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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也许是这一天,他悬吊的一颗心不断地在模拟生离死别,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生命有了更通透的感悟,他对眼前人突然间生出了一种冲动,他不想再回避、压抑、忍耐,假装自己可以不在乎,假装自己做好了完备的心理建设,可以承受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结果。

  如果明知不可为,还要不要为,如果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成一项科学探索,难道就止步不前,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没有结果就是唯一的结果。

  但如果他做些什么,或许就有别的可能。

  他想要瞿末予成为他的alpha,为达成这个目标,他需要付诸行动。

第三十章

  那天回到家后,沈岱第一次主动将瞿末予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撕掉了腺体上的贴纸,释放出恬淡的昙花信息素,也竭力嗅着属于瞿末予的黑檀木的气息。

  瞿末予对沈岱的主动颇为受用,他脱掉西装外套,将沈岱抱起扔到了床上。

  俩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融,逐渐不分彼此,木香清冷,花香清甜,糅合在一起蕴育出令人迷醉的气味,情欲涌动,酥麻了每一根神经,那一夜缠绵,无休无止……

  沈岱每天下班后就去医院看望姥姥。这家医院离公司不远,交通也很方便,瞿末予从公立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主刀,在环境和护理更好的私立医院做手术,考虑十分周全,让沈岱如何能不感动。

  姥姥在第二天已经醒了,但仍然不能探视,沈岱就隔着窗户看她一会儿。

  直到第三天,医生通知他,姥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他请了一下午的假,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和营养品,去了医院。

  姥姥被安排在私人病房,医院本身配有护理,但不是专属的,沈岱雇的护理工已经在医院等着了。当他迫不及待地敲开病房门,看到的不仅有已经醒过来的姥姥,还有守在床边的沈秦。

  病房里的俩人看到他,神色都有些僵硬,沈岱也怔住了,他没有说话,目光沉沉,脸色也很不好。

  沈秦低下头,局促地小声说:“我一直在守着你姥姥,就是不敢让你知道。”

  姥姥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也不知该作何是好。

  沈岱不想让刚结束手术的病人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尽管对沈秦满腹怨怼,也没有斥责或驱赶,他走了过去,握着姥姥干瘦的肩膀:“姥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姥姥笑了笑:“感觉好多了,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其实我在ICU的时候,你来看我我都知道,耽误你工作了吧。”

  “有什么耽误的。”沈岱柔声安慰道,“手术很成功,肿瘤基本都切除了,只要配合好后面的治疗,你就会完全好起来。”

  “完全好起来”自然是一种美好的理想,但这次手术的超预期成功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让他们敢去怀有希望了。

  沈秦识趣地起身:“我去买点东西。”

  沈秦离开后,姥姥与沈岱面面相觑。

  好半晌,沈岱才喟叹一声:“他之前也给我打过电话,我不想见他,他就去我单位等着我,然后跟到了这个医院。”

  “他从小性子就这样,只要是他要做的,就不管别人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姥姥黯然垂眸,沉默了很久。

  沈岱握住了姥姥的手。少时的记忆中,姥姥的手是很美的,指腹纤长细腻,又白又嫩,这双手会画画、烹饪、弹琴、插画,做许多优美又浪漫的事,她是那样地才情兼备,可如今这双手骨瘦嶙峋,紫褐色的血管根根凸显,皮肤也失去了弹性,摸起来像潮湿的纸。她本可以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但她选择做了母亲。

  当他步入病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姥姥已经心软了,他似乎不是一个该不该原不原谅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永远无法割舍自己的孩子。

  姥姥抬起脸来,眼泪盈眶:“我今天看着他,发现他也老了,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沈岱的眼睛也红了:“姥姥,如果你真的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那就让他来照顾你吧,他应该也……也知错了。”他心里一万个抗拒,却也知道这是姥姥现在想听的、想要的。

  姥姥抚着沈岱的脸,哽咽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可总是让你受苦。”

  沈岱勉强笑了一下:“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苦的,你和姥爷对我那么好,我从小衣食无忧,又有好的教育,又有好的工作,现在有能力照顾你,我非常满足。”

  姥姥轻轻抱住了沈岱的脑袋:“阿岱,姥姥有你,也不觉得苦,真的。”

  沈岱闭上了眼睛,默默嗅着姥姥身上混杂了双氧水的气味,不好闻,但好温暖、好安心。

  姥姥现在容易疲倦,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岱走出门,不意外地在走廊椅子上看到了沈秦。

  父子俩四目相接,冷漠但坦然的是儿子,拘谨且心虚的是父亲。

  沈岱靠墙站着,平静地说:“姥姥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去照顾,那你就来照顾她吧,护理工一直干到姥姥出院,出院后,你一个人可以吧。”

  沈秦连忙点头:“可以。”

  “你现在有工作吗,有收入吗。”

  “……有一点积蓄。”

  “我会按照家政的钱给你开工资,日常开销也是我出,你合理分配,每一笔都要记账,能省就省,但是不能省在姥姥的吃穿上。”他知道沈秦除了找一个alpha依靠,没什么自力更生的技能,原本沈秦也可以有不错的学历,去做一份不错的事业,但时间和精力全在一段又一段失败的感情上蹉跎没了,本身娇生惯养,花钱又没数,是很难接受普通的生活的。

  “你放心。”沈秦犹豫了一下,“阿岱,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你问吧。”

  “你姥姥说,你按揭了一套房子,还有这个医院,很贵吧。”

  沈岱警觉起来,不知道姥姥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钱的,他不无讽刺地想,他还在腹诽沈秦要靠alpha,如果他没有瞿末予,也会无比地狼狈。

  “她说你是拿到奖金了,但是……”沈秦的迟疑透露了他的质疑,毕竟,要还清债务,还有能力买房子,住私立医院,那可是一笔巨款。

  “但是什么。”沈岱并不想回答。

  “其实,手术那天,我很晚才离开医院,我想等你走了再来看看姥姥,然后在医院门口,我看到你和一个alpha上了一辆幻影。”

  沈岱眼神一敛,顿时变得冰冷。

  “阿岱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你,我只是挺惊讶的,那个alpha看起来很……”

  “我希望你别过问我的隐私。”沈岱毫不留情地说,“从你抛弃这个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什么情分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姥姥,我们就相安无事。”

  沈秦的肩膀缩了回去,看上去好像十分委屈:“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别像我这样。”

  “我不会。”沈岱转身回了病房。

  一门之隔,沈岱仿佛还能感受到沈秦探究的目光,他闭上眼睛,却感到阵阵地头疼。

  他说出那句“我不会”的时候,眼前莫名浮现了瞿末予的脸,因为不管语气多么的笃定,他的心是飘忽的。当年,尤兴海追求沈秦的时候,沈秦是不是也想过那是他命中注定的alpha,俩人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一个人对爱怀有期待时,哪里相信他们会有一个不堪的结局。

  第二天是周五,下了班,程子玫带了些补品来看姥姥。

  在路上,沈岱和她说了沈秦回来的事,她也是忿忿不平,毕竟当年沈岱的狼狈和痛苦她最清楚。在沈岱正在实习、写论文、争取保研和星舟的人才计划名额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这种打击很可能让大部分人一蹶不振,但沈岱咬牙挺了过来,一边打零工一边完成了所有目标。她记得那时候沈岱爆瘦了十多斤,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有一次还因为贫血晕倒,即便是顺利入职,有了稳定的工资,房租、生活开销、姥爷的医药费,那几年把沈岱压迫得拮据而艰难。

  沈岱好不容易靠自己站起来了,沈秦这时候回来,不就是混不下去了要儿子养老吗。

  程子玫怒道:“他要是真的愧疚,就该彻底消失,别来增加你的负担。”

  “我早料到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当他无人可以依靠的时候。”沈岱叹道,“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法定的赡养义务。”

  “阿岱,你真的太惨了。”程子玫心疼地看着沈岱,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还是找个有能耐的alpha嫁了吧,这样有个人可以帮你,一定比你一个人熬要容易啊。”

  “你说得才容易。”

  “我说的很实际啊,对咱们普通人来说,结婚不就是分摊成本,互相扶持吗,如果刚好找到个有钱的,能解决你多少烦恼。”程子玫眨巴着眼睛,“比如周岚,我打听过了,他爸妈都给他买房子了,是打算在京城定下来了,他条件真不错,又年轻,又聪明,前途无量啊。”

  “我和他真不可能。”沈岱认真地说,“真的。”

  程子玫叹了口气,有神神秘秘地说:“那,太子呢?”

  沈岱心中一颤,不动声色地道:“也不可能。”

  “哎呀,我真的想打你,什么叫不可能啊,亏你还是个科研工作者,我们的理想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没有这个劲儿搞什么科研?!”

  “你这哪儿跟哪儿啊。”

  “一会儿事!”程子玫朝他挥了挥拳头,“事在人为。何况,我觉得太子对你不一般,你们俩一而再地扯上关系,这是缘分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试试,试试能怎么样。”

  “能被开除。”沈岱冷冷地说。

  程子玫没忍住,哈哈哈笑了,笑得俯仰不止:“太子也真是牛逼,我记得有一个追他的omega,关系户,家里背景了得,长得贼漂亮,也是说开就开啊。不过啊,这种大小姐一看就没有追alpha的经验,对付太子这种顶级alpha,怎么能跟个愣头青似的往上冲。”

  沈岱揶揄她道:“你说得好像自己很懂。”

  程子玫耸了耸肩:“姐姐十四岁开始谈恋爱,拿捏男人有什么难。”

  沈岱心中一动,他的眼睛转了转,用一种若无其事地口吻问道:“那你说,太子这种顶级alpha,要怎么搞定。”

第三十一章

  这个问题简直像碰到了程子玫的触控开关,整个车程,司机和沈岱就在听她的爱情理论和实操课,把司机都侃懵了,时而附和几句。

  程子玫这个人很有意思,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个全能型选手,学习、事业、运动、形象维护和爱情都没耽误,通常搞科研的女性或omega多把注意放在学术上,很少有时间打扮和谈恋爱,这是精力分配比例决定的,顾此多半要失彼,但程子玫的精力旺盛得吓人,对什么东西都有充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即便是感情这件事,也要本着学术态度去学习和研究,她认为这是社会学的一个大分支,当然可以融入科学知识去解决。

  沈岱被她的观点说动了,因为他信仰逻辑和辩证法,人和人之间的个体差异再大,也会被基因本能操控言行上的表达,已知他和瞿末予已经建立了诸多联系,同时具备法定婚姻关系和亲密行为的前提下,他是那个最有可能打动瞿末予的人。

  这段时间他陷在情绪里,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患得患失,这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状态,用一个词形容大概就是——茫然。因为未知所以无措,因为无措所以茫然,哪怕是在他家出事的那段人生的至暗时刻,他都没有过茫然无措,因为他知道那些现实的问题可以通过赚钱去解决,他年轻有能力,无非就是苦一些,但路径是清晰的,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可是感情这件事,对他来说完全抓瞎,是他从未学习和研究过的领域,他的心就像海上孤舟,随着瞿末予的一言一行而浮动,没有一件事是他可以掌控的,但他分明是有很强的的学习能力的,他分明很擅长动脑子,而不是畏首畏尾、未战先降。

  就像程子玫说的,如果没有钻研进取的精神,还算什么科研工作者,他们做的事,哪一样是不难的,难,不等于没有希望。

  下了车,程子玫做了总结陈词:“总之呢,你有空也学一点情感方面的知识,恋爱都没谈过,等于你对alpha这个物种完全不了解嘛。”

  “嗯。”

  “你今天怎么突然好奇这些了,真的想去追太子?”程子玫的眼睛里都跳动着雀跃的光。

  “不是,就聊聊嘛。”

  “你根本就不爱闲聊,嘿嘿,是不是别我说的有点蠢蠢欲动了。”

  沈岱莞尔一笑:“姥姥做完手术,我心情好,聊什么都行。”

  “你要真的喜欢就试试,我帮你参谋,喜欢别人又不丢人,你掌控好力度,别真的像之前那三个一样被开除就行了。”

  沈岱微笑不语,想到他要去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他已经忐忑了一夜又一天了,可相较起来,起码他比任何人都更有优势和机会,是时候做一些动脑子,而不是动情绪的事了。

  到了医院,程子玫有点傻眼:“这不是私立医院吗?”那医院大厅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哪里像是看病的地方,分明像来度假的。

  沈岱也很无奈,他想等姥姥出院了再让程子玫来探望,但她坚持要来看看,这份心意实在难以拒绝,只能说了个早就编好的借口:“跟我前段时间和你说的那个‘好事’有关,嗯……我亲生父亲给了我一笔钱。”

  程子玫点了点头,毫不意外的样子:“我都猜到了,除了他谁还会给你钱,怎么,你爸爸又去闹了?他不是刚出现吗。”

  “我不能说,反正,拿到钱是好事。”

  “明白,好事儿好事儿,那你现在没有经济问题了呀,你可以谈恋爱了呀。”

  “现在确实轻松多了。”沈岱岔开话题,“走,就这个病房。”

  姥姥此时醒了,正在吃饭,沈秦陪在一边,这画面看起来母慈子孝,沈岱在心里叹息,或许这样对姥姥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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