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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那岂不是就要考大学了,有心仪的大学么?”

  余和平垂着头没说话,梁成东说:“要不要考我们学校,长海大学也还不错。”

  没想到余和平一听,立即抬起头来了,嘴巴动了动,问说:“你是长海大学的?”

  梁成东说:“我是英文系的老师,你要报考我们学校的话,或许我还能帮一点忙。”

  余和平掩藏在刘海底下的眼睛似乎有短暂的光芒,随即又垂下头去,小声说:“我成绩没那么好。”

  梁成东就笑了,大概看出余和平的自卑和敏感,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将他的刘海拂了起来。余和平身体有些颤抖,抬起头看他。

  梁成东愣了一下,没想到余和平长那么好看,巴掌大的小脸,眼睛生的尤其好看,给整张脸都增加了不少光彩。只是仔细看才发现,余和平的脸颊略有些红肿,额头上有道疤,刚结痂。

  “打架了?”梁成东吃惊地问。

  余和平立即拨开他的手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慌乱,说:“没有。”

  梁成东说:“高三了,好好学习,别叫你妈妈担心。”

  余欢端了汤出来,看了看他们两个,眼神似乎有些防备。梁成东便说:“跟和平谈了谈他学习上的事。”

  “他成绩不好,嚷着要退学呢,说不想浪费家里的钱。”余欢说。

  “我不想退学。”余和平忽然抬头说,看到余欢那愠怒的眼神,又低下头说,“我不想退学……了。”

  “都高三了,怎么能这时候退学呢。”梁成东说,“等他考上大学,过几年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余欢笑了笑,没说话。

  家里难得做这么丰盛的饭菜,又有梁成东这样英俊而多金的男人在,余欢心情很好。余和平很安分,表现的很规矩,除了低头喂骨头给脚下的小狗,只时不时地偷偷打量梁成东。

  三十八岁的男人,坐在那里腰杆笔直,穿着白衬衫,黑色马甲,袖口的扣子扣的一丝不苟,薄薄的嘴唇,下巴略有些坚毅的轮廓,带着禁欲气。他的声音磁性而浑厚,拿筷子的手修长而白皙,手指甲也修剪的齐齐整整,整个人温和而干净。

  梁成东是个好男人,跟余欢以前找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余欢知道,身为余欢的儿子,余和平跟他吃了一顿饭,就也知道了。

  他从他母亲身上学到的唯一本领,就是看男人的眼睛很毒辣,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只是露水姻缘,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或许他在和梁成东在一起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心里就埋下了邪恶的种子。只是那时候只是觉得这男人很好,要抓住,梁成东就是在他即将溺水的时候抓住的浮木,他抓着梁成东,只为更好地活。

第8章 春意满┃二月二十二至二十四日,晴为主

  陶然下午四点才离开家。上次他姥姥给他的草鸡蛋,刘娟腌成了咸鸡蛋,全都给他煮熟了带着了,天热,鸡蛋又咸,不会坏,可以留着慢慢吃。陶建国有事没回来,刘娟送他去坐公交车,嘱咐说:“既然都到市里去读书了,那就好好读,没事就不要回来了,我跟你爸会去市里看你,读了十几年的书,关键就在这半年了,啥事都不要操心,一心学习,你能考上好大学,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陶然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跟爸也注意身体,叫我爸别一下班就在家里窝着,多出去走走,别再胖啦。”

  陶建国这两年发福很多,他们院里有个大伯就因为心血管问题住了院,陶建国已经四十多了,也到了该注意的时候。刘娟笑说:“这事你更不用操心,有我呢。”

  陶然回到市里的时候才五点多。周日晚上要上晚自习,七点到九点。盛昱龙不在,他也就没进盛昱龙的房间,把他的衣服放在了沙发上,自己去学校了,进班就发现大家几乎都已经来了,各学各的。

  下了晚自习回来,开门就见客厅里亮着灯,里头坐着几个男人,一屋子的烟味和酒气,电视开着也没几个人看。

  “陶然回来啦。”周强最先看见了他,直起身来打招呼。

  “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回来?”盛昱龙叼着烟问。

  “在学校。”

  “晚上也有课?”

  有个男的就笑了,说:“龙哥,高三都有晚自习!”

  “龙哥没上过高三,不知道!”

  盛昱龙说:“饿了么,坐下吃点。”

  “我不饿,叔叔们吃吧。”

  他说着就穿过客厅,回自己房间去了。客厅里隐隐传出说话声,有人问他是谁。陶然把棉袄脱了,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书,只是客厅里有人喝高了,声音越来越大,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就戴上耳机听起歌来,听的久了,就有些昏昏欲睡,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最后还是盛昱龙叫醒的他:“怎么趴在这睡了,要睡上床去睡。”

  陶然揉了揉眼睛,问:“叔叔们都走了么?”

  “走了。我刚下去给你买了点夜宵,你吃点再睡吧。”

  “我不饿。”

  “买都买了,随便吃点。”

  陶然就出去吃了顿夜宵,买的是馄饨,但跟他在家吃的馄饨又不一样,皮很薄很嫩,汤也很有味。他在吃饭的时候盛昱龙就在洗手间洗澡,洗完澡直接穿个大裤衩就出来了,走路的时候裤裆里一直在晃荡,一看就没穿内裤。

  “你们晚自习几点放学?”盛昱龙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九点。”

  “那早自习还上么?”

  陶然点点头,把汤也都喝了,说:“都上。”

  盛昱龙说:“我上学那会学校有早自习,没晚自习,看来学生也不容易。”

  “一中算是课比较少的了,我们县高中,从高一开始就上晚自习了,一中只有高三才开始上。”他上初中的时候,初三也开始上晚自习,就是没那么长时间。

  “你明天几点起?”

  “五点半。”

  “那你洗漱了早点睡,每天也睡不了几个钟头。”

  陶然去浴室洗澡,盛昱龙没回卧室,在客厅里看电视。日本长野冬奥会是二月七号开始的,二十二号正好结束,电视上在播放相关新闻。中国在此次奥运会上赢得了六枚银牌,两枚铜牌,是历届冬奥会的最好成绩。其中短道速滑健将李佳军的1000米银牌,是中国冬奥运历史上第一枚男子奖牌,新闻花了很大篇幅来介绍他。陶然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也停下来看了一会。

  “中国奖牌榜排第几?”他问盛昱龙。

  “十六。”盛昱龙说。

  好像比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差一些,他记得96年奥运会,中国获得十六枚金牌,排行第四。

  刚洗完澡的时候比较热,会比平时耐冷,不过等身上干了之后慢慢就会冷了,盛昱龙见陶然只穿了个内裤,便说:“你要看回去穿了衣服再过来看。”

  陶然才发现盛昱龙已经穿了衣服,自己便赶紧回房把衣服穿上了,回来继续一起看央视的冬奥会回顾,一直看到十一点,也没有睡意。

  只可惜中国在这一届冬奥会没得金牌,没能听到奏国歌。

  睡得太晚,导致第二天陶然起晚了,出门的时候盛昱龙都起来了,天色大亮,已经六点半了。盛昱龙正在刷牙,就听见陶然在房间里大叫一声,赶紧出来一看,就看见陶然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外走,看见他喊了声六叔:“我睡过头了!”他大喊。

  难得看到一向清冷的陶然这么激动,盛昱龙噙着牙刷说:“晚就晚了,要不要一块下去吃了早饭再走。”

  “不吃了不吃了。”他连脸都没洗,直接背着包跑出去了。

  他们班主任赵友中是金牌教师,手下带着重点班,一中牛逼的学生全出自他手下。他除了教学质量高之外,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全学校只有他一个老师会每天六点就到学校,雷打不动,陪着学生上早自习,迟到早退都有处罚。陶然被罚做早间大扫除。

  早间大扫除,就是在全校学生出去上早操的时候,留下来打扫班级卫生。对于不爱运动的人来说,这其实不算苦差。只是陶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三好标兵,人生头一次受到处罚,心情非常沮丧,觉得很丢脸。

  柳依依说:“班里谁没迟到过,除了赵老师。”

  这一次的迟到给了陶然警钟,下晚自习之后他就去商业街买了个闹钟,定了时间。晚上盛昱龙没回来,家里非常安静,他看书到十点半才上床休息,睡到四五点的时候,忽然冻醒了。

  因为有暖气,所以陶然只盖了一个被子,他也只带了一个被子,一开始以为是天气突然变冷了,后来才发现是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他披上衣服摸了摸暖气片,只还留着一丁点的温热。

  陶然索性就起来了,看了一会书,眼看着天边露出朦胧晨色,这才洗漱出了门,走到小区和学校中间那条街的时候,发现那条路在施工,放了禁止通行的牌子。

  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小区门口贴了个告示,说农业路高架灌注立柱的时候,损坏了小区的供热管道,如今正在抢修,预估要十天左右。

  陶然就把他的厚衣服全都搭在了被子上取暖,这样睡了半小时,不行,还是很冷。他就爬起来,想去找个被子盖。

  除了大扫除的时候把客厅,洗手间和阳台打扫了一遍之外,家里其他房间他都没有去过。刘娟当时也嘱咐过他,不要随便进盛昱龙的房间,其他房间如果没事也不要乱去。陶然尊重个人隐私,所以从来没去过,这一回算是破了例,先去他隔壁房间看了看,发现里头家具等东西都蒙了一层布,东西有些乱,像是个杂货间,于是他便出来,去了盛昱龙的卧室。

  推门进去之后,一开灯,他就吃了一惊。

  好乱。

  盛昱龙的卧室乱七八糟,被子乱糟糟的几乎垂到地上,桌子上更是乱七八糟,堆的什么都有。他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在收拾书桌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那一排书架上的书。

  他刚进来的时候就被惊到了,那一排一排的书,足有几百或者上千本,分了六层,从外国名著到古典文学全都有,最下面一层是杂志,什么杂志都有。

  简直就是知识的海洋!

  要不是时间太晚,他真想坐下来好好看。

  他把盛昱龙的被子抱到了自己卧室,心想着先凑合盖一晚上,等到明天买一套新的。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担心第二天再起不来,赶紧上了床。

  结果还没睡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他急忙披着衣服出去看了一眼,果真是盛昱龙回来了。

  盛昱龙看见他愣了一下,问:“还没睡,还是我吵到你了?”

  “还没睡着。”

  盛昱龙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说:“去睡吧。”

  “小区暖气停了,外头施工把供暖管道给弄坏了,说要停十天左右,”陶然说,“家里冷,一床被子不够暖和,我就……把你的被子抱过来了。家里还有别的被子么?”

  盛昱龙说:“有。”

  陶然就赶紧跟着他去拿,被子在他隔壁,盛昱龙掀开隔尘布,打开了一个大柜子,从里头捞出两套被子,陶然刚一接就立即放下了,那两套被子都发霉了。

  味道有些呛人,盛昱龙也闻到了,说:“我妈放进去的,我也没怎么管,估计是受潮了。”

  这被子是不能用了,还不如脏一些呢。盛昱龙说:“我凑合盖,你赶紧去睡吧。”

  陶然十分过意不去,说:“要不你去我那凑合一晚上吧,明天再说。”

  盛昱龙说:“也行。”

  陶然就回屋去了,不一会盛昱龙就进来了,说:“你房间喷了什么,这么香。”

  其实不是香,是干净,所以味道要比盛昱龙的房间好闻。但是陶然不好意思说盛昱龙房间脏。其实不止他房间香,盛昱龙发现陶然的床也很香,掀开被子躺进去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暖香迎面而来,是陶然身上带着体温的味道。

  陶然爱干净,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香味,可能是洗发水留下的,也可能是香皂留下的,衬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感觉就像是他这个人的该有的青春气息。盛昱龙平日里来往的不是酒肉朋友就是香气扑鼻的女人,乍然闻到这么清新的味道,心都跟着软了一下。

  陶然的床要小一点,但也比他在陶家睡的那张单人床大,两个人睡也算正好。见盛昱龙已经躺下,陶然便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今天天气不好,一点月光都没有,关了灯之后便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彼此身上的温度。温度在冬天是很诱人的一个东西,让人本能想要靠近。盛昱龙觉得自己出于老鹰护小鸡一般的长辈心里,想要把陶然护在怀里。

  “还冷不冷?”

  盛昱龙问。

  “不冷。”陶然说。

  但盛昱龙依然侧过身来,一只胳膊搭在他腰上,陶然忽然动了一下,笑着说:“痒。”

  他的腰也是敏感部位。

  “痒?”盛昱龙说着便故意往他腰上抓了一下,陶然笑出声来,身体蜷缩起来,盛昱龙就很顺其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腰,按在怀里。

  气氛一下子融洽了好多,冲淡了适才的些许尴尬。盛昱龙牢牢按着他,说:“别动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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