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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俞寒出声道:“它又不知道疼,你敲了也没用。”

  洛林远被吓了一跳,慌乱地瞪着俞寒,脸颊泛红道:“我就是……随手拍拍,看有没有米。”

  水是刚烧开的,还很烫。洛林远倒了一整杯拿在手里都觉得烫手,他端着走到了俞寒身后,在木沙发坐下,鼓着腮帮子吹气吹了半天,最后喝的时候还是被烫到了嘴巴。

  他虽然没有出声骚扰俞寒,但他小声喊烫,又郁闷地抽着凉意,实在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俞寒放了笔,转过头,一眼就看到洛林远被烫得通红的唇,一截舌头还吐在外面。

  洛林远见俞寒盯着他看,动作一僵,赶紧收了舌头:“我喝完水就走。”

  俞寒从椅子上起来,顶上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罩住了洛林远。

  背光的原因,洛林远看不太清俞寒的表情,他以为俞寒生气了。

  俞寒今天本来就生过他气,将他带回家的路上也没怎么说话,洛林远虽然骄纵了些,但不代表他连别人是不是在生气都感受不出来。

  现在周遭一片寂静,俞寒又不出声地盯着他看,洛林远气势弱了下去,他胃其实还在难受,现在嘴也又疼又麻。

  他双手都捏在了杯子上,有些委屈道:“真的,等水喝完了就走,衣服我也会买新的还你。”不肯要他的钱,那新衣服总得收吧。

  俞寒越过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洛林远听不见他在做什么,只听见有东西掉进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很快,洛林远就知道俞寒去做了什么,他端着一碗冰回来,还捏着双筷子,插着冰中间的圆孔将冰送到了他嘴边:“张嘴。”

  洛林远愣愣地张嘴,将冰含进嘴里。俞寒将碗里剩下的冰都倒进了他杯子里,水的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变得可以入嘴了。

  俞寒将碗随手放到一边,坐回椅子上,重新埋头写起作业。

  他没有驱赶洛林远,但也不太在意这个人到底在自己家要待多久。

  俞寒专注地写着作业,偶尔还是能够听到身后的声音。洛林远含着冰就像含着块糖一样,因为冷,只能让舌头抵着冰块,让它在自己的口腔里滚来滚去。

  牙齿碰在冰上的声音脆生生的,连带着不断地吞咽声。

  也许是因为口腔太麻,洛林远还要张嘴小口呼气,在微热的夏天里,那股呼气清晰地扑在了俞寒的后颈根上,轻轻的,凉凉的,像是被人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俞寒攥紧了笔,告诉自己要忍耐,然而没有自觉性的洛林远吃完一块后,贪心不足,还企图将杯子里的冰都吃进嘴里。

  俞寒在他吃到第三块时,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就动手,想叫人赶紧把冰吐出来,不要再往他脖子上吹气!

  他突然发作,洛林远在猝不及防下被他捏住了脸,一双眼都瞪圆了。

  洛林远的嘴唇特别凉,贴在俞寒微烫的掌心里,就像是柔软的果冻一般,即将要被手的温度融化。

  俞寒手指不客气地捏着那鼓鼓软软的腮帮子:“吐出来。”

  洛林远先是惊讶,后是生气,还没人敢这样碰他的脸,还命令他把嘴里的冰吐出来?

  他怎么了,不就是吃人两块冰吗!用得着这么小气?!

  洛林远单手抓着杯子,一手捏着俞寒的腕部:“快松开!”

  俞寒疯了不成,竟然这样动他!

  其实动手之后,俞寒就有点后悔。男生和男生之间很多时候都没那么讲究,他的行为也是下意识而为之,但这举动放在讲究又洁癖的洛小公主身上,就算得上冒犯了。

  他收回手,感觉到掌心有些潮。他不自在地衣服上蹭了蹭,本来没别的意思,但落进洛林远眼里,就有别的意思了。

  这已经不是俞寒第一次嫌弃他了,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才是洁癖?

  没等洛林远出声质问,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俞寒一下就走到了电话前,将电话接了起来。

  洛林远在一边拿了张纸巾恨恨地擦嘴,以眼神在俞寒身上厮杀着。

  然而那在灯下的男生根本不在乎洛林远的眼神,他攥着话筒的手一点点用力,青筋毕露。

  他听见俞寒声音颤抖又沙哑:“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洛林远敏锐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果然俞寒挂了电话后,就一下冲进了卧室里,拿出了一个铁盒,里面有银行卡和一沓现金。

  俞寒将那些都塞进背包里,就匆匆跑到了玄关处穿鞋,直到要出门了,才想起回头跟洛林远道:“酒醒了就回家吧,门关上就行,不用反锁。”

  洛林远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他追了上去:“出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吧。”

  哪知俞寒却疏离又客气道:“不用了,这是我的私事。”

  他刚想出门,却被洛林远抓住了手臂。

  俞寒错愕望去,洛林远看了眼他的背包:“如果你钱不够呢?”

  俞寒没有说话。

  洛林远道:“带上我吧,我可以借你。”

  不等俞寒回话,洛林远又接了句:“我没拿钱开玩笑,这次真没有。”

第十九章

  洛林远不喜欢医院,很不喜欢,虽然这里的味道让他非常熟悉。

  小时候他的衣服上,常常会有这样的消毒水味。

  他穿着球鞋,也没换衣服,就捏着俞寒的领口把自己的鼻子掩了起来,衣服的味道和沐浴露的香味,沾着体温,柔软地搭在他的鼻腔,将他讨厌的味道都挡在了外面。

  俞寒的外婆半夜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抢救,现在还在手术中,没出来。

  洛林远眼睛移到了那手术室大门,铁青色的门紧紧合着,红亮的手术中三个字,一排直溜惨白的灯往下打,将俞寒的影子拖得很长。

  光滑的医院地板上有着日积月累留下的刮痕,黑色的半圆形,有些长,有些短。大概是被急急推进手术室的病床留下的。

  俞寒靠在墙边,后脑勺抵在墙上,眼皮困倦地轻轻闭起,却不是放松的姿态。他睫毛依然很长,此时却失去了那种动人的漂亮,而像只栖息在他脸上疲惫的鸟。

  洛林远看见他揣在兜里的手攥成了拳,手臂血管用力鼓起,轻轻颤抖着,他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的洛林远站起身,走到了刚刚来时发现的自动饮料机面前,买了两瓶奶茶。

  他拿着饮料回去,递给了俞寒一瓶。

  俞寒睁开眼,有些无力地说:“谢谢。”

  洛林远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着等吧。”

  俞寒沉默摇头,只捏着奶茶,不喝也不坐,当然也不说话。

  洛林远也没多话,静静地陪俞寒等着。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夜已深,隐约还能听见不知道哪间病房传来痛苦的咳嗽声。

  明明是盛夏,洛林远却觉得自己手足皆凉,膝盖也被冻得有些冰冷。

  他搓了搓膝盖,再次看向手术室。这时俞寒跟他说:“回去吧,很晚了。”

  洛林远拿出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还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于吴伯。

  洛林远给吴伯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晚上不回去了:“没事,我回不回家都可以。”

  俞寒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没精力照顾你。”

  这话简直戳疼了洛林远,他想说谁让你照顾了,也想说老子哪有这样麻烦别人,俞寒能不能别小瞧他。

  可是这种情况,此时此地实在不适合争吵,他忍气吞声,决定等俞寒外婆没事了再算账。

  洛林远闷着气,却听见拉链声,俞寒脱了身上的外套,将带着体温的外套丢到了他腿上,温暖的衣服冲淡了他膝盖的冰冷,洛林远愣了一下。

  俞寒也不看他,只穿着短袖缓缓蹲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手术室。

  洛林远捏着衣服,发觉他望手术室的眼神,那不该是俞寒的眼神。

  这个人从来都是温柔强大,坚韧善良。可是他现在的目光,就跟个小孩一样,全是紧张与无措,他害怕里面的人丢下他。

  看着这人这样,洛林远气也散了,他挪到俞寒旁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摸了摸人的脑袋。

  俞寒没理他,洛林远也不在意:“没事的,我直觉外婆不会有事的。”

  俞寒双手抱住了膝盖,下巴挨着手臂,静了一会才道:“你的直觉有什么用。”

  洛林远小声道:“我们双子座直觉都很准的。”

  这样无厘头的话,俞寒也不知道该不该笑,这时手术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俞寒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医生拉下口罩,微微笑着与他点头。

  俞寒只觉得膝盖一软,差点没站住。这时有个力道在他后腰撑了一把,洛林远道:“医生,外婆怎么样了,没事吧。”

  医生认识俞寒,倒不认识面前的少年。但既然这少年问了,他也应答:“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一晚就能转回普通病房了。”

  洛林远松了一口气,见俞寒还是没说话,便赶紧道:“谢谢医生,医生辛苦了!太感谢你了。”

  医生也忙了许久,回答完问题后,就有护士上前引他们去缴费。俞寒这才回神,谢过医生谢护士,拿着包去缴费。

  洛林远全程跟在俞寒身边,虽然对医院费用没有太多概念,但见俞寒一下就缴了三万块,哪怕是当了快十八年的小少爷洛林远,都知道这个数目很大。

  洛林远牙疼道:“怎么这么多……”而且俞寒卡里的钱还不够三万,加上他带出来的现金,还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几块的零钱,这才勉强凑够了。

  洛林远留意到那些现金都是皱巴巴的,离得近些还能闻到酒味,应该是在酒吧赚得小费。

  俞寒把钱掏空了,这才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银行小票,在上面签了个名。

  虽然当事人表情淡定,但洛林远看着就觉得心酸。说实话三万块对于他不算什么,过年光是他小姨给他的红包都不止这个数,更别提平时他爸爸给他的零花钱。

  可是在俞寒这里,一分一厘都是辛苦攒出来的。

  他本来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啊。

  交完费后,俞寒又回到了重症病房外,隔着玻璃看里面的老人。

  老人病得太久了,本来就瘦小的身体,都快缩成小小的一团了。

  俞寒手贴在玻璃上,沉默地望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洛林远就觉得心头又酸又涨,很难受。

  他小声道:“要不你先请个假吧,天快亮了。”

  俞寒总算看向他了,眼神疲倦,却比之前温软多了:“不用,谢谢你,你快回去吧。”

  洛林远盯着这人:“你还要去上课?”

  俞寒随口道:“放心,我撑得住。”

  洛林远觉得闷,闷得要命:“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你的脸色糟糕成怎么样了,这样还怎么学。”

  俞寒没出声。

  洛林远:“你成绩这么好,不上一天也没关系的。”

  俞寒叹了口气,像是无奈道:“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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