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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您好,不好意思。”

  “您好林先生。”对方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素养超高的秘书能够记住所有与老板有关的人,“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需要。”

  “您请说。”

  此时的林从沚戴着这戒指,宛如手握阔剑地雷,他口不择言,慌不择路:“我需要萧经闻。”

  “……”秘书维持着面上的微笑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以至于她微笑的弧度更深。

  “不是那种需要。”林从沚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但他越描越黑,还咬了下嘴唇,“是真的很需要。”

  秘书:“……我明白了。”

  林从沚:“很急。”

  秘书微笑:“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经理。”

  ……倒是别越笑越诡异啊,林从沚想。



第20章

  在这方面林从沚是甘拜下风——萧经闻根本不把钱当钱,他赚钱讲究一个享受过程。物欲不高,不好名利,不爱美色。一枚旁人眼中的传世之宝他不闻不问。

  “林先生。”秘书挂断电话,走回来,“很抱歉,萧总目前在处理一些纠纷,可能短时间没办法赶过来。”

  “喔……”林从沚的手已经没再藏着了,刚刚跟这位秘书坦白,说了下原委,模糊了‘仓库’。没想到这位秘书丝毫不惊讶,也没有多问一个字。

  ——导致林从沚有点怀疑,萧经闻这公司里的员工究竟是真正的人类还是写了编程的仿生人。

  “那……”林从沚示意了一下戒指,“这个,能托你交还给他吗?”

  “恐怕不行。”秘书抱歉地笑笑,“萧总让经理转告,这东西您先戴着玩,也让您不要有压力,丢就丢了没所谓的。”

  “……”林从沚试图从秘书眼中找出一丝丝荒谬。

  但对方没有。

  Gleam似乎和这栋大楼之外是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概念只围绕萧经闻。萧经闻一句话便定义一件古董的价值——它应该回去那个仓库,还是戴在一位青年画家手上。

  秘书添了一句:“您放心,萧总既然这么说,您就戴着玩几天,多漂亮呀。”

  “起码千万起,能不漂亮吗…”林从沚有点绝望了。

  虽然他不好意思一直在这里拽着人家说话,今天拍卖会,秘书应该很忙。他最后问了一句:“萧经闻那边是什么纠纷?”

  “我也不太清楚诶。”秘书说。

  “好的,抱歉耽误您工作了。”林从沚点点头。

  生意做这么大,有点纠纷很正常。但就是因为生意做这么大,让萧经闻本人出面处理的纠纷,那大概就不是小问题。

  那位秘书离开后,他再抬手看这戒指。果真漂亮,蛊惑人心的那种漂亮。他回想在仓库里萧经闻说的那些话,他为了让一件拍品卖出天价,就要把世界上与它相差无几的珠宝全部藏于室中。

  他知道萧经闻为商狠,但他还是想象力不够。

  老实说,换做他自己,他恐怕没这魄力。

  他要是有这么一屋子东西,那必然要办展,巡回展,全球巡展!

  下一场是古董家具,买家们按照场次和号码牌,不参加这场的买家在保安的核实下离开会场,参加的买家进场。

  张渺出来之后在厅门口等他,见他回来了,迎上来,问:“找到萧总了吗?”

  再一看他手上还戴着戒指,啧啧两声摇摇头,接着说:“真是太晃眼了,你离我远一点。”

  林从沚叹气:“他叫我戴着玩。”

  “财大气粗的人都这样吗?”张渺打量着他,“不过…说真的,这种古董戒指与其摆在展柜里,真不如戴在手上。”

  张渺说这话是真心的,玻璃展柜就是个囚笼,她自己也是艺术相关工作者,此前在博物馆上过班,也给名家大师当过助理。但林从沚这会儿没心情,干巴巴地说了句:“这种珠宝,放在哪里都漂亮,先走吧。”

  他今天大约是见不到萧经闻了,不知道怎么了,他莫名的有点不安。Gleam这么大,他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萧经闻,总不能在这里耗上一天。他又不是望夫石。望的还是前夫。

  在微信上跟萧经闻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戒指什么时候还给你,你告诉我时间。’

  得到萧经闻回音,是三天后。

  暴雨后的空气格外干净,清晨四五点的保洁车里有很多前几天大雨泡烂了的树叶。城市淋了三天雨,终于得以喘息,开始重新运行。

  时间是清晨五点半,林从沚很少在这个时间醒来,倒是经常这个点入睡。

  微信上依然没有萧经闻的回音,他先去洗漱,然后喝了杯温水。

  画室里有一幅4开尺寸的素描,他在写生从Gleam戴回来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他,干脆就拉了个摄影灯过来打光写生。

  这幅林从沚画的是素描,素描是一切绘画的基础。因为无法用色彩来展示物体的固有色,就只能通过笔触、明暗和线条来表达物体的质感。

  学生时期的林从沚和同学们一样,最害怕写生的时候老师摆个不锈钢,摆个玻璃瓶,更怕这种宝石类的。他还记得13岁的时候在家里,他和林泠玉写生同一组静物。

  林泠玉有多可怕,静物组是她啃一半的苹果,半枯不萎的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最后她琢磨着,把做美甲的小水钻抓了一把,随便洒下去。

  艺术生都是这么一点点被磨出来的。音乐美术舞蹈都一样,谁小时候不是哭着锯小提琴,要是邻居在学二胡,那就是一个锯木头一个杀鸡,不知道的以为这层楼晚餐打算烧柴火起锅。谁又不是在舞蹈房练功练的两腿没法下楼,被老师按着腰往下压,路人都要说一句身残志坚。

  ——林从沚也一样。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叫他如何改观。

  清晨六点整,他开始最后调整这幅画的细节。

  橡皮是白色的铅笔,宝石类物体的坚硬感用硬铅体现,林从沚对笔触的控制几乎完美,他入学美院的时候就是素描高分卷,大一分流去油画系更是毫无悬念。

  这三天来,他一停下来就会想萧经闻的问题。

  所以他写生这枚戒指让自己静心,每颗配钻都先完美塑造出来,再蒙上阴影,或用纸揉虚。

  究竟什么是艺术品。稀有的原料,不菲的造价,强烈的意境?

  还是说,它要成为人类社会中情绪的避风港,让人能逃避……

  等等。

  他笔尖顿住。

  此时此刻他就在逃避。逃避焦虑的情绪,通过严谨的具象素描来让自己不要深想萧经闻现在如何。

  年轻的绘画者僵坐在画架前,夏天四点多天就亮了,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这个时间可以听见第一班公交车驶向码头,保洁人员拖着大垃圾桶走过他窗外。

  以及一声门铃。他倏地捏紧铅笔,画廊从来没有这么早来人,张渺和小晨都有钥匙,邻居邵恒每天中午才来开门,也不可能是他。

  林从沚第一时间把戒指拿起来,揣进裤子口袋。

  画廊玻璃门里面有一道黑帘,林从沚拎起门帘的一角向外看,看见了萧经闻。

  大约是他谨小慎微的偷摸样子太生动,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他也似乎听见萧经闻‘噗呲’了一声。

  笑个屁笑……林从沚给他开门。

  “这么早。”林从沚扭头往里走,边走边说,“不怕我没睡醒吗。”

  “看见你发朋友圈了。”

  “喔。”

  林从沚发了条纯文字‘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妈妈蹦迪回来了,我起床了’。

  稍稍有点脸红,他一直想做个酷酷的大人,这条朋友圈看起来不是很酷。

  萧经闻买了早餐,他搁在展厅的茶几上。林从沚递给他一杯水,问:“那天出现什么纠纷了?”

  “闹事的。没什么,都解决了。”萧经闻接过来,在沙发坐下。又是一身冷冰冰的西装,一只冷冰冰的腕表。

  “闹到Gleam把总裁闹出来了?”林从沚直接伸手,解开塑料袋,里面一碗馄饨和一颗茶叶蛋。

  萧经闻弯起唇笑笑:“我比较吓人。”

  林从沚抬眸看他一眼。既然话说到此,他也不多问,馄饨还烫着,他揭开盖子放到旁边,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茶几上。

  “你带回去吧,放我这我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

  萧经闻“嗯”了声,但没收走。他把林从沚给他倒的水喝完,空杯子放下,接着说:“杨青芝归案了,余拾景也没走成,他那边可能会有些‘叔叔伯伯阿姨’之类的旧臣,你要是在画室碰见他,别轻易跟他走。”

  “萧总,我27岁不是7岁。”

  说完,他搅着馄饨的手停顿了下,抬头:“你的意思是,拍卖会那天闹过去的是杨青芝的人?”

  萧经闻点头:“说好听点她身边的人仁义,说难听点,是想从我这捞点好处。”

  “拍卖会的拍品出问题了吧。”林从沚想不出别的了。

  拍卖公司拍品的事故可大可小,高价拍品就是大事,低价拍品,譬如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被仿制,又或者拍品实际出现残破,都是事故。

  “嗯。”萧经闻说,“一个黄花梨八扇屏风,在仓库里断开了。”

  林从沚接着问:“内部人干的?”

  他们那儿仓库安保他是见识过的。

  “余拾景干的。”萧经闻说。

  “他?”林从沚睁大眼睛,“他怎么混得进去?”

  萧经闻垂着眼,拿起茶几上的戒指端详着,平铺直叙地说:“是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怎么混得进去Gleam的仓库。”

  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萧经闻向前躬身,握住林从沚的右手手腕。他轻轻掰开他捏着勺子的手指,又把它戴回林从沚手上。

  这戒指比他手里的勺子还大点儿。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林从沚恍然:“是你故意放他进去的。”

  “当然。”萧经闻说,“他还不傻,知道先去安保室关监控。”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所谓的‘安保室’大概率也是萧经闻故意的。太天真了,林从沚想,一个季度拍卖成交额能到二十几个亿的拍卖公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他混进去。

  纵然知道此人狠戾,但林从沚还是呆滞了片刻。他愣愣地看着萧经闻:“你就不怕他……他乱砸一气吗?”

  “他是艺术生。”萧经闻云淡风轻,“下不去手的。”

  有时候萧经闻会让他胆寒,但这样的人又会一清早穿戴整齐给他买早餐。

  “所以是……卢比菲原本的人在拍卖会上伪装买家,拍下了黄花梨,结果仓库打包的时候发现它坏了,引发的纠纷?”

  “对。”萧经闻说,“又横生枝节地要我赔偿,搞了点急性病,在公司发疯,我才出来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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