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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像现在这样安静坐在一起吃顿饭平和地聊天,放在五年前竟是少有。

  “有。”萧经闻说,“有时间,在哪里?”

  “截图给你了。”林从沚放下手机,“后天见?”

  “好。”

  林从沚住的这间酒店距离塞维利亚皇宫不远,游客很多,西班牙人很热情,有些当地人会跟外国人打招呼,大笑着招手说“Hola”。

  第二天林从沚到妈妈和Hannah那里吃了个午餐,说外婆姨妈和舅舅明天会过来塞维利亚一起筹备婚礼。林从沚想一起帮忙,妈妈说不用,说萧经闻一年到头难得休假,一起去逛逛。

  席间说到萧经闻,林泠玉说前两天萧经闻到塞维利亚后,过来和她聊了几分钟。

  那天在停车场,萧经闻捏着婚礼请柬,在车里呆坐了许久。

  婚礼日期在下礼拜,地点是塞维利亚的某个小公园。

  萧经闻在车里交待了助理接下来的工作,网拍的事情交给一位副总经理盯梢着,然后买机票订酒店,几乎是跟着林从沚后面的航班抵达西班牙。

  他是在林泠玉和Hannah喝酒的酒吧旁边买水,碰巧遇上了她们。在路边聊了几句。

  聊到以前分手的时候,萧经闻捏着矿泉水,林泠玉问他分手后有想起过阿沚吗。他难得地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

  他说:“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总是反应不过来,半夜床上没他,我以为他摔下去了,瞬间吓清醒了去开灯,然后才想起已经分手了,难过……很难过,接着又觉得还好他没摔地上去。”

  说完又觉得不妥,怎么能当着人家妈妈的面说什么床上的……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只能跟着说一句‘抱歉’。

  林泠玉没觉得有什么,他们都是成年人。但这番话委实让她听得不是滋味,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接着萧经闻祝她新婚快乐,她告诉萧经闻,林从沚住在那边那条街上,这个时间可能醒过来了会去买冰淇淋。

  林从沚听完,慢慢地端起水杯,喝光了整杯水。

  他有点失态,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把桌布扯下来,一桌子酒杯碗碟啷啷响了一阵。

  “不好意思。”林从沚说,“我…我想出去走一走。”

  他跟Hannah说了声抱歉,逃似的从他妈妈那里出来了。

  接着一个人在城市里心不在焉地走着,这个季节路上的蓝花楹都开了,有的在往下落。

  走到广场中间的喷泉,叹了口气。

  其实到塞维利亚没有办手机卡还有个原因,就是用这种物理方式来限制自己胡思乱想,比如此时此刻他很想给萧经闻发个消息,说喷泉这里还挺凉快的。

  但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画展那天,林从沚早早起来了。

  在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质地轻盈的衬衫和裤子,站在镜子前发现头发有点长,这没办法,自己抓了抓,像个颓废艺术家。

  萧经闻就等在酒店门口,他住的这间酒店没有常规上的大堂,只有一道像居民房一样的木门。

  “嗯?”林从沚见他已经站在门边了,“你……来这么早?”

  萧经闻收起手机:“刚到。”

  画展在十点,去艺术馆之前吃了个早餐。

  这家艺术馆说来还有些渊源。到了之后扫电子票进场,进来后在走廊里拿介绍手册,林从沚说:“去年这家艺术馆的老板联系过我,问我愿不愿意来这边画几幅仿画。”

  萧经闻也拿了一本介绍册,笑了下,说:“这不应该是保密的吗?跟我说没问题吗?”

  “啊。”林从沚偏头看他,“那你能保密吗?”

  “可以。”萧经闻点头,和他并肩向展厅里走,“然后你拒绝了?”

  “嗯。但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义愤填膺,展出怎么能挂假画,这样拿画展当什么了。”

  萧经闻并不意外,他只淡淡说:“你长大了。”

  他的确长大了,已经不会冲动又耿直地去批判。岁月教会他的一句话是,共存并非是妥协,妥协也未必是低头。

  以前他总想要萧经闻低头,拼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以至于他有时候会忘记他们是爱人,爱人之间不必如此。

  这次看展,萧经闻相当沉默。

  搞得林从沚有点愧疚:“你可以评价一下的,我不会说你。”

  萧经闻直接顺杆爬:“真的吗?”

  “请吧。”

  “咳。”萧经闻清了下嗓子,他俯些身,靠近他耳边说:“你左边第三幅,《被蟒蛇缠绕的水晶吊灯》,是假的,真画在我那里。”

  “……”林从沚一愣,先看向左边。

  画展挂假画的事情并不算罕见,五年前他们因为画展挂假画的合理性争论的时候,萧经闻直接说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那究竟是不是真品,这个问题在全世界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答案。

  从阴谋论来讲,《蒙娜丽莎》已经从一件艺术品成为了一种符号——只要悬挂于卢浮宫的墙上,那么它就是唯一的《蒙娜丽莎》。

  林从沚走向他左边第三幅画,果然,画框右下方贴着“不售卖”的标志。

  萧经闻接着说:“上个月我收到邮件,是申请使用仿真品展出,我同意了,原来是这家艺术馆。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第一幅的法翁也……”

  “好了你住嘴!”林从沚直接上手捂住他嘴,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不要再说了!万一这里有人听得懂中文!”



第25章

  由于捂住萧经闻的嘴, 他能感觉到萧经闻在他手心里笑了起来。

  遂继续警告他:“别笑,忍着。”

  萧经闻小幅度地点点头,看着他眼睛, 眼神诚恳,以表达自己乖顺。林从沚这才放下手,不忘悄悄左右看两眼,看展的人们并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才安心些。

  再回头去看那幅画, 平心而论,纵然赝品, 但并不妨碍它是一幅精美的作品。甚至可以说以假乱真——诚然, 人家本来就是在这里‘乱真’的。

  林从沚重新站在它面前,细细看着。展厅是一个大型的滤镜,灯光和装饰物,红外探测器, 以及展品前方的警戒线, 都会营造出受保护对象无比珍贵的氛围。

  人是视觉动物,并且大脑往往只看见它选择看见的东西。

  画作整体色调偏暗,黑色蟒蛇鳞片上折射着环境色, 它紧紧缠绕着一顶华美又萧条的水晶吊灯。不难看出, 这顶吊灯所服役的城堡曾富丽堂皇。

  如今这吊灯像风烛残年的老管家,城堡落寞空无一人,却仍将自己打扮得体,纵然结构腐锈,蛛网密布, 摇摇欲坠,但它还是亮着微弱残光。

  如果画面仅是如此, 大抵也就令人唏嘘家道中落,人去楼空。

  可偏偏来了一条蛇,死死缠住它。

  主体的暗色,光源在画面中心。人类是趋光生物,所以情不自禁地去看画面中心昏暗的灯,就不得不去细细看着缠在灯上的黑色蟒蛇。

  它鳞片那么漂亮,富有力量,是画面中唯一的活物。

  林从沚目不转睛。

  他看得有点陷了进去。

  萧经闻没有催促他,周围人走走停停,唯独他伫立在那儿不动如钟。西方油画里的‘蛇’多指代魔鬼,蛇在伊甸园里引诱了夏娃,古典画作中,蛇更是被圣母踩在脚下。

  而这幅画,这条蛇缠着虚弱的吊灯,林从沚不知蛇是要送它最后一程,还是在贪图它的余温。

  画展常有人久久驻足在某一幅画前。

  “Lin!”

  忽然身侧有人认出他,接着哈哈大笑了几声,用蹩脚但可以听懂的中文说:“天呐!好久没见了!”

  来人是艺术馆的主人之一,林从沚愣了下,在脑内搜寻这人怎么称呼的时候,旁边萧经闻先一步和他握手并打招呼:“Mr. Prost。”

  “Jsut Dan。”

  Dan Prost是个法国人,在塞维利亚的这个艺术馆是他和他的朋友一起经营。去年邀请林从沚过来画一幅仿画的就是他,上个月给萧经闻发邮件,申请用仿真画展出的人也是他。

  Dan和萧经闻握了握手后,直接伸出胳膊跟林从沚拥抱了下,说:“上次你来西班牙,状态特别萎靡,今天你看起来好多了,对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去巴黎,替我跟你母亲说新婚快乐。”

  “好,一定。”林从沚笑着说。

  其实不能怪林从沚第一时间没认出Dan来,这位仁兄前些年还是一头长卷发扎起来,两缕流苏耳环,今天再见,Dan已经是短发,一对低调的耳钉,全然没有往日半点张扬的劲儿了。

  林从沚看了他半晌,问:“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Dan轻描淡写道:“离婚后改变一下形象。”

  “你离婚了?”林从沚诧异。

  “干嘛,法国总理离婚的时候你有这么惊讶吗?”Dan看了他一眼。

  “那确实没有……”

  Dan不想聊自己和前夫的事儿,于是问他:“你呢,你跟你那个前男友还有后续吗?”

  “……”林从沚看看他,又看看萧经闻。

  Dan同样作为艺术工作者,有着不俗的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Oh。”

  他接着说:“Okay,祝福你……们。”

  “啊!你喜欢这幅画吗?”Dan的目光放在林从沚面前的画上,“很棒,对吧,你有看背景里的那些东西吗?”

  林从沚听他这么说,才看向这幅画的背景。

  Dan作为巴黎土著,显然是早餐喝酒了,这会儿他就有些飘飘然。说:“你看见了吗Lin,背景里那些蒙着灰尘的壁画。”

  林从沚眯了眯眼,在展厅射灯下,他认真地看着画作虚化的背景里的东西。

  约莫一分钟,林从沚看出来了:“是……占卜牌的‘国王’和‘死神’。”

  Dan点头说:“没错。壁画上是国王牌和死神牌,你看,他们都穿着铠甲,象征着威严。好了,Lin,你现在闭上眼睛。”

  林从沚不解,看着Dan:“做什么?”

  Dan说:“闭上眼,回忆一下你记忆里的‘死神’是什么样的。”

  林从沚依言闭上眼,说:“盔甲,只有一幅骷髅,拿着一面旗帜,骑着战马。”

  “就这些吗?”Dan问。

  “差不多?”

  全程,萧经闻在旁安静地看着他们,和这幅画。

  Dan瞄了眼萧经闻,笑起来。Dan明白的,萧经闻这个人常年浸淫在这些艺术品中,早就算半个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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