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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The only limit is your own imagination. FWT(Freeride World Tour)宣传语。

第13章 Drop In!(2)

  梁牧也根本就没再上去滑第二趟,而就是站在原地继续看。果然,高逸和池羽重新上山,又滑了一次。高逸大概是觉得池羽早就杀死了比赛,他都没再尝试做其他动作,而是就跟在池羽后面用手持的相机给他录像。他看池羽用反脚刻滑下岩壁,到小树林间,又选了另外一条路线。同样告诉滑到了悬崖边上,他这次换了个动作。这次是个后空翻。

  按理说,后空翻只转一圈,没有刚刚的Cork 7难。但是他起跳时候的速度快,飞起来的高度很高,右手完全伸直了,身体放松而舒展,滞空一秒的姿态好像钟摆。大概是嫌单独一个后空翻太过无趣,他右手还是抓着后刃靠近右脚的固定器,又来一个melon grab。

  “Wildcat!”单板的后空翻,又叫“野猫”。

  这次大家认准了他的红色头盔和橙色雪服,已经有不少人在录像了。直到池羽减了速,不少排了很久队的人都抛弃了在队列中的位置,走过去跟他击掌庆祝。

  是高逸先一步走出来,在人群中找到了梁牧也。

  “怎么样,我们池教练厉害吧。跟他学你是赚了。五年,我跟你说,你也能跳。”高逸摘了头盔擦汗,表情是一脸慈祥,好像在说自己的亲弟弟。

  梁牧也点头。他想起来,又问高逸:“他刚刚是反脚在刻?”池羽和他一样是goofy,惯用脚是右脚在前。

  “哪里是反脚,他刚刚是fakie carving,倒着刻滑。池羽老说他自己不喜欢大平道上技术流刻滑,他自己要真玩儿的话,比谁都厉害……”

  池羽被围观的雪友拉着聊天,很久才脱身出来。

  高逸看见他,就对他竖了个大拇哥:“一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牛逼。”

  池羽倒很谦虚:“The Funnel还是那么爽。”

  高逸问他:“今年你练的怎么样了?”

  池羽实话实说:“体能和力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在park练得也挺好,今年我就要开始比积分赛了。再攒攒钱,夏天去澳洲或者新西兰训练吧。”

  他今年确实练得还不错,在公园拣回来不少招,包括那年在科罗拉多阿斯本赢得大跳台冠军的triple cork 14——时代在进步,放到今天,triple cork 14都进不了决赛圈。

  “那就是这个赛季了。”高逸说,“你的复出,就从这个赛季开始。”

  池羽点点头,“就是今年了。”

  “你加油,我看我只有努力工作了,滑雪哥我是不行了,有朝一日我发家了去赞助你。有比赛一定叫我。省内的我随叫随到。”高逸笑道。

  池羽笑着谢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都忘了说了。恭喜你和薇薇姐啊。”

  他上上个礼拜才刚刚从高逸的朋友圈看到,他向女朋友向薇薇求婚成功。两个人也是滑雪认识的。高逸选了个大雪纷飞的晴朗日子,在雪山顶上单膝跪地。

  高逸也是个业余滑雪爱好者,双板发烧友,会自费去蹦床中心练空翻的那种人,还经营着一个以滑雪为主的户外生活频道。他俩是一年多前在班夫认识的,当时池羽正在自己闭关训练,他的很多技巧他也是刚刚恢复不久,更多的高难动作则是时有时无。练不出活的时候,他情绪也很低落,可那段时间高逸都在,也算是见证了他从低谷里面一步步爬上来。

  池羽和高逸聊了一会儿,问了他之后的计划,还有和谁一起去滑。

  高逸便说:“张晨骁。你应该认识,还教过他吧。”

  这地方滑雪的圈子就是这么小。池羽顿了一秒,想说点什么。可高逸毕竟比他年长,又一向小心。最后,他只是嘱咐说:“你检查一下他带没带三件套。他的AST(雪崩安全课程)可不是我教的。”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神色太严肃,池羽话音一转,还是让他注意安全、滑得开心,然后就把梁牧也带走继续上课去了。

  *

  梁牧也滑到饿极,在回程路上,偏说今天抓到蓝鸟日是托池羽的好运气,就要请他吃饭。池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竟然没有出口拒绝他。

  他们顺路去了市区的一个西餐厅吃快餐汉堡。池羽把菜单翻过去看了半晌,竟然还单独点了一大杯啤酒。他问梁牧也喝点什么,那个人却摆摆手说戒酒不喝。

  等汉堡端上来,梁牧也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刷屏了。之前程洋听说他要学滑雪,把他拉进了两三个滑雪大群。现在,各个群里都有人在发视频,他点开一看,橙色衣服红色头盔,不就是早上池羽在滑the Funnel的时候的录像。从视频的角度来看,估计是高逸用全景相机跟拍的。

  “又见羽神跳崖!”

  “啊啊早上我也在7th heaven,怎么就这样错过了”

  “惠斯勒有生之年系列……”

  有幸看到的路人上传了他各个角度的后空翻,那是他的第二跳,之后有人从网上外国观战友人的账号里把他第一跳的那个FS cork 7 也扒下来了,又引起一阵惊呼。

  梁牧也把视频一个个点开来看,看完了又放下手机近距离观察面前的池羽。

  池羽一吃起饭来,就好像瞬间回到十六七岁,像那种在蹿个儿期间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大男生。他滑了一整天都没吃正经饭,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地啃汉堡喝啤酒,哪有半点视频里那优雅痞帅的样儿。

  池羽吃了半个汉堡,抬头才发现梁牧也表情诡异,正憋着笑看自己。

  “又怎么了?”

  梁牧也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池羽一摊手,意思是他手指刚捏过汉堡。梁牧也只好凑过去,左手搭在池羽的座椅靠背上,右手绕过他后背,在他身边给他举着手机。

  池羽看了两个视频,就没再看。

  “是怎么想到——”

  好像看出来他要问什么,池羽先开口说:“the Funnel是天然野雪道,但是我滑过十三四次,十厘米积雪的时候和半米积雪的时候都有。滑降多深,落地软还是硬,我在树林上面的时候就很清楚。说是凭感觉,但也是有很多次的练习和重复打底。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冒险。”

  梁牧也低头,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条消息上——“什么时候能在FWT看到羽神啊。”

  “FWT是什么?”他问。

  “是Freeride World Tour(世界野雪巡回赛)。原来叫Xtreme Verbier,是目前滑大山野雪的最高级赛事了。”池羽讲得挺认真。

  梁牧也把群里那人抛出来的那个问题换了种方式问他:“你这么厉害,不去试试吗?”

  池羽又露出那种表情,眉毛轻轻皱起来,眼神有点凝重,有种不太符合他年龄的沧桑。

  “我参加过青年赛,分站赛。后来……”池羽话没说完,就概括了一下,“FWT正赛决赛的名额很有限,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有两个。要提前一年通过各个级别的资格赛积分来拿。”

  梁牧也还是那个问题:“不试试吗?”

  池羽说:“没那么简单。”

  从一个很简单的人嘴里听到这话,也太矛盾了。可池羽抛下这一句话,就没再说了,也没有展开讲为什么。反倒是拿起桌上的啤酒杯,把剩下小半杯都一饮而尽。

  他是眼看着池羽点了一大扎本地啤酒,IPA,big hopper。他想,池羽确实是口味奇特,这IPA能苦到人舌根骨髓里。

  池羽把汉堡吃到只剩一口,这时候他的手机也震了一下。他这才擦了擦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消息来自高逸的女朋友向薇薇。

  “小羽,我联系不上老高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人也没信儿了。你们上午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第一个triple cork 1440确实是在2012年做出来的。

第14章 海天

  池羽当即就站了起来: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不好意思。你……能打个车回家吗?”

  梁牧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也跟着站起来,道:“怎么了?”

  “高逸失联了。薇薇姐……向薇薇刚刚给我发短信,说下午就一直就没联系上他。后山信号不好,到了这会儿……”他抬起手看了看表,焦急的情绪写在脸上。

  “你要回山上?这个点儿……他们会让你上去吗?”

  “我得回去。他走之前跟我说过他之后要去哪滑。那一块地方我很熟,我去年也带高逸滑过,也许能帮得上忙。”

  高逸今天是要滑道外野雪来着。前两天惠斯勒地区刚刚大幅度降雪,这才有今晨的好天气和厚厚粉雪。北美绝大部分雪场都有专业人员巡逻评估道外雪况,但自然的力量永远是人类无法企及,也很难预测的。这个时候滑道外爽是爽,也确实有触发雪崩的风险。

  池羽了解高逸,对方是那种出去玩都要带两块备用电池的人。今天天气很晴朗,他是在自己熟悉的雪场,打算拍视频,可他还是不怕麻烦,带上了应急装备。池羽清楚地记得高逸的背包塞得很满,应该是带了自救的雪崩安全气囊,还有信号收发器、铁锹和探头这三样雪崩救援工具,俗称 “三件套”。

  可事实是,安全三件套也不是万能的。真的出了状况,可能出错的地方太多了——十秒之内能否打开安全气囊,同伴是否也被埋,能否及时有效地搜救。信号收发器的覆盖范围只有五十到七十米,出了事只能靠附近的人搭把手,而黄金搜救时间,也只有十五分钟。

  现在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惠斯勒四点就关山了,到现在还联系不到高逸,恐怕凶多吉少。

  池羽抓起来桌子上的车钥匙就要走,梁牧也反应很快,啪地一声,把他的手腕连同车钥匙也按在了桌上。

  “你干什么……”池羽有点急了。这大事当头,还不让他走不成?

  “你喝了多少。”梁牧也问他。

  池羽一看桌上见了底的一大杯啤酒,也傻眼了,骂了句我操。他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惠斯勒后山,完全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勺。

  梁牧也这才抬起了手,看池羽迅速把手腕抽回去,而他自己则把汉兰达的车钥匙攥在手里。

  “我开车带你吧。我去把车开出来,麻烦你先结个账,回头给你报销。你出来直接对面上车。”

  他到底是年长一些,遇事很冷静,先想的总是如何解决问题。他说完以后,都不给池羽反应的时间和余地,就先出门挪车去了。

  *

  从市区开到惠斯勒地区的公路景色很美,左手边是平静开阔的豪湾,右手则是连绵起伏的喀斯喀特山脉,因此得名“海天公路”。

  今晨他们上山,开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漫长时间。可同样的一条上山路,现在显得特别短,因为池羽把这期间的每一分钟都撑得满满的。

  他先是在自己的各个群里问大家今天谁看到过高逸,包括梁牧也手机上那几个五百人的滑雪大群,他也借过来他手机发了一遍。他和高逸分开的时候还是一大早,很可能有人在中午或者下午更晚些时候,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还没开到斯阔米什,池羽已经打出去三四通电话。

  他轻车熟路地把车载收音机扭到了惠斯勒ski patrol(巡逻救援队)的频道,像他儿时在滑雪冬令营时候那样。那时候,营地那唯一一部老旧的收音机是通往成人世界的一扇窗户。他们一群小孩成天守在旁边听,听道外雪况,听各种事故,也听救援队的人插科打诨。可今天,那扇窗口打开了,他被丢进了这个世界里。

  果然,进入收听范围之后十分钟,他就听到了救援队有关高逸一行两人失联的消息。

  池羽接下来的一通电话就打给了一个曾经在救援队的朋友,让他帮忙和当天值班的人传递信息,把高逸告诉他当天下午滑道外的计划,结合群里人说的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间地点,跟对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当然,人是会改变计划的。池羽也清楚,如果去了这些地方发现雪况不理想,他很可能会随机应变。

  梁牧也趁着他的两个电话间,插进去一句话:“你……不给他女朋友打个电话?”

  池羽情绪不太好,就直接告诉他:“你先别跟我说话。”

  而事实也是,在黄金时间帮助救援比安抚家属情绪更为重要。联系完救援人员,池羽下一通电话才是打给向薇薇。向薇薇也在这些群里,看到了四处寻找高逸的信息,此时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我跟他们说了他之后的计划,群里也说有人下午一点左右看到过他,我到了以后会帮他们指指路线,薇薇姐你先别担心。……嗯,我知道。嗯,有情况随时告诉你。你也小心开车。”

  池羽安慰着她,声音低沉,语调听起来很平稳。是挂了电话之后,池羽才把电话丢到挡风玻璃底下,闭上眼睛,紧紧捏了捏太阳穴。

  手机和塑料的置物板相撞,发出“咣当”一声。酒劲儿是后上来的,池羽刚刚四处询问求助,讲了一小时的电话,又严重缺水,现在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样了?”梁牧也全神贯注在开车,这条路他不太熟悉,只能用余光去看副座上的池羽。

  池羽的手还是挡着脸,很久都没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有点抖:“不是女朋友。”

  梁牧也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高逸的女朋友……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他上上周,刚跟向薇薇求婚了。”池羽一字一字地解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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