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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云尧淡淡地笑着,看着自己手上的炉鼎印骤然消失了——他在大量浊气的助益之下突破了渡劫期。

  他的修为超过云舟,炉鼎印自然化解了。

  修浊入魔者,没有瓶颈,无需根骨,仅凭吸收浊气便可进境。

  这是两界所有人都知道的捷径。

  也是一条回不了头的死路。

  周围乱作一团,惊叫声不断。

  云舟逆着人流,跌跌撞撞走到他师兄面前,嗓音颤颤:“……师兄?”

  “你说我至死无法摆脱你的烙印——师弟,你错了。”

  云舟手都在抖。

  照水城已经见到了云尧入魔,木已成舟,他只想着赶紧带着师兄跑。

  他要上前把云尧带走,云尧却仅仅只是手袖一挥,将那装着镜妖的灵囊扔给他,把他推至远处。

  正值此刻,照水城中心。

  沉寂了近千年的照水剑发出一声嗡鸣。

  那是四海万剑阵的一角。

  千年前,安无雪尚在巅峰之时,亲手在此画下阵纹,合当年陨落的无数仙修之灵剑为冢,又有楼水鸣自刎倾注毕生灵力为基,方才成了这么个替代天柱涤荡浊气的剑阵。

  此阵察觉到了魔修。

  处于记忆中的安无雪叹了口气。

  谢折风却抬头看着那柄安无雪亲手插下的巨剑,神色怔然,不知在看剑,还是在透过照水剑看谁。

  浊气汹涌。

  照水剑直入云霄,顶天立地,剑身倒映着遥遥远方的东沧海。

  一道剑光自巨剑而出,划破苍穹,割碎疾风。

  云舟目眦欲裂。

  剑光落下,带着凛然剑气,钉入云尧体内。

  “轰——”

第25章

  四散的人群纷纷停下,后撤的修士回头大喊:“照水剑!——是照水剑!!”

  云舟被照水剑的威压冲开,他的法袍被灵力激荡割得褴褛不堪,面颊被剑光余威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同泥尘混在一起,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可他挣扎着爬起,顶着照水剑的威压也要往云尧身边而去。

  城主府的修士围来,以为他被魔修所伤。

  几个大成期修士一同拽住他:“云舟道友,你师兄入魔了!!”

  云舟挣脱不开。

  云尧被照水剑光死死地钉着。

  他似乎很疼,眉头紧锁。

  可他转过头来看见云舟,竟是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落月峰来人了——渡劫期魔修出现在照水城,落月峰自不可能坐视不理。

  领头的正好是玄方。

  玄方面色沉沉,利落地收了笼罩在云尧身上的照水剑光,印刻着封魔符文的锁链爬上云尧手脚。

  “把他带去苍古塔。”玄方说。

  云尧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云舟被好几个大成期的修士拉着,他伸着手,怎么也够不着被落月峰弟子带走的云尧。

  “……师兄。”

  云舟明明在张口,却仿佛一瞬间力竭到发不出声音。

  可安无雪却听到了这一句“师兄”。

  不是云舟说的。

  是他身边的人。

  他转头望去,发现谢折风并没有看着云尧回忆里的画面,仍然在眺望着照水剑的方向。

  云尧回忆中的照水剑并不清晰,模糊得如同水中倒影,谢折风却眸光黯淡地看着。

  方才那一句“师兄”,还有眼下这般望着照水剑……

  他又想到我了?

  安无雪心底一片死寂。

  想念——这个词对于已经死在千年前的“安无雪”而言,又有什么意思?

  这想念还是来自谢折风。

  他生前从未得到谢折风一句应答,毕生谋求,最后得到的不过临死之前师弟隐没在风雪后的背影。

  死了呢?

  师弟追着他的残魂去荆棘川哭丧,数百年来还在搜寻和他有关的消息,照顾困困,甚至要追寻他身上那几张上不得台面的符纸的源头。

  这一切,他先前都当作是谢折风高处不胜寒了数百上千年,乍然回首产生的自欺欺人的“后悔”。

  可他刚才看到了宿雪那张脸。

  谢折风养了个和他极为相似的炉鼎在身边。

  他见过不少人间情爱,自是明白,唯有情爱之心,方才能让人爱屋及乌到如此地步。

  多么新鲜。

  师弟对他有过情爱之心?

  他宁愿不要。

  他宁愿醒来之后看到谢折风忘了他,落月峰首座的名字永远埋葬在千年前的围杀之中,他和前尘往事再无干系。

  云尧的残魂记忆之中,照水城四方的景色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安无雪低头看着模糊蔓延至脚下,蓦地说:“仙尊。”

  谢折风这才回神:“……嗯?”

  “今日提了两次‘师兄’了。”

  身侧的男人似是意识到他要提什么,眉头微皱。

  他只是木然地说:“我没记错的话,那位落月峰上任首座——仙尊唯一一个同宗同门的师兄,陨落在千年前,是仙尊亲手以出寒剑大义灭亲。”

  “我若是仙尊的那位师兄……”他侧过头,直视谢折风,目光无悲无喜,“或许会更希望仙尊干脆当我是个误入歧途修浊入魔的罪人,而仙尊继续高坐莲台、统御两界,做世人心中屹立不倒的高峰,莫要回头,莫要后悔。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显得他的死像个笑话。

  我都没后悔呢,你后悔什么?

  后悔了又如何?

  我能拔出春华剑,刺入当世唯一一个仙者的胸膛吗?

  他低笑一声,不再看身侧之人。

  谢折风一时怔怔。

  若是换个人站在这里,怕是根本说不完这番话。

  可宿雪本就和安无雪上一世格外相似,谢折风恍恍听着,双眸中痛色愈显,竟有些急促地想要争辩:“我不是——”

  周围照水城模糊的景色倏地消失,一片漆黑覆盖而来。

  两人尽皆一顿。

  云尧残魂的记忆还没有结束。

  落月峰如果把入魔修士带回宗门的话,只有一个地方是用来处置以身入魔的渡劫期仙修的……

  安无雪浑身一僵。

  果不其然。

  漆黑褪去,周遭还是昏暗一片,四方都是被冰霜覆盖的墙体,唯有仅一人宽的细窗透着细微天光。

  结界里三层外三层地落下,将一切人世繁华隔绝在外。

  只剩死寂的冷。

  苍古塔顶层。

  飞鸟不落,九死一生。

  他们处于云尧的记忆之中,本是接触不到任何处于过往中的感知的。

  可他看着在重重锁链下低着头毫无声息的云尧,想起当年自己在这里度过的百日。

  百日于修者而言,只是眨眼一瞬——但他被关押在苍古塔中那百日仿若比百年还长,熬得他只觉得自己的血肉都溶进了苍古塔的冰霜中。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的寒冷,僵直地站在那里看着。

  谢折风刚才便一直看着安无雪,即刻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这人皱眉:“你怎么了?”

  安无雪没有应声。

  谢折风说:“拿好养魂树精,莫要耽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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