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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他的眼前像是许久不开机的老旧电视那般,出现了一条条刺啦刺啦的雪花,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幸好,他及时用一手死死的撑在了车框之上,连骨节分明的白皙玉指,都透着一种痛苦。

  戚一斐猛地摇摇头,熬过了那阵刺骨之痛,再看去时,一行血红色的小字,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

  不等戚一斐看清楚那字写的是什么“……还有十天”,血色就再一次从他的眼前扭曲着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好听的犹如琴弦拨动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平静。

  “押送官府,最公平。”

  “就是不知戚郡王肯不肯,舍不舍了。”

  等戚一斐再抬头,朝着人群看去时,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了。只依稀看了一位身姿欣长、白龙鱼服的公子,在家卫开道中,逆着人流远去。

  ***

  是夜,重华殿内,宫灯长明,把空荡的琼楼照的犹如白昼。

  戚一斐得到的消息还是有些滞后的。经过数日的流血牺牲,这座屹立于龙蟠虎踞之上的皇城斗争,早已经尘埃落定,重新恢复了往昔的光彩夺目,迎来了它最终的主人。

  摄政王.七皇子.闻罪。

  闻罪一人,独坐在博古通今架前,回想着属下的汇报,戚家那个小郡王还真就把赵阿丑送去了应天府,与恃宠而骄的传言相去甚远。

  如今,闻罪手里正把玩着一枚印着“天南通宝”字样的铜钱。这就是戚家婢女拿来对路人的补偿,是戚家姐弟出生那年特制的。天和帝赐了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还贴心的准备了打赏用的铜币。分“天南”、“地北”两款,眼前这一枚,就烙印着极其浓厚的独属于戚一斐的气息。

  戚一斐……

  那是闻罪都快要忘记的年少之梦,就在今时今日的阅江楼下,繁华之上,落花重逢。

  一别经年,戚小郡王比两年前更好看了。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闻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

  那如霞光明艳,似玉色映现的模样,岂能说忘就忘?从唇瓣到下巴,比例适中,弧线优美,很适合捏着做些什么。

第3章 放弃努力的三天:

  戚一斐回到戚府后,倒头就是一天一夜的酣睡。

  这中间来过多少大夫诊治,又有几位亲友探望,他都是全然不知的。他只依稀感觉,祖父来过。

  戚一斐这辈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与祖父、胞姊一同生活,他们就是他仅有的亲人。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戚老爷子来坐了没一会儿,就对下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戚一斐很想开口,劝祖父不要生气,气大伤肝,他又好酒,实在不该这般不爱惜身体。可惜,戚一斐始终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这么半梦半醒的听着。

  幸好,戚老爷子这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痛痛快快的骂上一场,就舒坦了。他重新坐下,看顾了戚一斐许久。

  看着看着,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戚一斐明白了,这一定是在做梦,他祖父怎么可能会哭呢?

  世人谁不传,阁老戚望京,专权强硬,脸厚如墙,连被昔日座师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都可以面不改色。仿佛在他戚望京的眼里,就只有升官发财两件事,谁也不能阻止他当这个为虎作伥的大奸臣。

  这些污浊不堪的市井流言,戚一斐自然是半句也不会信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祖父确实是性格坚毅,无坚不摧。

  祖父幼年还没长大,就已死了全家,那时他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后来,他金榜题名,却失去了发妻,后终身再未另娶,那时他也一滴眼泪没有落过;

  再后来,他中年丧子,独自抚养一双失怙孙儿,那时他还是一滴眼泪没有流过。

  如今又是什么日子?何德何能,让他的祖父失声痛哭?

  无暇再想,戚一斐便真的沉沉睡了过去,唇角挂着“终于回家了”的舒心笑意,那种对安全的依赖,已经就要从柔和的面容里溢出来了。

  戚老爷子控制不住软下心肠,叹了一声:“还是个孩子呢。”

  哪怕只是为了护持住这唯一的孙儿,他也不能倒下,即便真已是山穷水尽,他也自信可以重整旗鼓,杀出重围。至少……

  “阿爷不会让你出事。”

  ***

  当戚一斐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

  午后狭长的阳光,透过枕花格的窗棂,照在多宝阁上,投下一片初秋的斑斓。

  戚一斐睡的不知今夕何夕,醒后也没有着急起来,只是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头不疼了,心不烦了,腿也利索了。犹如大梦一场后,噩魇终于得以驱散,整个世界都是暖意融融的光明。他忍不住扬起笑脸,没有理由,就是觉得幸福。

  这里是郡王府,是戚一斐打小与阿姊一同长大的地方。背后一墙之隔,中间还特特开了个拱形门的,是被家里人称为“东府”的戚府,总能带给他力量的地方。

  歪歪头,戚一斐就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思念了整整两年的家。

  从线条简练的几案,到做工精细的小榻,再到繁复华丽的屏联,无不都是他的心爱之物。连梨花物架之上,仍精细的摆放着他离开前,忘记收起来的玩物。

  还有……

  戚一斐一愣,不对啊,眼角下这血色的红字是什么?他曾在街上惊呼一瞥后,差点以为是错觉的小字,再一次如影随形,突兀的凭空出现了。这一回,终于看清楚了全貌。

  ——您离当场去世,还剩十五天。

  猩红色,正宋体,加大加粗,附带炸弹倒计时一般的紧张效果。

  戚一斐作为一个虽不能熟读名著,但至少阅网文无数的网瘾少年,接受能力还不错,很快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最后分析得出结论,这大概、也许、可能就是他穿越之后的金手指。

  都8012了,穿越之后竟然还附带金手指,啧。

  经过几番尝试,戚一斐终于找到技巧,点开了那一行红字。在开卷有益一般的开场动画后,重新出现在戚一斐眼前的,就是一本古香古色的书了。蓝色为底,白色锁线,纸张枯黄的不是很正经。

  戚一斐情不自禁给配了个开机音乐:“铛,铛铛,铛铛。”

  书的封面右侧,有一行竖字小篆,戚一斐凭借着自己接受了十来年封建教育的经验,勉力认出了那应该“生死簿”的三字。

  生死簿!

  只这一个字面意思,戚一斐就好像一窍通了百窍。

  ——记录一个人的寿命,以及生卒年月日。大圣当年大闹地府,撕毁的就是这个垃圾。

  等戚一斐“翻”开生死簿后,他就发现,这玩意是真的有够垃圾。属于别人的页面,他根本打不开,就能看到自己的。而仅属于他的那一页,也只有短短几行,寥寥数语。

  戚一斐:

  生于天和元年,七月初七,已时。

  卒于天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子时。

  在“二十”的前面,还有一个明显的划痕,划掉了“十五”的字样。

  今天,就是天和十六年,八月初五。

  他真的要命不久矣了。

  在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帮助戚一斐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他之前在大街上没能看清全貌的那行字,确确实实写的是“十天”没错。

  现在变成了十五天。

  他的寿命增加了!

  虽然只是多了五天而已,但这足以说明一件事,生死簿上写的不是注定的,他还有自救的可能。

  这样振奋的认知,吹散了戚一斐发现自己没有几天好活后的恐惧。他现在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问题,他到底是怎么捡回来这五天的?

  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想要找到从昨天清晨到今天下午之间的异常。

  不等戚一斐叫来婢女询问他昏睡之后的事情,他身边四大婢女之一的仙客,就已经步步生莲,衣带飘香的走了进来。她正引着身后的戚阁老,老爷子一身外服,又不见风尘,应该是在临出门前,想来和戚一斐道个别。

  没想到戚一斐已经醒了,正怔怔地躺在那里,眼神懵懂的看着他们。

  “孙少爷,您醒啦,真是老天保佑!”仙客激动又惊喜,活泼的十分外放。她的名字和性格严重不符,但戚一斐就喜欢她身上这股劲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跟她一起欢笑。

  戚老爷子也再顾不上什么风度,疾走几步,来到帐前。明知戚一斐不是风寒发热,他还是忍不住以手探额,确认了一下,然后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他一边给戚一斐掖着被角,一边道:“大夫就歇在隔壁,马上能到,是你熟悉的方大夫。”

  “方大夫?”戚一斐一脸无奈。

  方大夫确实是戚一斐熟悉的,在他十岁之前。方大夫为人温润,谈吐幽默,是小方脉的圣手御医,但说白了就是儿科大夫,曾在宫中给不知多少皇子公主请过脉。后因一些事情,被天和帝赐给了戚一斐姐弟看诊,一天十二个时辰的随时候着。戚一斐姐弟从小也确实很喜欢方大夫,一点没有小孩子怕看大夫的老大难。

  “但我已经长大了呀。”

  “还是方大夫放心。”戚老爷子无论是表情、还是言辞,都无懈可击。

  但戚一斐就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风雨欲来,联系祖父之前信中数次说起的多事之秋,容不得他不多想。

  戚老爷子不欲多谈,毕竟朝堂之上胜负已分,多说无益。戚一斐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养身体,而不是徒增烦恼。

  戚一斐眼睁睁的看着他本来还能活十五天的红色警告,因为祖父的沉默,急速掉成了五天。

  这一回,戚一斐再不能、也不愿当一个贴心不多问的孙儿,开口急着追问:“到底是怎么了?”这有可能是关乎他们全家的大事。

  “什么怎么了?就是张次辅今晚做东,请阿爷去吃酒。我担心你无人照顾,这才请了方大夫代劳。”戚老爷子深谙避重就轻的语言艺术,他若不想说,还真没几个人可以撬开他的嘴,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孙子。

  戚老爷子是内阁首辅,与次辅张吉关系一向紧张,毕竟他们一个是二皇子派,一个是大皇子派,有着不可调和的政治矛盾。

  张吉都快恨不能捅死戚老爷子了,又怎么可能会设宴款待?这设的是什么宴?鸿门宴吗?

  “只是寻常小坐,他张江左若真有毒死我的胆子和本事,也就不会被压在次辅之上十余年。”戚老爷子对于张吉的不屑,溢于言表,那人根本不堪为敌,“去的还有许多大人,你且放心。好不容易嫁走了你阿姊,怎的,你又要接过这个管家的红花了吗?”

  戚一斐见说不过戚老爷子,能做的就只剩下……

  装病了。

  戚一斐一边捂头一边满床打滚,和小时候耍赖不想入宫读书时一模一样。时不时还要从捂眼的指缝里偷瞧,看看他祖父有没有心软。

  戚小郡王装病的本事,这么多年了,还是毫无进益。

  但,被爱的大概就是可以这么有恃无恐,明知道戚一斐在装病,戚老爷子还是只能答应了下来:“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阿爷今天就待在家里陪你,成吗?”

  “一言为定!”戚一斐分分钟恢复了活力,还未蹦起,又赶忙缩了回去,继续“唉哟、唉哟”的假装奄奄一息。

  连作为戚一斐大启后援会第一粉头的仙客,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他们家孙少爷的表演有多么不露痕迹,好歹、好歹遮一下上扬的唇角呀。

  戚一斐的表情管理失控,是因为他发现,当他祖父真的答应他不出门,而不是糊弄他之后,他的寿命又回来了。

  ——您离当场去世,还剩十五天。

  ***

  次日一早,锦衣卫就把昨晚李家宴会上,都有哪些朝臣赴宴,分别说了什么,说了多久,都事无巨细的整理成册,递到了闻罪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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