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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男生终于停下,转过身来。

  白皎看见了男生的正脸,俊美,但面无表情,眉尾有很一小块红色的瘢痕,像是伤疤。

  “白皎。”

  这一句太过冰冷,白皎喉咙忍不住紧了一下,然后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我下午——”

  “别叫我哥。”

  白皎声音戛然而止。

  我下午就回来啦,一直在等你回家呢。

  这句未说出口的话被打断,像一颗苦涩的烂果子,被白皎生生咽进肚子里。

  两个人相视无言。

  打破沉默的是白皎,他手指摩挲了一下端着的汤盅,脚步微微动了一下,想要朝厨房走去。

  同一瞬间,对面的男生也有了动作。

  他走过来,步子迈得比白皎大。

  白皎坠落下去的心又重新升起,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我给你热热——”

  脖颈微微一阵刺痛,男生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捏住白皎带着的项链吊坠,一把扯了下来,转身走开。

  白皎本来就没有站稳,直接一个趔趄,整个人晃了一下。

  手里的汤盅砸了下来,因为太过沉重,摔成了碎片,又因为地面上铺了绒毯,没有发出什么碎裂的声音,无声无息,根本没有人能够听到。

  这点碎裂的声音,甚至还不如窗外的雨点声大,沉默地淹没在深夜中。

  白皎退后一步,一脚踩在了碎片上。

  “我多希望当初被白家找到的人不是你。”

  房门关闭的声音伴随着冷漠的声音响起。

  白皎的脚心疼得钻心。

  只有雨声还在继续。

  -

  雨声淅淅沥沥,一道闪电砸下来,照亮了在床上被惊醒的人。

  十七岁的白皎从睡梦中醒来,抓着脖子上的吊坠大口呼吸,冷汗打湿了后颈。

第2章

  拱形的玻璃窗外暴雨如注。

  已经是夏末,梅雨延绵汹涌。

  白家住在岭北水苑,岭北偏向市郊,雨势更大。

  房间内没有开灯,白皎只能借助隐隐约约的天光,在昏暗中睁开眼睛,迎面落入视线的是天花板和吊灯。

  深灰色的铁艺吊灯显得影影绰绰,像是幻境,模糊不清。

  白皎心里突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使劲儿揉了下眼睛,复而又睁开。

  天花板上分明是简洁精致的方形灯,哪里有深灰色的影子。

  白皎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胸口起伏的幅度小了一些,但后颈的一些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脖颈,翻身时带起风,凉飕飕的。

  他再次望向天花板,确定挂在那儿的不是那顶深灰色的吊灯。

  窗外又划下一道闪电,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声,白皎借助着雷声,努力让自己的神志清晰起来。

  他做梦了,而且还是个噩梦。

  白皎忍不住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脚心。

  一切正常,没有血与伤痕,但那种被陶瓷碎片扎到脚心的疼痛感太过真实,像是幻痛,脚背血管隐隐约约地一跳一跳。

  白皎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缩进了温暖的被子里,抱着双膝安静地在床上坐了很久。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梦里的情绪流淌出来,侵袭了他,让他惊醒之后久久回不过神。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划过,大学的街道,偌大的公寓,精致的挂钟,论坛上的恶言恶语,还有那个一脸冷漠的男生。

  庄周梦蝶,现在白皎也是一样的感觉。

  周遭太安静了,窗外的雨声和梦境中的雨声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刚从梦里醒来,这里是现实;还是他在现实中打了个盹,这里才是他的梦境。

  手机亮了一下,似乎是推送,白皎愣了一下才伸手拿过来。

  只是无关紧要的媒体推送,他划了一下,媒体推送下,在他睡着后收到的微信消息浮了上来。

  [宋一青:小白,我死定了,明天英语作业借我抄抄]

  [宋一青:求你了!不然我又要被老刘骂了!]

  看着消息,白皎这才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划回桌面,手机屏保露了出来,是一张很可爱的懒蛋蛋壁纸,上面有“高三加油”四个字。

  白皎舒了一口气,视线在卧室里环绕了一圈。

  熟悉的床尾凳,东北角窗边的书桌,椅子上搭着的深青色的校服外套。

  梦境太真实了,白皎看到这些的时候,恍惚间觉得日子真的已经过了两三年,他已经年满二十,已经上了大学,此刻是透过那几年的时光再次窥见高三时的自己。

  是一种熟悉的,怀念无比的感觉。

  他看了眼时间。

  星期日,5:12。

  离他休息日起床的时间还早,但白皎刚刚惊醒,做的梦又让他有点晕头转向,睡不太着,干脆翻身起来,准备下楼偷偷喝点冰汽水。

  脚踩在冰凉但坚实的大理石地板上,白皎心头那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恍惚感才逐渐散去,一点一点找回了十七岁的自己。

  怎么有种重生了的感觉,白皎挠挠头。

  岭北水苑的住宅基本都是独栋,五点钟时通常很安静,家里的阿姨们也还没到工作的时间。

  白皎踩着软软的拖鞋下楼,摸黑到厨房后,从冰箱里摸了一瓶可乐打开。

  冰凉清爽的味道涌进嘴巴里,他的大脑才全面恢复清醒。

  借助碳酸的冲击,白皎才慢慢又回忆起梦里的内容和细节。

  他又咽了一口可乐,另一只手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的吊坠,捞出来看了看。

  静谧浅淡的月光下,一小块银白色的月牙微微泛着锐利的金属光泽。

  这枚弦月吊坠在白皎记事起就一直带在身上,几乎从没离过身。

  梦里那个男生的一双睡凤眼和眉尾的那枚小小瘢痕又浮上心头,白皎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不然那样的脸他肯定会有印象。

  不是说做梦不会梦到完全陌生的人吗?

  白皎没想出个所以然,捏着汽水准备回房酝酿回笼觉。

  上二楼时,三楼传来隐隐约约的灯光。

  白皎愣了一下。

  他父母的卧室在三楼,不过平常这个点根本就没到他们起床的时候,怎么会这时候开着灯?

  白皎正准备去看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小宝?”

  白皎吓得差点跳起来。

  “宋姨?”

  他回头,才看到是家里的管家宋姨。

  宋姨在家里工作的资历比他的年龄还久一点,和他们一家的关系也很亲厚,又恰好和白皎的母亲宋琉同姓,因此对于白皎来说,宋姨更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宋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比起穿着睡衣的白皎,她穿着和工作时别无二致,铁灰色的头发也在脑后挽成发髻,不像是刚起床。

  白皎心里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宋姨就算是偶然起夜,身上穿的也应该是睡衣才对,怎么会打整的这么整齐?难道是有事在忙?

  但面对宋姨睿智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汽水往身后藏了藏,“宋姨起的好早啊。”

  宋姨微微笑了一下,“小宝又偷喝冰的了?”

  白皎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有点口渴了...”

  宋姨没说话,只是带着笑容伸出手。

  白皎的眉毛耸拉下来,睫毛搭在一双鹿眼上,装成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喝一点点。”

  “不行。”宋姨微笑着,但语气不容反驳,“刚起床就喝冰的,闹肚子的话又要难受了。”

  白皎知道大势已去,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冰汽水交给宋姨,收回手时湿漉漉的,触感又让白皎想起梦里那盅打翻的汤。

  “小宝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宋姨习惯性伸手摸了摸白皎的头。

  白皎个子在同年龄的男生里显得有些小,但今年也已经高三了,按理来说不是会被家里人摸头的年纪了。

  白皎有点不好意思,“宋姨,我都十七了。”

  “虚岁也十八了。”宋姨点头,然后又摸了摸白皎的头发,满眼疼爱。

  白皎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发色有点偏茶褐色,阳光下会有蜂蜜一样的光泽,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他的母亲宋琉和父亲白远都是偏黑的直发。

  他上小学时候曾经被小孩子说过和白远与宋琉不像。小孩子懵懂,说这话并没有恶意,但白皎还是伤心了很久,吃饭都不肯上桌,直到白远哄他说太奶奶也是自然卷,他才开心起来。

  在宋姨看自己的眼神里,白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论长多大,在长辈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宋姨,我回去睡回笼觉了。”虚岁十八的白皎最后难舍难分地看了眼宋姨手里的汽水,转身回房去了。

  凌晨的天光稀薄,他没有看到宋姨在他转过身后看向他的复杂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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