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有没有坦克，快开嘲讽拉个怪！”

　　“我靠，大家玩的都是一个游戏，有没有坦克、学没学嘲讽你心里没点数？！”

　　“那这不能就这么直接打啊，万一直接把坐骑打坏了怎么办。”

　　“游戏既然这么真实，嘲讽也不一定需要专门的技能吧。”人群中，有玩家盯着端坐在马上的boss看了两眼，做出了如上猜测。

　　他想了想对着那个魔物将领试探着竖了竖中指，比了个国际通用的“礼貌”手势：“没种的垃圾玩意，有没有胆子下马与我一战！”

　　本来连玩家自己都对这个没什么自信，毕竟没技能拉怪向来拉不稳，以前组团打魔兽小怪的时候哪怕都快把魔兽打死了，对方还能在最后一刻逃脱。没成想他今天把话这么一放，手势朝对面一摆，那boss居然听懂了，冷笑着翻身下马，冲过来就给了他一剑。

　　那个玩家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对方的长剑就刺穿了他身上的盔甲，直接让他一击毙命。

　　趁着这个当口，倒是也有人试着去拉那匹马，然而手还没碰到缰绳，对方就像是脑后勺长了眼睛似的，回身一刺也让他死回了出生点。

　　“果然，想拿boss奖励就不能投机取巧啊。”

　　“这剑攻击力看着也好高，boss还真是浑身是宝，爱了爱了。”

　　“可这伤害看着好像也有点高过头了吧，一剑就把人送回出生点了。”

　　“但只要运气好，我们也能一剑把他砍死吧，毕竟游戏这么真实，打怪也能碰运气。”

　　玩家们看着那把一看就很锋利的剑和那匹外形酷炫的马，很快就兴奋起来了。

　　……

　　在更靠近城门口的位置，没有玩家那能以死铺出一条血路的魄力，卫兵们大都还被魔物拦在战线前方。

　　“回来，那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敌人！”看着那些流民就这么冲上去送死，马丁忍不住趁着战斗的空档朝着那边嘶吼出声。

　　……面对着那样的敌人，通常来说他们这边也会在局面大致稳定下来后，让一个实力相近的人上场作为对手。按照现在科伦纳的现状，上前的合该是顾烨，而不是这些拿剑满打满算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的流民。

　　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一只魔物举着剑在他背后朝他砍下。尽管马丁经验丰富，在听到风声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但这也不足以让他完全躲过这一击。

　　眼见着自己或许就要在这一次的战斗中这么留下一只手臂，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把他推开。

　　——来人正是白日做梦。

　　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就这么响在他耳边，马丁紧盯着对方脸上的神色，那张平日里看着有些讨人厌的脸，如今却也依旧带笑。

　　“教官，我抓住他了，快，快动手。”对方张嘴有些艰难地说着，比第一个的字更先吐出来反而是鲜血。

　　马丁抬眼看过去，白日做梦此时正紧紧攥着魔物握着剑柄的手，拿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剑刃。

　　他的手开始发颤，直到双手都握上了剑柄才能稳住自己的手。

　　他咬牙，挥剑砍下了魔物的头颅。

　　像是失去了支撑，又像是刚才配合马丁时就已然用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力气，白日做梦在松开了魔物的手后，整个人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马丁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一定要撑住，我现在就带着你去后方接受治疗。”

　　白日做梦闻言忙急切地抓着马丁的手：“原来我也是能接受治疗的么。好的，教官，我一定努力撑住，请务必快带我过去，我还想活。”

　　虽然说对他们这些玩家来说，直接死回来显然是更快速便捷的方法，但白日做梦看着自己那仍为负数的好感度和声望值，实在没骨气说什么“我不需要”之类的话。

　　“你怎么不能接受治疗呢，你可是……”马丁边拉着白日做梦起身朝着城门口靠近，边和对方说话防止他突然就失去意识。只是话说到一半，后半截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曾经当过小偷，所以才觉得自己没资格在战场上接受神父和修女的治愈术？

　　马丁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起来了，他轻声却坚定地说出了后半句话：“你可是勇士啊。”

　　明明是这么怕死的人，明明现在还抓着他的手说“我还想活”的人，刚才却是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把他推向旁边，还忍痛牢牢抓住了魔物的手。

　　——你可是勇士啊。

　　“真的假的？！”白日做梦闻言惊呼出声。

　　……当然，这不是因为马丁的夸赞，而是眼前突然跳出来的两个显示他好感度和声望不断上涨、变回正数的信息框。

　　马丁的好感度涨回正数他勉强能理解，但是那声望是怎么升上去的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白日做梦抬头四处张望，正巧对上了旁边卫兵感动的眼神。

　　“谢谢教官，谢谢你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白日做梦激动地抓住了马丁的手臂。

　　看着那变回正数的科伦纳声望，他凭空就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现在白日做梦人也不怕死了，走在地上也开始变得有底气了。他松开马丁的手站直身，右手一用力就把还插在自己身上的长剑拔出来握在手上。

　　无视教官马丁“你需要治疗”的话语，他只留下一句“我现在不需要了”的话，就冲上去与魔物战成一团，最终死于战场。

　　……现在不需要了，是因为无需再洗刷自己的罪名，于是就能这么从容赴死了么？

　　马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用力地闭了闭眼。

　　当然，如果拿这个问题问现在已经在树林出生点重获新生的白日做梦，他肯定会就这么把话应下来。

　　——没错，我现在声望值变回了正数，于是我无所畏惧，从容赴死。

　　……

　　“哈，不过是群废物。”这次率领魔物进攻科伦纳的最高统帅——亚撒杀死围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个聒噪的人类后，嗤笑一声随手甩去剑刃上沾着的血。

　　他看着不远处仍站在城墙上，像是不敢下来与他对战的圣骑士，不由有些失望。

　　——厉害的圣骑士？就这？！

　　要是早知道这个在恶魔口中实力卓绝的顾烨会是这么个货色，他就不和其他人抢着来这个破地方了。

　　亚撒叹了口气，正想自己要如何才能把那个窝囊的圣骑士激下来以便结束这无聊的战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挑衅句式。

　　“没种的垃圾玩意，有没有胆子下马与我一战！”

　　亚撒此时并没有骑马，但他却清楚知道对方是在和他说话。他心头突地一跳，快速扭头一看，一个连盔甲都没有的流民站在不远处朝他竖中指。

　　在对方身后的不远处，一群流民从树林里走出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就算是再来一群，这样的乌合之众也并不会有半点用处……亚撒忽略掉心里的那点不对劲，朝着那群流民举起了剑。

　　而这一次，也不知道得了谁的提点，流民们的战术和上次比有了变化。

　　因为知道盔甲没用，他们直接放弃了穿戴防护换取灵活性。甚至还有人为了给其他人留下进攻的机会，有几个连武器都不拿直接就朝着他的剑上冲，被长剑穿胸而过还不闪不避，反而伸手去抓他。

　　手段很无耻，但却很有用。和上一次的毫发无损相比，亚撒这次手背上多了几道划痕。

　　在确认所有流民都死干净后，他看了看不久前才冒出那么一大群流民的树林。

　　……这次总该就这么结束了吧，毕竟他们一路也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那树林再怎么样能藏人，也不可能说能藏下这么多的流民而不被他们发现。

　　亚撒这么想着，随即很快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到让他都开始觉得反感了的句式。

　　“没种的垃圾玩意，有没有胆子下马与我一战！”

　　亚撒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流民逼到这份上：……

　　亚撒抓住空手跑过来朝着剑上冲的流民，语气难听地逼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被他掐住脖子的玩家盯着偷偷摸到亚撒身后准备偷袭的队友，因为过于专注而没心思撒谎：“就一百个吧。”

　　可亚撒显然不信。

　　……一百个？他都和旁边的其他魔物一起，杀了几个一百了！

　　他将剑尖朝身后一送，干掉那个企图偷袭的流民，继续逼问：“一百，你当我瞎？！老实告诉我，到底有多少人。”

　　“行吧行吧，如果你要一个可信的答案的话，那就是一千个人。”玩家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敷衍的意味，但因为被掐住脖子后说话时的那点虚弱，这点敷衍听起来倒也算不上多明显。

　　——就那片树林里还能严严实实地藏下一千人？

　　这换谁听怕是都能听出来有问题，可亚撒最后信了，毕竟这些流民的出现看着就有些不讲道理。

　　“一千？果然，我就知道，快说，你们之前都藏在哪里！”

　　玩家笑了：“我们没藏，我们就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树林里呢。你也不要再怀疑自己了，你可能是真的瞎了。”

　　听对方的回答，就算是亚撒被那句犹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的烦人话语刺激到有些神经紧绷，这时候看对方的反应也发现了不对。

　　“你耍我？！”亚撒冷笑地掐着对方的脖颈，正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慢慢窒息痛苦失去，身后不远处突然隐约传来了一点细微且隐蔽的魔法波动。

　　扭头去看，还没看清是个什么情况，就感觉到有一个身影背着一只大铁罐子，边大喊着“我身上有黑火药，大家都让开，让我来表演”边冲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而在不远处，一个火系魔法师快速念着咒语，周围的魔法波动越发明显。

　　“火药？厉害了我的朋友。”

　　“不愧是论坛上那个靠着摩擦生电敛财无数的科学魔术师，居然真在游戏里把这玩意儿都做出来了。”

　　那些原本还死死黏在他身边对他发起进攻的流民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纷纷往旁边退开，表情看着很是兴奋。

　　——这是要出大招了吧。

　　亚撒将那个送死来的流民随手掐死扔在一边，因为他抛投的动作，黑色的粉末从铁罐子里漏出来了不少，纷纷扬扬洒在地上，隐约带了点不详的意味。

　　他满脸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火系魔法师，然后就见对方一顿操作猛如虎，半晌后搓出来一个还没指甲盖大的火球来。

　　“就这？”亚撒看着那个火球慢悠悠地朝着他的方向飘过来，没忍住笑出声来。

　　像是这种有和没有都一样的所谓魔法，他甚至觉得自己哪怕再多看上一眼都是对自己实力的侮辱。他扭头，然后看到了那些流民投注过来的像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不对，绝对有哪里是出了问题。

　　亚撒再次看向那个小得像是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灭的小火球，此时它正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离他不远处的那只铁皮罐子上消失不见，像是操控它的魔法师碰巧耗尽了所有魔法。

　　……可看那个火系魔法师的表情，事实却又好像不尽然是这样。

　　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亚撒下意识警惕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而此时的他就算是想躲却是晚了。

　　明亮的火光瞬间爆裂开来，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裹挟碎裂的铁片在这一瞬间打在他身上，有一些从未被盔甲覆盖的缝隙间没入身体，化作撕裂般的剧痛。

　　同时，鼻尖浓郁的硫磺味熏得他昏昏沉沉、呼吸困难，他的动作变得不再灵活，有那么一瞬间险些抓不住手上的剑。

　　——那是黑火药在实际反应时，产生的大量剧毒一氧化碳、一氧化氮、一二氧化硫的副产物的作用。

　　“冲冲冲，boss破防了。”

　　那些流民依旧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冲上前，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只剩下一句“大人，时代变了”的莫名其妙的话语能被他听懂。

　　……时代变了？可这个属于神明的时代，又怎么可能会有变化呢。

　　旁边，震天的爆炸声使得所有卫兵和魔物都有那么一瞬间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声源。

　　所有人都看到，在那浓重的硝烟之中，只一个身影倒地。那张脸在浓雾被风轻轻吹散后露出，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是只魔物。

　　战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