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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今晚,是怎么了。

  兰殊百思不得其解,秦陌已经驱赶昌宁离去。

  转眼,少年的长靴,伫立到了兰殊面前。

  兰殊微抬起首。

  秦陌神色略有不自在,但也没再揪着她不放,凛凛瞰了她一眼,负手而立,看向衣柜道:“这些衣服看着都旧了,我明天安排人,给你做过新的。”

  看似是对于今晚误会的安抚与宽慰,兰殊察觉到了他口气中的一丝不信任,亦不反驳,沉默了会,敛衽颔首,“谢世子爷。”

  她千挑万选带进门的这些衣服,为了衬出她的明媚,颜色都十分醒目瑰丽。

  总是碍他的眼。

  做过也好。

  --

  秦陌最后还将主屋让与了她。

  看似是愧疚于对她的诬蔑,实则只是避开屋里的香味。

  兰殊却之不恭,站在门口,福身送他离去。

  回眸,却见昌宁和傅廉,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悄然站在了她身后的长廊上。

  望见少年铁了心留美人独守空房,完全不相信她的诊断,昌宁朝着秦陌的背影狠狠吐了个鬼脸。

  转眸,望着兰殊独自一人站在门前,新婚之夜遭此羞辱,昌宁忍不住心疼美人。

  姓秦的那混账玩意儿,刚刚还想直接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幸好傅廉觉得不妥,及时把昌宁叫醒了来,不然这番兴师动众,新娘子的名声,以后往哪搁。

  昌宁心里气他不懂怜香惜玉,却也不敢同兰殊道出实情,只得上前又恼又怜道:“嫂嫂别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这个狗牌气!”

  兰殊摇了摇头,似乎并不介怀地冲她提了提唇角。

  小公主斟字酌句了会,还是生怕她头一天就忍受不了那狗东西般,忙不迭安慰道:“嫂嫂刚进门,还不了解表哥。他这个人心肠硬的很,若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肯定不会含糊。那日内务府拿来那么多女子的画像,他哪个都没看上,偏偏对你的默许了声,铁定是动了心的!”

  傅廉与秦陌自幼相识,认同昌宁的看法,亦附和举证道:“世子妃可能不记得,去年梨园的开春宴,我们见过的。当时世子爷同臣上场打马球,您就在观赛台上。赢的时候,他难得朝女眷那厢席面回眸了眼,第一眼,就看向了您!”

  傅廉说着,一双常年含笑的双眸眯起,露出颊边深深的酒窝,“太子爷当时还揶揄他,问他没事盯人家姑娘看什么,他居然还嘴硬,说‘她那么白,人群里跟道光似的,我看不到才奇怪’。”

  不过今夜喜宴上,傅廉又拿这事调笑了新郎官,他却已是一副想不起这茬的样。

  这个就没必要同世子妃说了。

  傅廉想。

  昌宁听了,在一旁吃吃地笑,“那他肯定是那会就留意到嫂嫂了,还不承认!嫂嫂你千万别误会,表哥他心里有你的!”

  前一世,兰殊也是这么以为的。

  以为少年初尝情滋味,自然冷淡被动些。

  以为他眼里有她,只是心高气傲,不擅表达。

  两人的床笫之欢上,他的确贪恋她的白。

  甚至将床幔被单,统统换作了衬白的湖蓝色,将她横陈其间,揉捏她,就像捧着一朵无比柔软的云。

  她曾以为他是动了心的。

  可贪恋一个人的身子,与贪恋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无论如何,兰殊收下了他们此时此刻开解的好意。

  兰殊掩袖同他们一起笑了笑,状似完全信了他们的话,善解人意的,不会与秦陌计较分毫。

  昌宁明显松了口气,纯真的面庞,满心满意都是盼着兄嫂和睦的样。

  双方再寒暄了几句,见夜色阑珊,便不再耽搁相互的安寝。

  兰殊回了主屋歇下。

  毕竟是前世住过的地方,兰殊并不陌生,除去躺在榻上整理了一下意外重生的心境,她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日,一大清早,梳妆打扮过,兰殊秉承新妇之责,前往书房,伺候秦陌起床。

  两人将一同入宫,拜见长公主。

  岂料一进门,少年的目光便冷冰冰地戳了过来。



第004章 第4章

  秦陌睡得一点儿也不好,书房的罗汉榻上,残余了美人靠过的异香。

  昨晚,她笼统待这不过两个时辰,竟也能留下香气。

  兰殊身上的气息并不难闻,相反,可谓是国色天香。

  可少年昨夜发了那样的梦,再嗅到这股熟悉的香,怎么,也无法安寝了。

  秦陌坐在榻前,眼底发青,捏了捏眉心,正准备掀褥下榻,屋门被人轻轻叩响。

  再见到那张困扰了他一夜的芙蓉面,少年实在难以露出好脸色。

  兰殊秉承新妇之责,伺候他更衣洗漱。

  说是伺候,兰殊望着他眼底的烦躁,很识相地只是试了试盥洗盆里的水温,浸湿帨巾,将外衣挂于衣架,便垂眸立于一旁,从始至终,没有碰过他。

  洞房花烛夜将新娘弃至门外,任哪个女子历了这么一遭,都该是心灰意冷,凉下大半截心肠的。

  秦陌对崔兰殊现下的态度,颇为满意。

  要是她能够再动作利索些,少磨磨蹭蹭,就更好了。

  入宫的驰道上,兰殊艰难提裙下车,身上的礼服繁重,走得有些慢。

  怪只怪上辈子,秦陌太惯着......或是懒得管她。

  任由她随性穿着,全无要求她行贵妇的端庄打扮。

  成日在府中,还如做姑娘似的,只着轻便襦裙,随时在长廊上奔跑嬉闹。

  这会儿层层华服缠身,反而不习惯起来。

  顶着秦陌冷漠嫌弃的目光,她头皮发麻地垂首,只能奋力快步往前。

  --

  先帝驾崩当年,李乾不过九岁。

  小儿年幼,江山难托,先帝不得不留下遗诏,由摄政王秦葑兼中枢四位宰辅执掌朝政,辅佐太子,共理国政大事。

  后来秦葑战死,章肃长公主未免李氏江山大权旁落,接过了亡夫的虎符,垂帘听政,代掌军机大事,制衡中枢。

  起初,对于国朝最为尊贵最有权势的女子成了她婆婆,兰殊敬畏而胆怯。

  重来一遭,坤仪殿内,两侧宫女福身挑开彩幕珠帘,兰殊再度朝那御座看去,却十分欣赏而敬爱长公主的傲然仪态。

  毕竟表里如一的高傲,比佛口蛇心可强太多了。

  兰殊上前行礼叩首,为她奉茶。

  章肃长公主接过茶水,浮着茶沫的同时,双眸凝向了她身旁的少年,蹙起眉梢,“秦陌,什么出息?洞个房,比你新妇的气色还差?”

  话音一坠地,兰殊不由愣怔。

  此话,前世长公主并未斥过。

  上一世,兰殊险些成为国朝第一具新婚之夜的冻死骨,伏小作低,最终逼迫新郎官软了心肠,得已入了屋,与他共枕。

  虽未圆房,至少,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落进长公主的耳中。

  这回,分房这么大的动静,到底瞒不过。

  秦陌当然听得出母亲隐晦的敲打,也不戳破,只字不提昨晚分房的事,直楞楞跪了下来,拱手作揖:“孩儿无能。”

  他摆出一副新郎体力不济的孬样,故意顺着她的话,和她对着干。

  章肃长公主唇角抽搐,剜了秦陌一眼,朱唇轻启,满腹训斥的话,呼之既出。

  李乾坐在旁边,狠狠干咳了一声,打断了她滔天的怒火。

  长公主见李乾目光示意着大殿四周的宫人,终究忍了忍,没有当庭发作,以免叫人传出去,令小夫妻更加难堪。

  她温和缓慢地喝下了儿媳递来的茶水,甚至按民间规矩,给了兰殊红封。

  继而,引她上前,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摇头斥了句:“素了。”

  兰殊微微抬首,只见长公主伸手探向头顶的叠鬓,摸出一支流光溢彩的钗环,别到了她仅缀几点珠花的盘髻上。

  上一世,兰殊身着世子妃的翟衣拜礼,搭配着满头珠翠,盛装打扮入宫,成为了国朝最美的新妇。

  章肃长公主那时看她许久,妆容钗环无不完美,只觉多加一笔,都是画蛇添足。

  这回兰殊仍着了规矩的华服觐见,深青色鞠衣,胸背鸾凤云纹织金,但为了不让秦陌久等,妆发十分简约,头上并无冠子,也无金箔点鬓,髻发上,只有几朵珠花映衬。

  反倒将长公主疼惜小辈之心,勾出了几分。

  “这簪可是姑母平日最喜欢的一支,弟妹好福气!”李乾对此温言笑道。

  兰殊谢过长公主,仰首望着她一双睥睨的凤眸难得温柔了瞬,甚至探出手,朝少女的鬓角摸了摸,忽而体会到了何谓爱屋及乌。

  长公主待她良善,皆沾了秦陌的福。

  可在九年前,为保江山无虞,长公主向先帝献上秦陌代李乾出塞北作质,弃子求荣之举,让两人的母子情,从此蒙上了一层阴霾。

  如今长公主权倾天下,两人是母子亦是君臣,一个拉不下面说,一个心里赌着气,交流间,总是别扭与苛责。

  对比下来,自小在长公主身边长大的李乾,反而更像是她的孩子,更懂她的心意。

  婚嫁之礼于东宫举行,兰殊于礼,也需给一家之主敬茶。

  李乾作为一国储君,年方十七,却早有了成熟男子的稳重模样,威仪不浮于表,说起话来和风细雨,温润如玉。

  只见他含笑接下茶水,亦给了红封。

  长公主见状,眯缝了眼,直接问道:“你包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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