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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他和奶娘打了个哈哈,老人家实在太过坚持,争论没有意义,总之哪天他消失了,他们心里有底就好。

  他数了数剩下的银子,加起来还有一千两。

  孟槐菡下药自食恶果事件过后,孟槐道不顾周氏阻拦,毅然离京回到原任职地,谁也不知道原因。临走前一晚瞒着周氏塞给孟侜五百两和一声“抱歉”。孟侜一直把孟槐道和孟家其他人分开看,他不知道孟槐道为什么说抱歉,可能是替母亲和妹妹补偿他。

  姜瑶和原身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他收了孟槐道的钱就说不清了。孟侜拒绝了孟槐道,看得出他有些失落。

  左手捏起一锭银子,底下印着淮王府库的标志,向楚淮引借银七千两剩的。

  右手抽出一张银票,是卖了淮王的人参得来的。

  怎么都是楚淮引的。

  像个冤大头。

  孟侜鼓着腮帮子歪着头,有些淡淡的心虚。

  半响,他霸气地一拍桌子:奶粉钱淮王总得出一些吧!

 

第22章

  京城还有一摊子事,孟侜不能扔下就跑, 不过他现在可以把盘缠准备一下, 万一日后事出紧急, 来不及拿钱就糟糕了。

  他把银子和伪装用具装在包袱里,选了个最热闹的时候进了一家成衣店,挑中一件深灰色的对襟衫。

  进去时是俊俏的大理寺正,出来是佝偻着背的糟老头。

  坡脚走了几个弯, 立马脚步伶俐地朝城外奔去。

  昨夜刚刚下过雨,树下松软的红泥散发着腐殖质的味道,糜烂的树叶掩盖着沙沙作响的昆虫。

  孟侜装作解手的行人, 偏离官道,找了一个隐蔽处, 左看看右看看, 没人。

  第七棵白杨,开挖。

  没有锄头,孟侜折了一根树枝, 吭哧吭哧地挖了个小臂深的洞,郑重其事地把一包银子放进去,觉得自己就像只把心爱的小鱼干放进洞里藏好的猫咪。

  不不不, 不能是小鱼干,小猫种鱼的故事结局可是血本无归。

  “我才不是猫……”孟侜迅速换了一个民间故事脑补, 从前有个长工, 在地主家喂猪时发现, 猪的食槽食物永远吃不完, 原来这食槽是个聚宝盆,啧,如果我也有一个的话,过段时间岂不是能挖出用不完的元宝……

  长工回家时向地主要走这个食槽,半路因为太重把它埋在山上,还插了一根桦树枝作标记。当长工领来同乡人帮忙运走时,原本光秃秃的荒山,满山都是桦树。长工也分不清到底哪棵树才是最初的标记。

  孟侜停下挖坑的手,从头到尾捏着指头数了三遍,错不了,是第七棵白杨。

  “我也不是长工。”孟侜念念有词。

  也不知道是谁还欠着楚淮引七千两,简直比淮王府最低等的长工还惨。

  填土时,孟侜想起“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警告,匀了一半出来,一鼓作气分别在不同地方又挖了两个坑。

  可能是巨大的心虚作祟,孟侜这一趟,脑子就没想到什么好的。总算干完这一切,他站起来嘘了口气。

  手指颤了几颤,摸上肚子,隔着粗糙的衣料渐渐捏紧。

  准备好盘缠,等于踏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孟侜这些日子第一次直视怀孕这件事,一开始连洗澡都不敢往小腹看,匆匆擦干净就缩进被窝里装鹌鹑。

  真正打算起来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终于有人陪他了不是吗?

  他一来肩上便扛着姜家的大仇,往上面再添一份为人父母的责任,多苦多累,两肩一起扛就是了。

  孟侜从来都很感激楚淮引的出现,处处为他分担了许多。

  但在这个普遍将他这类人当作生子工具的世界,不管是自私也好,遵守姜瑶“不纳妾室,不入高门”的遗愿也罢,有些事情不能赌。

  孟侜在水边洗了手,换回原来的衣服,原路回城时,眼见地城门戒严,他有些踯躅,不知道到底是哪方的势力,万一遇见刘家的人就不好玩了。

  季炀带人守住四门,眼前一晃,分明看见一个孟侜模样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季兄。”有人从后面叫他。

  季炀听见孟侜的声音,几乎热泪盈眶,兴师动众地找人,再来两回他可能折寿十年。

  “怎么回事?”孟侜小声问。

  “王爷找你没找到,着急呢。”季炀决定给自家主子刷一波好感,方才着急上火的样子他看得都有点不忍心了。

  “主子怕你被刘家的人抓了,下令严查京城。属下第一次见主子因为一个人改变计划。”

  “为什么?”孟侜张了张口,他前后加起来消失了不到两个时辰,怎么会有这么多联想?

  季炀一噎,回答不上来,总不能直接说暗卫跟丢了,楚淮引没跟孟侜说的事,他更要守口如瓶。

  孟侜也没多问,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淮王现在在哪儿?”

  季炀让人回禀楚淮引,他亲自护送孟侜到一个茶楼等着。

  楚淮引带人去成衣店,孟侜做得天衣无缝,没留下线索,他毫无所获正准备带兵掀翻刘家,也不用找其他的借口,私藏兵器这条罪名就足够。

  这时,季炀派人来说找到孟侜了,毫发未损。

  楚淮引松了口气,已经几年没有过的紧张感卸下,反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怒意——孟侜为什么不能好好呆在家里?

  相当霸道,且没有道理。

  因此当他看见孟侜鞋底沾着城外才有的红泥时,话语里含着自己都想不到的怒气,以及被掩盖的糟糕预感:“你方才去哪了?”

  孟侜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白汽袅袅的茶盏小心吹着热气,听见楚淮引的话,乖巧地把还没喝一口茶水放回桌面,还往里推了推,怕它被淮王的怒气波及。

  说实话,被发现怀孕,说谎,被骂一顿,两相权衡,孟侜果断选择了后者。

  “我在刘府附近看见有群外地人怪怪的,各个身强力壮,皮肤黝黑,像极了走南闯北的镖师,他们鞋子上有红泥,我猜想城外有据点,便乔装打扮……”这点孟侜倒是没说慌,他确实看见了,但还顾不上去查。

  “查到什么了?”楚淮引执着杯盏,垂眼凝视涟漪轻晃的茶水,喜怒难辨。

  孟侜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后脖子。

  “没有。”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涉险!”楚淮引重重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嘭”一声,连跟在楚淮引身边多年见惯大场面的季炀都抖了一下。

  青绿色的茶水全洒了出来,漂亮精致的茶杯被捏成刺手的碎片。

  刘府附近,身强力壮……两个词连起来和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

  “你在刘府发的誓呢!本王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到你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

  孟侜目瞪口呆,他以为今天也会像之前那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发个誓保证下不为例就揭过去。想说些什么让楚淮引消气,突然一阵反胃,“呕唔……”

  发出声音之前,他捂住嘴跳起来趴到墙根狠狠掐自己的大腿。

  不行,这个反应太可疑了……不能吐,楚淮引那么聪明……

  孟侜拼命忍住,憋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眼眶一秒发红,迅速蓄积了两泡汪汪的泪水。胃里翻腾不止,他难受得靠墙滑坐下去。

  反胃感一阵一阵,能忍住简直非常人能办到,孟侜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嵌进肉里,疼得眼泪稀里哗啦。

  孟侜其实搞不清到底是怀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在他跑路的重要关头,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楚淮引慢了一步,只看见孟侜咬着手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泪的样子。

  被骂哭了。

  楚淮引瞬间慌了神。

  “孟侜,孟侜……”他一手拍着委屈至极的小猫的背,一手去挪开孟侜的爪子,不让他咬手背,“哪里难受?”

  孟侜胡乱摇头,有几滴泪甩到楚淮引手上,宛如滚烫的油星子,灼得他心尖都起泡。

  “本王难不成还能真把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该发火……你到底哭什么……”楚淮引把他的两只手握到一起,圈住孟侜的上半身,不让他自虐。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猫,楚淮引只见过一次。小猫应该永远是张扬活力十足的,楚淮引心中涌上莫大的愧疚,他从没想过把孟侜弄哭,分明就宠还来不及。

  “本王保证,没有下次。”楚淮引温声细语地哄着小猫,拇指拭去连成一串的泪珠子,“不哭了,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当赔礼道歉,好不好?”

  淮王甚至摘下了大拇指上代表北境三军的扳指,“这个给你玩。”

  季炀一副见鬼的表情。

  谁能告诉他战场阎罗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上一个被淮王吓哭的人下场是什么来着?总不能是抱在怀里哄?

  还是如此幼稚的哄人把戏!

  “这个给你玩”,当人家三岁吗?

  然而,孟侜靠自虐加演技飙泪,恶心感一退,立刻止住了眼泪,只余下眼角通红,就那么巧合地、被“哄”住了。

  季炀:……我明天也去买个扳指,纯金的,以后哄媳妇用。

  擦干泪的孟侜有点不好意思。

  丢脸。

  外人看来,他就是敢做不敢当,骂两句就哭。

  但是这个眼泪来得正是时候,既让他逃过一劫,也掩盖了他可能的孕吐。

  孟侜下手狠,手背一圈鲜艳的牙印红肿出血,大腿也淤青了一块。楚淮引挖了药膏给他抹伤口,孟侜打着哭嗝伸出手,悄悄瞒下了腿上的淤青。

  孟侜手指修长莹润,没什么茧,但练武之人,也不柔弱。

  楚淮引无奈道:“哭出声也不丢人,何必把自己的手当鸡腿咬。”

  这个问题孟侜没法解释。

  嗝。

  事实证明,淮王哄人花样还是很多的,他又拿出了一根……簪子。

  与孟侜他娘留给他娶媳妇的那根簪子是一对,原先落入了赌场老板的青楼相好手里,楚淮引把它拿回来了。

  “这……”孟侜愣愣地接过,楚淮引这么知道这是姜瑶的?

  楚淮引摸着鼻子,说:“上次在孟府,我在你床褥底下看见了一根簪子,昨日抄查赌坊,审讯时无意间看见这个,想来原本是一对,令堂把它当了。”

  床事比较……激烈,翻滚间楚淮引看到床板下的簪子也不足为奇。

  床板都翻了,楚淮引说是床褥也是委婉了。

  孟侜从耳朵根一路红到脖子,被衣服遮盖的肌肤也隐隐发烫。

  他摩挲着这支半开半斜的碧玉荷花簪,掌心还躺着枚随着淮王出生入死的扳指,握紧又松开,古老繁复的玄文印在掌心,和生命线交织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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