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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晏君寻挤着牙膏:“你养错品种了。”

  “那也没办法啦,”熊猫站在晏君寻腿边,把乌龟放回养殖箱里,“已经养的很大了。”

  晏君寻对着镜子刷牙,光铁正好经过,整个屋子都“嗡”地震动起来,他模拟着电动牙刷的样子,跟着光铁声快速刷牙。

  熊猫踩着板凳趴在桌边,说:“今天为晏先生准备了吐司和鸡蛋,请把牛奶也喝完。”

  晏君寻坐下来,把牛奶推开,说:“不要再买牛奶了。”

  “我们买不起了吗?天哪,”熊猫忧心忡忡,它用爪子捂着嘴,“我们还能继续住在这里吗?我想到了,你已经半个月没有出门工作了。”

  晏君寻的家很小,客厅和厨房之间都挤不下一张餐桌,卧室为了节省空间弄成了榻榻米,他的日常活动范围就在这张靠近窗户的书桌上。房间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书,最醒目的是漫画,它们正一摞一摞地贴着墙角罚站。

  “我一直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熊猫托起腮,“我们不可以睡大街,因为你过去替特别督查局抓了太多人,随便哪个都能砍死我们。”

  晏君寻咬着煎蛋,戳开了光屏,播放周一新闻。

  “这个凶手喜欢周五作案,”晏君寻最讨厌的停泊记者对镜头说,“目前已知被害者都是男性,上周遇害的霍某常年独居,昨晚尸体残块在堤坝小区排水沟里被发现……”

  门铃忽然响了。

  晏君寻把吐司塞进嘴里,示意熊猫去开门。

  “肯定是姜敛,”熊猫了然地跳下板凳,“他要找你查案子。”

  晏君寻等熊猫站起来,就抄起牛奶,倒进厨房的洗手池里,他刚做完这些,熊猫就在门口高兴地喊:“晏先生,今天还有客人!”

  晏君寻觉得不妙,从厨房探出头,果然看见了时山延。

  * * *

  时山延坐在单人沙发上,粗略地看了遍晏君寻的家。

  主人可能喜欢暖色调,不论是门帘还是桌垫,都选择的是带着蕾丝花边的碎花布。客厅铺着浅棕色的地毯,是西线菱纹毯的纺织品。几个小书柜磕着头缩在角落,沙发和茶几上都是随手扔的书。厨房太窄了,熊猫挤在里面煮茶的样子有些滑稽,但是碗筷收纳很整齐,看得出熊猫在用心照顾主人。

  真意外。

  在停泊区竟然能够见到这样包揽家庭全项业务的室内系统,它甚至还在自行饲养宠物。

  姜敛盘腿坐在地毯上,时山延注意到他很小心,动作间尽量不碰到屋内陈设。他挽起衬衫袖子,点亮自己的光屏,对厨房里的熊猫说:“胖达,拜托你调暗房间。”

  窗帘“唰”地拉上,勉强算是调暗了。

  “本来应该给你们一点磨合时间,但是案子来得就是这么巧。”姜敛调出照片,“看看这个吧,今早才有的消息。”

  晏君寻端着冰水,翘起的头发随着他喝水的动作摇晃。他沉默的目光顺着照片走了几个来回,仿佛终于睡醒了,被那色彩强烈的照片吸引住了。

  “这是三个月前在惠合小区的排水沟里发现的尸体残块,残块表面上有方向不一的擦挫伤痕,创缘不整齐,经鉴定被害人是该小区居民刘鑫程。”姜敛把照片划到下一张,“这是两个月前在普利小区的排水沟里发现的尸体残块,残块表面依然有方向不一的擦挫伤痕,创缘不整齐,和刘鑫程一样,疑似钝器切割,被害人也是该小区居民。最后这张是昨晚在堤坝小区的排水沟里发现的……”

  姜敛露出个难以形容的神情。

  “……尸块和尸体残余,伤口呈撕裂状,毁坏严重,根据现场的足迹观察,应该是抛尸后受到了野狗的撕咬。”

  “嗯哼,”时山延自然地融了进来,好像他早就跟这两个人合作了无数次,“也是发现尸块小区内的居民吗?”

  “不算是,”姜敛继续划着照片,“最后一个被害人叫霍庆军,他跟前两位被害人不同,他是堤坝小区的门岗保安,一个人住在距离堤坝小区两公里外的废筒楼地下室里。”

  “不好意思,胖达,”时山延礼貌地说,“请给我一杯热牛奶。”

  熊猫探出头,热情地说:“不要客气时先生!”

  晏君寻习惯性地捏杯子,他还怕热,冰水让他觉得很舒服,只有舒服了脑子里才有干净的黑板。他没有听见时山延和熊猫的对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官都变得很迟钝。

  “三个案子抛尸方式一致,分尸手法相同,”姜敛给熊猫让了下位置,“就连被害人经历都惊人相似。”

  “经历?”

  姜敛把三个被害人的资料并列呈现,说:“这三个人都因为性侵上过新闻。”

  “把资料留下,”晏君寻喝了口水,含住小小的冰块,在齿间“咔”地咬碎,那冰凉的刺激沿着口腔卷席身体,“我要看看。”

第4章 惠合

  姜敛出了门,被晏君寻叫住了,他以为晏君寻会说时山延的事情,回头时表情很凝重。结果晏君寻只是看着他,把他落下的车钥匙抛了过来。

  “编号……”姜敛接住车钥匙,努力改着称呼,“时山延可能需要……”

  “你告诉傅承辉,”晏君寻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近人情的白皙,他认真地说,“仅此一次。”

  姜敛摆出“了解”的手势,把声音压低:“你知道昨晚他为什么不跑吗?傅运临走才告诉我,黑豹在他体内植入了信息定位芯片。”

  “哦,”晏君寻觉得刚喝下去的冰水都没用了,“傅承辉就是卖芯片的。”

  “我暂时不会给他解开束缚锁,”姜敛绕到车旁,对晏君寻喊,“有事呼叫通导器。”

  晏君寻点了头,发现时山延正隔着玻璃在看他。他不喜欢被盯着,被盯住总会让他感觉不自在,尤其是被时山延这样的人盯住。

  姜敛开着车缓缓驶出狭窄的道路,忽然闻到一股烟味,他惊悚地看向倒车镜,看见时山延正靠在靠背上,咬着支来历不明的烟。

  “太久没抽了,”时山延的目光滑过去,“你不介意吧?”

  烟味逐渐在车内弥漫,随意拨弄着姜敛紧张的神经。姜敛收回目光,说:“理解,我碰到疑难案子也喜欢抽烟。”

  “我看晏君寻没编制,”时山延笑了下,“你怎么找他破案子?”

  姜敛转动着方向盘,在回答与不回答中犹豫几秒,道:“他厉害嘛,想的跟别人不一样。”

  “晏君寻协助你们的案子都是连环杀人案,”时山延往姜敛准备的铁皮烟灰缸里弹着烟灰,“他还挺能和变态共情。”

  此刻正值中午十三点,热浪来回冲刷着车窗,姜敛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旁边车道上的汽车正在鸣笛,伴随着车内有节奏的分秒声,让姜敛如坐针毡。

  “君寻有独特的嗅觉,在办案的时候能够屏蔽一些干扰元素,”姜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正常,“我觉得这归功于他的敏锐,还有他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

  “一个胖达妈妈?”

  “是的,”姜敛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他……是由家庭系统养大的,胖达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位‘阿尔忒弥斯’老师。胖达负责照顾君寻的日常生活,阿尔忒弥斯负责辅导他的学习。君寻曾经说过,当他开始思考时,就会想起阿尔忒弥斯教他识字时的黑板,那是他能专心思考的根源。”姜敛迅速瞟了时山延一眼,“按照系统分类来说,胖达是爸爸的角色。”

  时山延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顺便问一句,”姜敛接着忐忑地问,“你的打火机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时山延竖起打火机,无所谓般地扔进烟灰缸里,“傅运送的咯。”

  * * *

  晏君寻回到屋子里,熊猫正钻在厨房里盛饭。它的尾巴挤出帘子,能看到两条胖胖的腿在忙碌。晏君寻不着急看资料,他俯身把歪了的茶几推正。

  这是时山延碰歪的。

  虽然时山延腿确实很长,但晏君寻直觉他是故意的。这个行为就好像在无声宣告他来过——他来过,他进入过晏君寻的领地,甚至还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熊猫端着托盘出来,对晏君寻说:“南线战争都停止了,咱们这里的牛肉还这么贵,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下周的菜谱了。”

  晏君寻在熊猫的唠叨声里吃饭。

  “今天这位时先生长得真帅,人也很有礼貌,是姜敛的新同事吗?不太像,他看起来像是姜敛的领导。”熊猫警觉地说,“晏先生请把土豆也吃掉,光吃肉会便秘的。”

  晏君寻扎起块土豆,塞进嘴里,敷衍地“嗯嗯”。

  “他的嗅觉太好了,”熊猫继续讨论时山延,“还闻得出你刚喝过牛奶。”

  “人也很聪明,”晏君寻想起昨晚,“像个犯罪分子。”

  熊猫被逗笑了:“你很少夸别人聪明。”

  “他骗过了我的眼睛,”晏君寻吃了两口米饭,“我还以为他想跑。”

  时山延对傅运的态度像是要终止转交任务,他对晏君寻说的话也让晏君寻犹豫了,可他实际上根本跑不了也没想跑,从一开始他就凭着自己和停泊区的信息不对等戏耍了所有人,晏君寻直到灯灭后才回味起打火机的猫腻。

  时山延从头到尾的表现太自然了,他把自己的漏洞递到了晏君寻的面前,再要晏君寻浑然不知地亲手送回去。这可恶的操控欲。晏君寻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晏君寻。

  “这如果是场考试,”晏君寻叹气,把空碗放回托盘里,生气地说,“我一定不及格。”

  “不要气馁,”熊猫安慰他,“我们要用辩证的眼光看问题,总的还是有收获。”

  “什么收获?”

  “一个朋友,”熊猫摊开爪子,“一个帅气的朋友。”

  “啊,”晏君寻更生气了,“我好开心。”

  * * *

  次日太阳很大,晏君寻把车停在督察局门口,他还没有拔出钥匙,就听见有人在敲他的车窗。晏君寻把车窗摇下来,对上了一副墨镜。

  时山延不仅换了新衬衫,还剪了头发,要不是他还戴着束缚锁,谁都要把他当成督察局的精英。他把墨镜拉下些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说:“你不太守时。”

  晏君寻转过脸,回答:“这就是我的上班时间。”

  时山延上车时,小橘龙局促地握着前爪,对他说:“欢迎你时先生,你对座椅有什么要求吗?”

  “有点窄,”时山延调整着坐姿,“好了,谢谢。”

  “车内系统为你导航,”小橘龙试探地问,“晏先生需要一点舒缓的音乐吗?”

  晏君寻点点头,踩下油门,让时山延感受了汽车的风驰电掣。

  * * *

  晏君寻把车停在惠合小区拐角巷子的电线杆跟前,下车时看见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广告,还有几张看不清脸的通缉公告。

  时山延把墨镜扣到了小橘龙头上,关上车门看向周围。

  这是片老城区,四面的楼房都像是抹着炭灰的炉子,边边角角全掉漆了。所有住户都把内衣裤晾在自家简陋的小阳台上,低层住户的窗子被铁网封死了,只能把架杆从铁网缝隙里捅出去,蛮横地占据人走的位置。这片区域通风情况也不好,热天气把汗臭和污水的味道煮得沸腾,焖锅似的炖着人。

  刚下车没多久晏君寻就流汗了,他提着瓶车里备好的冰水,走进小区,找着楼号。

  “左边走,”时山延偏了头,“四号楼在这边。”

  老楼的楼道很脏,墙壁早就变成了涂鸦板,时山延上楼时不忘欣赏一下这些艺术。几个夸张的人体被拉成把弓,女人坦露的线条被盖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印,脸上却像是恶搞般地被画着络腮胡子。

  一号被害人刘鑫程住在三楼,这层的墙壁上不仅有涂鸦,还有些潦草的留言。

  强奸!

  干得漂亮。

  操!

  “操”字写得很大,着重画了圈,涂着醒目的红色。

  刘鑫程今年48岁,他在十年前曾担任停泊区宏兴钢厂的高级财务科科长,后因性侵同企业的实习生被告,被判了四年,赔偿当时的受害人七十万。四年后他出狱和妻子离了婚,搬到惠合小区独居,在这里替小区门口的麻将馆看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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