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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左思年纪比他大很多,倒是能沉得住气,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抚道:“快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有这个闲工夫能管得过来吗?”

  阮穆往朱清和的碗里夹了些鸡蛋,眯着眼笑:“听嫂子的,别急,等她回去就好看了。我总觉得还是便宜她了,等过阵子再好好和她算账。”

  朱清和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看着很洒脱,其实心里还是很敏感,不想让世俗的眼光亵渎了这份最真最纯的感情。他其实挺心疼阮穆的,在他难过的时候也帮不上忙,更多的体会到有钱才能将腰板挺直,像陆佩芬那样的人对着阮穆可以嚣张跋扈,而对当着老板的阮林却客气几分,而在往后的几十年里,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他就像个看客,来这座城市不觉欢喜,反倒更加压抑,等时机合适了,他就打算和王老师说回家的事。年关将近,要是晚了,只怕不好买票了,而且他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家里的狗,虽然托付给富满叔一家给帮忙看着,但村里就一点磨出来的粗面还不够人吃,更何况喂一只狗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没什么能喂的。

  阮穆和阮林哥弟两个坐在一起想着要怎么收拾陆佩芬,左思抬眼见朱清和心不在焉,笑着说:“是不是也不能接受我和阮林的关系?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当大多数人的声音一样了,少的那部分人就成了错误,没有人在乎事实,这是很正常的事,你要是不习惯,我和阮林今天就回去住。”

  朱清和赶紧摇头,笑着说:“不会,你们挺好的,最起码有个伴,遇个事情还能有商量,自己高兴就好了,拿别人说的话来气自己多不划算的买卖。”

  左思没在开口,但是眉梢上扬,看得出对朱清和的这番话很满意,人的心都是脆弱的,只是有人将心思藏得很深,而有些人会当下表现出来。

  阮穆咬着筷子想了想,说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有人在我家告你的状了,我想回去看看,万一我爷爷要是不向着你,我还能给你说说好话,免得三爷爷还没动手,我爷爷就要收拾你了。”

  阮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的,无所谓地说:“吃下去的肉还能吐出来?想的美,大爷爷再怎么厉害他也不能干涉我生意上的事情,我还以为陆佩芬是个多能耐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她要是再上蹿下跳,看我不弄死她。”

  阮穆拨拉了两口饭擦了嘴,坐在一边看着朱清和吃,朱清和脸皮薄,也没好意思再吃下去,就算阮穆连着问了几遍,他也是回答吃饱了,两人这才动身离开。

  哪知刚到大院门口就见陆爷爷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解释着什么,门卫寒着一张脸死活不让进。

  走近了才听清楚:“我和阮家的老爷子认识多年了,你们这里换人了吗?怎么能连我也不认识?我前阵子天天来串门,你去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和他说。”

  门卫不为所动,眼皮子眨也不眨,机械地重复:“抱歉,大院里前阵子来了莫名其妙的人,为了不给院内的住户带来不便,除非是住户提前大过招呼的,不然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你们这不是胡扯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找的人是什么身份?我上门来看旧友难不成还得提前打个电话?你这孩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这么死板教条呢?”

  阮穆回头冲着朱清和笑着说:“你看被我给说中了吧?一会儿回去等着看好戏吧,陆佩芬说我不孝顺,她倒是个孝顺的,打发着陆教授上门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朱清和以前站在最底层,实在是没机会见到这种身份的人,当初还是很崇拜敬佩的,直到现在看到在众人眼前衣冠楚楚的人,私下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比他们这些没身份的寻常人还要功利计较,或多或少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阮穆快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走过去,扬起可爱的笑:“陆爷爷,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我爷爷前天还说您也不来陪他下棋了,他这两天腰有些困,连门都很少出,怪无趣的。”

  陆爸不疑有他,瞪了眼那看门的门卫,顺着阮穆的话说道:“我这不还是为了学校的事情在忙,备课看资料闲不下来,今天难得有时间来找你爷爷说说话,到头来人家不让进。我这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可真是把老脸都给丢尽了。”

  阮穆笑着将人给领进去,说道:“我刚从我堂哥那里回来,陆阿姨找我哥谈事情,两人说的都挺不高兴的。”

  陆爸的脸色僵了僵,他早就预料到阮林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说起来他是挺不喜欢这些人的,一个一个全给家里人惯坏了,做事情不知道天高地厚,做什么都是靠抢的,没理的也要说成有理的,要不是为了以后陆家的日子能好过点,他才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

  “你陆阿姨也是急昏了头,我早和她说要她收敛收敛那急躁的性子,她就是不听,阮林怎么说也是个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成了,偏要闹的谁脸上都不好看,我回去就数落她去。”

  阮穆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陆阿姨也是好意,陆爷爷回去了可千万别怪她,我虽然不懂生意,但我也知道对有些人来说,这不是胆大就能碰的,一不小心就倾家荡产了。”他的声音软糯,一本正经的话一听就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陆爸难得的笑了笑,却不知此时正有一场暴雨奔涌而来。

  阮爸对陆家人找上门来倒是有点意外,那两天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还以为他们消停了,谁曾想这个时候又找上门来了,见着人,还是招呼着人坐下来,冲着阮穆说道:“你小子真是皮,家里你奶奶已经收拾好了,怎么跑去林小子那里去了?这阵子你别往他跟前凑,我倒是觉得你三爷爷这事做得对,不能纵着他。老陆啊,你们这是在外面碰到了?你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陆爸尴尬地笑道:“这不是没打通您家的电话吗?所以就想着上门来和您聊聊天,哪知道还是被人给挡在门口了,老爷子,我也就不和你说客套话了,佩芬和人谈了个项目,就等着专家来了,商定好直接拿款盖厂了,眼看着这事就要成了,阮林那小子突然半路插了一脚把人给劫走了。您说,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我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想请您出面给劝劝,哪怕就是两家人合伙做了这桩买卖也成啊。”

  阮穆从柜子里拿出不少小零食,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东西,但是怕朱清和拘谨,所以逼着自己吃,两只眼睛里带着笑,大大咧咧地看热闹。

  朱清和坐在一边觉得浑身都不得劲,阮穆的乐趣与他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反而被这种严肃又紧张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才几天,他就想逃离,这种感觉和他在海市的那几年非常的像。,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待在这里,可是却又格格不入。

  阮穆并没有察觉到朱清和身上的异样,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关心一个人,如何能温暖一个人的心,天真的以为只要给那个人所需要的一切,不再让那人劳累就好了。只是物质的满足好像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朱清和照旧不肯放过自己,依旧不停地打工赚钱,没有空出多少时间来想他的好。所以在知道朱清和要离开的时候特别不能理解,明明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对朱清和好了,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走?

  阮爸叹口气说道:“那小子生意上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从来不掺和,就连他亲爷爷在这事上都和他划清了界限,所以你这么让我去和他说,我真是恨为难,不过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你遇到难处了,我也不能不答应。这样吧,我让他过来一趟,他兴许能看在咱们两个上了年纪的人的份上让个步。不过咱们可提起说好,他要是不愿意,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老三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宝贝蛋儿,惯大的,什么都是独一份,要我看,这小子肯定会一口吞……”

  陆爸赶紧说:“我知道他向来敬重您,肯听您的话,这件事情我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找您。咱们当大人的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再累死累活,佩芬这孩子难得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为这个忙前忙后几个月,比男娃们还拼劲,现在心血白费了,我看着比谁都难受。希望您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当爹的一番苦心,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实在是不忍心看她消沉。”

  阮穆不住往嘴里塞吃的,像是咬仇人一样,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客厅里很响亮,在他看来陆佩芬就像是一只会打洞的老鼠,只要是有利可图,不管多难的路她都走得下去,但是只怪她两辈子都算计错人了,这一次他连半点风光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陆爸只顾着着急自己心里装着的事情,并没有发现此时阮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很淡,不过随意应付了几句,就说自己腰乏难受需要进屋躺躺,他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告辞,心上压着的这块石头总算放下来。他这么卖力地帮女儿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女儿能赚很多钱,到时候就不必盯着这个院子里的人了,多认识认识外面的人,就会发现比阮宁好的人多的是,总不至于吊在这一棵歪脖树上下不来。

  阮穆等人走了,赶紧跑到爷爷卧室里问:“您还真棒他数落我哥啊?他被我三爷爷撵得跟丧家犬一样,这么长时间也只敢躲在自己的那间小房子里,您要是再凑热闹,让他怎么过啊?我听人说做买卖都是各凭本事,那个从歪过来的人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是我哥说让他跟着走他就听话地跟着吧?而且他们已经签了合同了,爷爷难道你想让哥跟人打铁定输的官司吗?”

  阮老爷子在自己这个机灵的孙子额头上点了一下,叹口气说道:“人啊还真是说变就变了,以前他是个只会读书做学问的老古板,我就是欣赏他这股拼劲儿,所以才愿意同他往来,可惜啊,最后还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侵蚀了。他求过来了,我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给拒绝了,到时候让你哥来就是了,他爱答应不答应,我才懒得管。”

  阮穆想到昨天离开前,爷爷脸上那吓人的表情,他总觉得爷爷心里再谋算什么,可惜他猜不透,只得出来。他在书房找到朱清和,那人坐在书桌前端端正正地看书,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情节,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他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土里土气的朱清和安静下来也是这么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人。

  朱清和的心思其实不在看书上面,阮穆进来他就察觉到,有些担心地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王老师?也不知道她好点了没。”

  阮穆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打算下午去看妈妈,要不是被陆佩芬给牵绊住,也不会推到下午。但愿她能早点想明白,我虽然想他们和好,却不忍心她委屈自己来成全。要是真的没了机会,我也……”

  朱清和看着阮穆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会来事,终究还是消不下去心底的期盼和害怕,他拍了拍朱清和的肩膀说道:“肯定会好的,王老师也是个倔强的人,他最疼你,也只有你才能帮她了。对了,你今天和陆佩芬说的惊喜是什么?”

  阮穆原本温和的脸顿时阴沉了几分,凉凉地说道:“这是我堂哥查出来的,她为了大卫前后向一家不知名的公司借了五千块钱,认识的朋友不管做什么都会给优惠,加上她又有几分姿色,事情要轻松很多。但是这些人翻脸也很快,前一刻还和你笑,下一刻就能让你哭,我不过让人放了把火,后天是她还款的日子,我把她拉项目失败的事情给捅了出去,那些爱钱如命的人肯定会变脸。要是我没料错的话,催债的信应该递到她家门口了。”

  朱清和前两天听到陆佩芬和哪个人关系不清不楚,据说那男人虽然老了点,但是很低调,买给陆佩芬的东西都是奢侈高档货,忍不住问道:“怎么好好的会欠人钱?她不是有个靠吗?不出面帮她解决吗?”

  阮穆强硬地挤进来和朱清和坐一把椅子,将原本宽敞的位置变得拥挤狭小还透不过气来:“托高美丽的福,杀了一批不好好干正事的蛀虫,其中就有她的靠山,这会儿八成是有气无力。”

第55章

  陆佩芬刚回家, 陆母就迎上来问:“怎么样?阮林那小子松口愿意还给你吗?”

  陆佩芬无奈地摇摇头,咬牙切齿地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撞到这小子手上,他向来贪得无厌,什么都敢往下吞,我找的这个项目以后是要挣大钱的,我可以让他分一杯羹,他还不乐意, 所以不欢而散。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全放在我爸身上了,但愿阮家的人不会拒绝。”

  陆母坐进沙发里唉声叹气:“早知道我就不动让你嫁进阮家的心思了, 你瞅瞅这些人,瞧着都不像好人, 家世再好要是应对不来也够你喝一壶的。我看要不那个什么买卖就算了吧, 什么高科技咱们弄不来,还不如租个店卖点吃的, 我看隔壁家的也没少赚。对了, 今天有人送了封信, 给你的,我也没敢拆,你看看。”

  陆佩芬接过来看到信封上的署名, 脸色当即就变了,满脸凝重地拆开,侧着身子看着空白纸上醒目的几个字,她咬着牙将纸捏紧成团,胸口的怒火中又堆积了几分害怕, 她该怎么办?

  陆母见女儿变了脸,疑惑地问:“是什么?怎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陆佩芬苍白着脸笑了笑道:“没,没事,马上都快中午了,我肚子饿了,妈,赶紧做饭吧,我想吃烧排骨。”

  陆佩芬等陆母离开,赶紧将揉成团的皱巴巴的纸重新打开,上面写着:“记得按时还债。”五千块,这可不是小钱,就算是在这个出了无数万元户的繁华城市,与他们这样不上不下的人家来说也是一笔大款子。陆爸在学校里当老师,一个月也就数的清的钱,家里要开销,还要想法子攒一点,要还五千块债很吃力,最要命的是,她只想着不久以后就要赚大钱了,没把对方要收的几分利放在心上,现在利滚利也得上万了吧?一下子让她去哪儿找这么多钱?

  那些人全是底层的地痞流氓,钻了空子来发这种横财,要是到时候还不上真闹到家里来,老陆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她尽全力压下心里的惊慌失措,走到电话旁边,稳下心拨通了一个号码,待对方接通后,她压低声音赔笑道:“威哥,当初不是说好不急着要吗?怎么这一次这么急?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把钱周转过来吧?”

  “不是我不信你,这两天手底下的兄弟们都听说你那发财的买卖被阮林给抢走了,大伙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这钱要是回不来,多少人家得倒霉?妹子,咱们这么久的交情,哥也不逼你,替你抹了个零头,后天给我个九千成吧?等你什么时候松动了,再给我剩下的六千,够给你面子了,好了,你现在赶紧去准备准备吧。”

  陆佩芬喉咙间堵了一口气,差点就这么给晕了过去,五千块对她来说都难弄到,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不过才这么短的日子里就涨了三倍之多,简直不是人,但是现在那边对自己还算和气,她也不好当下就撕破脸,强颜欢笑道:“我尽力凑出来,但是威哥,看在咱们有这么久交情的份上适当的时候稍稍通融一下,行吗?”

  那边传来让人发寒的冷笑声,口气中带着浓浓的轻蔑,调侃道:“行啊,你当我的女人,我把这笔钱给你免了也行。就是不知道陆小姐愿不愿意放低身价?再说你那相好没本事,也罩不了你了,你难不成还想为他守身如玉?”

  陆佩芬费力地扯出笑,轻声道:“威哥说笑了,我会尽快凑齐,就先这样吧。”她挂断电话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借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她要去哪儿找这么多钱?她虽然认识不少有钱人家的小姐,平日里也处得来,这些人表面上对她挺和气,私下里却看不起她的家世,要是真求上门去,只怕少不了要笑话死她。还有那个人,出事前把送给她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谁知道最后还是一分钱都没带走,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又落到这样的下场,她现在真是焦头烂额,手里的所有筹码都没有了,怎么进阮家的门?

  陆爸从外面寒着一张脸进来,看了眼站在那里发呆的陆佩芬,没好气地说:“你呀,为了你,我这张老脸都快给丢尽了。”

  陆母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紧张地问道:“怎么样?阮家的那位怎么说?能帮佩芬要回来吗?”

  陆爸坐在沙发里揉着紧皱在一起的眉心,有气无力地说:“这老头滑的很,为了好名声和钱财有关的事情从不沾染,他只说会叫阮林那小子过来,坐在一起好好的说说,半句不说会帮着解决。我看也指不上,不过好歹还有点希望,只希望到时候能说动阮林,他最怕他这个大爷爷了,还是有七十的胜算。”

  陆母终于放松下来,笑着说:“这不是好事?有什么好丢人的?谁家就没个重要的事?咱们既然有这点关系就得利用起来,不麻烦人家也不见得能记咱们半点好。到时候你们两个就可劲的磨,非让他把这事情给答应下来不可。”

  陆佩芬心烦意乱,她感激家里人为她的事情奔忙,可是现在她真实半点应付的心情都没有,轻声说了句:“爸妈,我有点累,我先回屋里去睡一觉。”

  陆爸还想说什么,被陆母拦下来说道:“她心情不好,忙前忙后那么久的事情黄了,给你受得了?当初你评职称那会儿,人家全评上了,就你不行,你不照样不高兴?你给我说说,怎么丢人了?”

  陆爸喝了口茶水:“大院的门卫换人了,不认识我,害得我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要不是遇到阮家的那个小子,我还得站在大门口丢人现眼。不说了,谁让咱们家没人家那个福气呢。快点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阮穆和朱清和回到姥爷家,刚进门见妈妈在整理红纸,很平静,好像并没有那天的事情而不高兴,见他们来了,温柔地问道:“快坐,我给你们倒点热水暖暖。”

  朱清和忍不住问道:“王老师,您这是要做什么?折纸吗?我帮您吧。”

  王咏梅边倒水边回道:“闲着没事,我打算和老爷子一起练字,顺便把过年的春联给写了,外头卖的哪有自己动手写的有味道?”

  阮穆见妈脸上的表情是发自真心的,这才放心,只听朱清和说:“王老师给我也写一副吧,我贴到墙上也有点年味儿。”

  阮穆接着说:“等你回去的时候再写也不迟,现在急什么?妈,今年咱们一起出去看灯吧。”

  王咏梅没开口,朱清和一个没注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想再住两天就回去了,我还是放不下家里,分出来的头一个年,要好好的过。”更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个年,与他来说很重要,这种欣喜、欢快又有淡淡难过的心情他想一个人细细地品,那失败的几十年,总算彻底扭转了,再不用担心自己的日子会过得一团糟了。

  阮穆听了眨眼间阴寒遍布全身,两只眼睛里透出阴翳雾气,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在这里热热闹闹的过年不好吗?回去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不让你走。”

  朱清和尴尬地和王老师笑了笑,与阮穆冰凉的视线相撞,他被里面的寒意给冰的直颤,安抚着说道:“村里有讲究,我也得随着,总不好坏了规矩。以后几十年都要在那里过,太特殊了和村里人不亲近,日子多难熬啊。”

  阮穆没好气地嗤笑一声:“那鬼地方有什么好的?换了别人巴不得在外面不回去,你倒好,还想住几十年,真没出息。”

  王咏梅瞪了阮穆一眼,训斥道:“小穆,这话就过分了,清和和你不一样,别张嘴往人心口子上戳。”

  阮穆不忍心找朱清和的麻烦,但是一天都臭着脸,和谁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他就是不高兴,这是他和朱清和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对他来说也是特别的,可这人却是一根筋,他连着劝了几次想让朱清和打消念头,朱清和都是摇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有种被心爱之人舍弃的难过,他可以当朱清和对感情这事还没开窍,没关系,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但是不能接受一开始就被关在外面。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太过霸道的性格会让朱清和为难,他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少爷养着,没有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哪怕就是长到几十岁,只有再彻底经历过事情之后才能彻底醒悟。他上辈子太过顺风顺水,漫长的人生路太过索然无味,只有和朱清和纠缠在一起的日子才那么的有趣,心上的尘土被拂去,大片温暖的光照进来,是这个人教会了自己该怎么样生活,该怎么与心爱的人相处。

  太阳快落山了,王咏梅朝外面看了一眼,转头对坐在沙发里两眼盯着电视的阮穆说:“别让你爷爷奶奶担心,快回去吧,妈过两天带你们出去玩。”该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要过去的,想明白了,走出那个局,俨然像把紧闭的窗子打开,风进来了,一切都吹散了。

  阮穆虽然不情愿,还是站起身往出走,走到王咏梅身边的时候,小声地说:“妈,您还在生气吗?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让您为难,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您。我虽然想您和爸爸和好,可也不想看到您不高兴。”

  王咏梅先是一惊,而后摸了摸儿子的头,红着眼眶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愧疚笑道:“傻儿子,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当初是妈妈自私,让你那么小就受这个罪。再给妈妈一点时间,都会好起来的。”

  朱清和看着沉默往前走的阮穆,嘴角扯出一抹无奈地弧度,阮穆真是个孩子,但是不管他怎么不高兴,自己是肯定要回去的,朱家村有他的魂和根,不是轻易能割舍掉的,他会在那里站起来,让那些曾轻视与他的人,终有一天只能站在下面仰望自己。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剩最后一点余光将天边的云给侵染成一片瑰丽的景象。阮穆突然停下来,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暗笑自己幼稚,怎么还真成了十岁的幼稚孩子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时间还那么长,早晚有一天他会让朱清和喜欢自己的。

  朱清和疑惑地看向转过身的阮穆,轻声问道:“还生气?都说人有悲欢离合,我们不会一直是这么小的孩子。”

  阮穆摇摇头:“一起走,我不想一个人走了。”太寂寞,也太无趣了。但他的脾气也不是完全消了,他得好好的找找陆佩芬的麻烦才行。

  陆佩芬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被饿醒,她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追在她身后讨债,还有人要撕她的衣服,现在回想起当中的一些片段,她都忍不住浑身发冷,她不想让那些人追上们来,到时候把面子里子全都丢干净了,在这座城里可怎么立足?唯一的办法就是,厚着脸皮去求那些看不起自己的朋友,只要能度过这一难关,保住陆家的颜面,她的那点名声算什么?她知道她跟了人的事情已经藏不住了,如果老天要是眷顾她,她迟早能嫁到阮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打遍了所有朋友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用各种借口来拒绝,借了一圈只有一个她平日里看不上的胖小姐借给她一千块。只可惜还没高兴多久,那个借她钱的人重新打来电话,支支吾吾一顿才说:“佩芬,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问过好几个人,她们都想把钱借给你,但是那人我们惹不起,只能……你也知道,人家站在高处的人向来不屑这些,只有我们这种处处都得看着别人眼色的人得小心应付。我家得罪不起,这钱……对不起,我不敢借你。”

  陆佩芬不死心,她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得到的只有拒绝,只剩今天最后一天的时间了,要她去哪儿找那么多钱?她像是一头被关起来的兽,没有任何的路可走,只能撞着铁笼子,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陆母从外面晨练回来,见女儿在电话旁抓着头发十分苦恼的样子,问道:“你这是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

  陆佩芬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她跑到陆母身边,紧紧地抓着陆母的手,哭着说道:“妈,我怕,现在怎么办?我欠了钱,我向银行贷/款没批下来,我实在没办法就和城里的威哥借了五千块,明天就是还钱的时候了,我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真是要逼死我。那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说是要和我一起办厂子,嘴上说的好听,不出钱不出力就想干坐着捞好处,我现在摊上麻烦了,那人一句和她没关系就撇清了,一屁股债压在我头上,我真是……”

  陆母宛如被一道雷给劈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哑着声音说:“威哥?是不是那种小混混?你欠了多少?你这丫头,你从哪儿那么大的胆子?我前阵子还听说有人被他们逼得给自杀了,人死了还不算,继续逼人家的家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人,谁知道你……陆佩芬,你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和你爸太惯着你,你就想方设法地给我们惹事?”

  陆佩芬还是第一次被妈这么吼,那样子大有不认她的架势,她心里的恐惧更深,赶紧哀求道:“我……明天得还九千,之后还有六千,他们说不给就不让我过太平日子。这一切都是阮林害的,要不是他抢了我的生意,那些人就不会这么逼我。妈,你得想想办法,我不想被他们逼死,我刚才已经去借钱了,也不知道是谁放话说不准借给我,肯定是阮林,我到底怎么他了,他要这么对付我?”

  陆母一个没站稳歪着身子跌倒在地上,指着满脸泪水的陆佩芬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正巧落下材料的陆爸开门进来,看到老婆躺在地上,当她得了重病,赶忙蹲下身子就要背人去医院,陆母摆摆手说道:“你现在还是先管管你姑娘的事吧,咱家……现在背了一万五的债,她和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借了五千,明天就是还款的日子,要还九千,咱们去哪儿拿这么多钱?”

  陆爸整个人都蒙了,好半天才问出声:“你,你说的这是……佩芬,这真是你干的?你好好的日子活腻了?我从小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大胆?怎么招惹那些地痞流氓?”

  陆佩芬早已经被这件事情给压得快崩溃了,家人不安慰就算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数落她,要是有用,她恨不得捅自己一刀,当即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吼:“我还不是为了赚钱发财?凭什么她们就能住的那么气派,活得那么潇洒?我就要在这个破地方窝着?我比她们漂亮,聪明,学习好,阮家的人给阮宁物色相亲对象,我就在眼跟前,他们却看不到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只是你一个教书人的女儿?”

  陆爸的嘴角抽动,他的双眸蓦地瞪大,里面全是不可置信,老来得女自是放在手心里疼的,谁知道到头来疼成了错。所以她的意思是,她的一切不如意都是他们这个没出息的爸妈给害的?好一会儿,他收起怒气,平静地看着地面,声音里满是疲惫:“别吵了,想办法借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对面的人都不是好人,谁愿意招惹?孩子她妈,你也出去想想办法,我去学校找同事们借。”

  陆母出声道:“别,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让他们看笑话吗?老陆,你别这样,你在学校待了一辈子,怎么能到临退的时候……”

  陆爸没有犹豫地开门出去了,咔哒关门的声音挣断了陆母那根紧绷的弦,她用力捶打着眼前这个费劲他们两口子全部心血的孩子,像是恨不得打死她:“你这个畜生,你爸他都那么老了,你也忍心……我们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这辈子你要这样来收拾我们?你爸他清高了一辈子,在学校最重脸面,临末你让他成了一个大笑话。”

  哭过打过到最后还是得抹去眼泪,四处奔波借钱,一天下来,那些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全都自发避开,把他们当瘟神,而肯借的,一百块就是大额了,杯水车薪压根填不上这个窟窿。

  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坐在沙发里看着桌子上零散凑起来的两千块钱,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片黑暗,没有希望,没有盼头,陆爸攥紧拳头,咬着牙说:“让他们来找我吧,随他们想怎么……”

  陆佩芬突然出声打断他:“爸为什么不找阮家的人?他们肯定有钱,你没看到阮穆那个十岁的小娃身上都有不少钱吗?爸,我知道错了,可是没办法了,我对不起您,可我不想被那些人给毁了。那人说,要是我还不上,就让我跟了他,我不甘心,我是念过书的,年轻漂亮,我只想嫁给阮宁那样的人,我一直觉得只有我能配得上他。”

  陆母这才发现,女儿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一个阮宁?她看向陆爸:“才找过阮老爷子,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再去一趟吧。他没有,阮林总有吧?这事就是他惹出来的。”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陆佩芬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脸高深莫测地阮穆。

  不可能,那个才十岁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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