷声道,见薛树撅着嘴,又接着训斥:“以后除了睡觉洗澡,不许光着膀子,别问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就会训我!”薛树不满地站起身,回头抓起另一头的薄被,刚想狠狠砸向薛松,瞥见他腰间那块被染红的纱布,就再也扔不下去了,眼圈泛红,低着头替薛松盖好被子。

  叶芽进来的时候,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好像流过一道暖流,驱散了将要面对薛松的忐忑。她轻步走了进去,把剩下的铜钱装在钱袋里,递给薛树:“阿树,你去收好。”

  薛树伸手去接,薛松却拦道:“弟妹,说句良心话,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嫁给我二弟……如今你留下来了,说明你是个心软善良的好女子,愿意跟我二弟过,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家里事情还得麻烦你照料,那些钱就由你保管吧。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的,不会让你跟着我们吃苦。”他说的铿锵有力,毫不躲闪地注视着叶芽,让她明白,他薛松一定会说到做到。

  叶芽垂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嫁给一个傻丈夫,她心里肯定是委屈的,哪怕薛树对她好,都不能弥补她心头的遗憾。但是现在,这个家的主事男人亲口向她道歉了,他没有态度强硬地以长辈自居,而是诚恳地把内宅管家的事情交给她,还承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这种信任和照顾,即便是她亲生爹娘,都没能给她!

  “媳妇,你怎么哭了,大哥,你干啥欺负我媳妇?”

  见她无声地落泪,薛树心疼的不得了,起身将叶芽搂在怀里,瞪着薛松道。

  薛松无语,目光依然追随着叶芽,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叶芽借着薛树宽阔的肩膀,悄悄擦干眼泪,然后挣脱开他的怀抱,对着薛松的方向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树的,也会努力看好这个家,你就安心养伤吧。”

  薛松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转瞬想起一事,朝薛树吩咐道:“二弟,我今儿个猎到一只山猪,就藏在咱们以前放东西的地方,你现在去把它扛回来。”夏日天热,他怕山猪变坏,故意给它留了一口气,绑在一处隐秘的山坳里,明天让三弟带去镇子,估计能卖一些钱。

  *

  薛树去山里搬猎物了,叶芽不便留在屋内,见薛松闭目养神,就退了出来。

  灶房的西北墙角堆着四块儿略平整的石头,上面搭了厚厚的木板,里边用来放粮食,外头放碟碗瓢盆等物。她摸了摸袖子里的钱袋,走过去查看余粮。

  细麻袋里的白面还剩下小半袋子。旁边是两个粗陶米缸,左边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大米,仅有半截手指深,右边的小米倒似是新买的,几乎全满。再有就是半坛子棒子面,磨得较粗……这些东西还够他们吃一阵子的,叶芽稍稍松了口气。

  前后院用篱笆围了起来,前院种了两畦圆豆角和两畦黄瓜,便没有多少空余了,后院地方挺大,左边长了两颗成人大腿粗的山里红,枝叶间开满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右边空着,堆了一堆木柴。东屋房檐下散落着锄头等农具,还有澡桶。东北角落是几块木板搭成的茅房,四周铺了密密实实的芦苇席子。茅房后面用大小不一的石头砌了猪圈,可惜里面没有猪。

  穷,比她家还穷,她家至少还养了一头猪,还有三亩田,薛家却是半分地都没有,真不知道哥三个怎么长大的。叶芽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不想才抬眼,就见一个跟自已差不多年岁的少年立在门口。她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少年肩上挎着的蓝布书袋上,试探着唤道:“三弟?”

  薛柏肤色白皙,头上裹着方巾,身上的青衫洗的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衬得人也似那晴空下的白杨树,俊朗挺拔。他长了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眉峰清隽,比薛松、薛树少了粗犷英气,却多了儒雅知礼的含蕴,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叶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微微低头。

  大哥沉稳可靠,不知道三弟如何,他是读过书的人,会不会看不起她……

  这算是薛柏第一次正式打量叶芽,他的小嫂子。昨天他匆匆瞥了一眼,就被大哥拉了出去,只瞧见叶芽苍白的小脸,还有鼓鼓的胸脯。而今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太矮了,连二哥的肩膀都不到。

  见她的脸越来越红,一双手不安地绞着裙子,薛柏轻轻一笑,“二嫂,我回来了,怎么不见二哥?”

  他清朗熟稔的称呼让叶芽略微自然了一些,细声答道:“你二哥去山里了,啊,你还不知道吧,大哥受伤……”话音未落,就见薛柏面色一白,转眼就奔向东屋了,“大哥,你哪里伤到了?”语气焦急,再也没了刚才与她说话时的淡然。

  看来他们三兄弟的关系很好,叶芽颇为羡慕地想。她在家里是老大,两个弟弟总是欺负她,就连她被卖前的那个晚上,弟弟们也只是围着娘亲,叽叽喳喳地讨要东西,商量用卖她的钱买东西,任她缩在被窝里哭的难以呼吸……

  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叶芽望向西天,日头就快落山了。

  不知道薛树天黑前能不能赶回来,既然大哥让他去,他应该不会迷路吧?

  呆立了片刻,她迈步走了进去,站在东屋门口轻声问:“大哥,三弟,晚饭你们想吃什么?”

  薛松看向薛柏,见他摇头,就道:“弟妹你看着办吧,做什么都行。”他们都不挑食,连二弟做的东西都能吃,她的手艺肯定比薛树强吧?

  “嗯,那我就做豆角打卤面吧,吃着凉快。”

  叶芽想了想,这般答道,转身在灶房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套袖,只好将袖口挽起,开始倒水和面。在孙府的那几年,她在厨房呆过,也在绣房呆过,她人笨底子浅,什么都没有学精,好歹拿得出手罢了。不过这种打卤面,倒是她跟着娘亲学会的。

  薛柏陪薛松说了会儿话,起身把门帘挑起,往外一看,就见叶芽双手揉着面团,额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为她秀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薛柏微怔,目光不由沿着她洁白的颈子向下移动,因坐在矮桌旁,她身体稍稍前倾,圆领就松动了一些,隐隐露出一片细白的肌肤……

  仿佛被扎了眼似的,薛柏慌忙别开眼,回头看向薛松,见他闭着眼睛,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才轻声道:“二嫂,我能帮什么忙吗?”

  他虽不在家,却也猜得到,她今日定是不好过的,二哥的傻,大哥的伤,家里的穷……难为她还愿意照顾他们。如果可以,他想帮忙,正如大哥所说,她是个好姑娘,他们三兄弟亏欠她许多。

  

  

☆、8睡觉

  “不用,你陪大哥说话吧,要不就去温习功课,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叶芽抬起手,用指背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着朝薛柏道。听薛树说,薛柏已经考取了童生资格,明年四月就要参加院试,顺利的话就是秀才了,她哪里能耽误他读书的功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对上她崇拜的目光,薛柏难得红了脸,“嗯”了一声,习惯地去西屋温习。

  叶芽目送他进屋,继续揉面。

  揉好面后,她去院子里摘了一把圆豆角,摘好洗净,熟练地切丁,这时面团也好了,她便把豆角放进盘子里,又把面团揉成一长条,切成一根根细细的面条。

  取柴烧火,把面条放进沸水里煮熟,捞进盆子里过三遍水,这样面就好了。

  重新刷了锅,烧热,叶芽从锅台边上的油坛里刮出一点花生油,加入蒜和盐,等蒜发出香味后,再把豆角放进去……材料有限,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刚把桌子摆好,就听见薛树兴奋的大叫:“媳妇,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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