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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柴房,火油。

  这些人根本没想活着放走楚召淮。

  楚召淮嘴唇惨白,哆嗦着手摩挲着手指。

  与其在这里被活生生烧死,不如狠狠心为自己博一条活路。

  楚召淮深深吸了口气。

  昏暗中,只听得两道闷闷的声响,似乎是折断了什么,锁链哗啦啦作响,随后哐地一声砸落在地。

  楚召淮叼着衣襟死死咬着,冷汗直流。

  拇指和小指的指骨被他硬生生折断,却半声没吭。

  从锁链中脱身的功夫,外面的人已浇完了火油,烛火也已撤开,只能从窗户的缝隙瞧见一丝丝光芒。

  楚召淮踉跄着起身,另一只手上的锁链来不及解开,只能胡乱缠在腕上,缓慢走到窗边推了推。

  好在,窗户并未封死。

  外面那两人还在说话,声音若隐若现,并不在后窗。

  终于,外面的火焰一晃,偌大房子腾地烧了起来。

  借着火焰灼烧的声音,楚召淮用缠着锁链的手撞开后窗,在火焰席卷进屋前奋力翻身而出,看也不看便朝着昏暗中飞快逃去。

  高烧几乎将他烧得头脑混沌,勉强将手指的疼痛麻痹过去。

  楚召淮踉踉跄跄在黑暗中摸索着逃走,好一会才浑浑噩噩意识到此处竟然是在山上。

  山上地势错综复杂,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加上雪天路滑,若一不留神踩空,想必脖子都能摔断八百个回合。

  天似乎要破晓了。

  楚召淮意识朦胧几乎只靠着本能慢慢摸索着行走,半刻钟不到跌到五六次,小腿甚至被山石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许是被摔懵了,楚召淮伏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茫然地想。

  “我要去哪儿?”

  要回家吗?

  回侯府,还是回临安?

  哪里是他的归处?

  楚召淮几乎被山上的寒风吹得冻僵了,迟钝地翻身望着即将破晓的天,呆呆地胡思乱想,甚至开始觉得热。

  火在烧他。

  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有火把缓缓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男人俯下身看着他,勾唇露出个笑:“白神医对自己可真狠,这手指这样漂亮竟然忍心折断。”

  是要杀他的人。

  楚召淮瞳仁倏地扩散,本能察觉到危险,奋力推开他。

  还在流血的腿拼命挣着将雪踹得堆积一层层,乌紫的手攥着男人的衣襟往外推,另一只被锁链困住的手无法抬起,只能微弱地深深陷入雪中。

  男人就看着他在雪地里微弱地挣扎,像是在欣赏落入蛛网的漂亮蝴蝶在翩然而舞。

  他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锁链叮当碰撞声。

  “唔——!”

  楚召淮不知哪来的力气,瞳孔微缩的刹那,倏地起身将左手的锁链死死缠住男人的脖颈。

  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指节乌紫扭曲的右手狠狠抓着锁链一头死也不松手,他浑身滚烫,许是烧懵了,面颊通红地闷闷笑起来,胡言乱语。

  “……好热闹啊。”

  濒死之人的力气极大,男人被勒住下颌甚至无法喘气,脖颈青筋直接暴起。

  他是个练武之人,本不想太过粗暴将这只蝴蝶折断翅膀,可即将被勒断脖颈的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这么多,反手握住楚召淮的手腕狠狠一捏。

  楚召淮浑身一抖,手踉跄着垂了下去。

  男人趁机会挣脱锁链,捂着脖颈喘息着瞪着他。

  在江南被毫不留情洒了满脸毒粉时就该知晓,这人瞧着温顺,内里许是个疯的。

  夜长梦多,还是尽快灭口才是。

  男人从腰间拿出匕首,色欲被逼褪去后,眼中闪现漠然的戾气。

  楚召淮眼瞳失神,呆呆注视着虚空。

  哪怕瞧见明晃晃的匕首也已没力气再反抗。

  小腿的血缓缓滴落,迸发在雪地中宛如破土的春日繁花,疼痛和冷意席卷发懵的脑子,楚召淮恍惚中好像坠入深沉的梦中。

  就这样沉沦着永远睡去,也是幸事一件。

  突然。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射入男人的脖颈。

  血瞬间飞溅,落了楚召淮满脸。

  破晓,光芒从天边倾泻。

  楚召淮茫然地仰头看去,视线朦胧中瞧见不远处一人翻身下马,逆着光朝他走来。

  在瞧见那人面容的刹那,楚召淮努力支撑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像是寻找到了可靠的港湾,终于支撑不住,任由自己彻底陷入沉睡。

  ***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殷重山打马而来,匆匆禀报:“南暇林山匪被悉数制服,城防营听闻消息,已至山脚下。”

  南暇林的山匪窝被焚烧了一半,姬恂手握着鸠首杖慢悠悠地将那山大王座椅的虎皮一挑,下方竟是用金砖摞起的。

  姬恂漫不经心看着金砖:“领兵的是谁?”

  “禁军统领,姓林。”

  姬恂想了想:“年过五旬,被本王骂过老不死的?”

  殷重山道:“那是前任禁军统领,已被王爷金口骂上西天,如今已换了新人。”

  姬恂“哦”了声:“拦在山下。”

  “是。”

  殷重山刚走,又一亲卫匆匆而来。

  “王爷,王妃……怕是不好了。”

  姬恂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下,抬步走向隔壁的寝房。

  山匪倒是会享受,在山间做打家劫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事儿,竟然还将寝房布置得好似官宦人家,附庸风雅。

  炭盆烧得正旺。

  姬恂进来被热气熏了下,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勉强忍着上前坐在床沿,撩开床幔。

  楚召淮被冻了半夜,方才即将上西天时觉得热,如今在温室缓了过来,体内寒意泛上来,冷得浑身发抖。

  亲卫中有人略懂医术,跪在床榻边道:“王妃身子本就虚弱,如今遭了一通惊吓和寒风,脉象虚浮,若身体暖不起来,怕是难熬。”

  姬恂当机立断:“回京请太医。”

  亲卫忙阻止:“……王妃更受不得颠簸折腾。”

  姬恂额间已被热气蒸得出了汗,蹙眉看着塌间蜷缩在枕间瑟瑟发抖的人,好一会他终于淡淡道:“那就治,治不好……”

  亲卫一哆嗦,一头磕了下去。

  姬恂道:“……也是他自己的命数。”

  亲卫松了口气。

  姬恂不再看他,刚要起身走,一只手倏地抓住他的衣袖。

  那力道微弱,轻轻一挣就能甩开。

  姬恂垂眼看他。

  少年遭了无妄之灾,单薄身体蜷缩成一团,哪怕再热的炭盆再厚的被子也无法驱除他的冷,嘴唇苍白哆嗦着,半晌才发出一个音。

  又在叫娘亲。

  姬恂看他,只觉得愚蠢而无用,多大的人还……

  楚召淮喃喃道:“王爷。”

  姬恂一怔。

  亲卫正等着王爷离开,但左等右等,姬恂仍然坐在那,不光不走甚至伸手碰了下王妃的额头,像是在探热。

  亲卫一愣。

  姬恂又摸了摸楚召淮的掌心,冰凉一片。

  两指好像也断了。

  姬恂眸光没什么波动,问道:“要如何为他驱寒?”

  亲卫呼吸一顿,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谨慎地道:“炭盆多些,再靠得近点,或许能……”

  姬恂“嗯”了声,慢条斯理道:“把他架在火盆上烤岂不是更快?”

  亲卫:“……”

  亲卫战战兢兢,又是一个头磕下去。

  姬恂也没为难他这个半吊子医术,淡淡吩咐:“出去候着吧。”

  亲卫赶紧行礼溜了。

  在掩上门之前,他神使鬼差往后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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