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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她不是贪婪取求的人,恰恰相反,她是个自有脾气,且有骨气的人。

  滕越忽的想起了一桩搁置了很久的事。

  他在成婚第三日就去了边关作战,回门的事情一直放着,他这次刚回来的时候还想起了一回,那时候他提了一句此番没时间,再另寻时间陪她去。

  那时她回应他,“将军得空再说不迟。”

  他那会只觉她是木讷,但也对他无甚要求,或者她自己的娘家也没有太多想回的意愿。如今看来,恐怕完全不是他想得这样。

  穷人且不食嗟来之食。

  他那样的态度,她根本无意带他见她家人... ...

  男人倏然沉默。

  院中风大,他想引她到避风处说话,她似乎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还是跟着他过来了。

  她还道,“让将军忙乎一场,真是不好意思。”

  她话是这么说,但滕越竟从她口中听到几分不易察觉的轻快与愉悦。

  他心下却莫名一酸。

  好,他尊重她的脾气与风骨。

  他说没关系,“但我想跟你过去一起住些日子。”

  他轻声提醒她,“我们还没回门。”

  他说回门,看到她眸光怔了怔。

  她真的把这件事早就抛开了。

  她道,“可是将军,回门是要看日子的,这次就算了吧。”

  她还是不愿意。

  滕越却直接把小厮叫了过来,“近日哪日是黄道吉日?”

  “回二爷,后日就是。”

  邓如蕴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听他问她,“那我后日去行吗?”

  邓如蕴就是要避开他的,怎么就让他跟着去了?

  “将军真是说笑了,那小院子住的满,将军便是去了只怕也没个正经地方住。”

  可他道,“那我住门房前座里。”

  他说完,又看着她低声补了一句,“在院子里扎帐也行。”

  这话太惊骇,把小厮吓得连忙退开了。

  邓如蕴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终于和他的目光交叠在了一起。

  她看到他目光笃定,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或赌气。

  她迷惑着默了一默,男人却道,“那我就跟蕴娘说好了,今日先送你们过去,我后日黄道吉日我再正式登门。”

  邓如蕴哪里跟他说好了?却见他已经转身去吩咐人准备回门礼了。

  邓如蕴莫名一慌,不由跟上他的脚步,“将军诸事缠身,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他没回头,只吩咐小厮办事,“我不忙。”

  “那再怎样也不能让将军住帐子,将军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男人只回她,“不妨事,我住惯了帐子。”

  说着,突然轻声道了一句,“蕴娘舍不得我住帐子吗?如果蕴娘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住。”

  他是在开玩笑吗?

  但他这话令邓如蕴脚下踉跄了一下。

  只是她还没摔倒,男人立时回身,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背,将她往怀里拦了过来。

  邓如蕴则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可一拉一推间,她头上一支花簪滑落了下来。

  他却稳稳接在了手里。

  庭院里的仆从都退了个一干二净,她似乎听见了玲琅的声音,但瞬间又被秀娘拉走了。

  这不妥。

  下意识抵着他胸膛的手更使了些力。

  但他却当没有感觉一般,只仍旧那样揽着她,垂眸把那支金银花簪,重新替她簪回到了发髻上。

  独属于他的气息绵密而深重,邓如蕴直到他离开,长长吐出一气,但又暗暗摇了摇头。

  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正常一些?

  不过他这么忙,估计也住不了几天。

  随便吧。

  *

  当晚,邓如蕴去了城东的宅院,一家人都聚在了这里,玲琅在院子里高兴地跑跳起来,涓姨叫着秀娘张罗着弄一桌子饭菜,外祖母则笑呵呵地在院中的摇椅上摇着。

  晚间饭做好的时候,日头落了下去,天上的繁星异常明亮。

  从她“嫁”去滕家之后,就再没这样和一家人吃饭了。

  涓姨不住地往她碗中夹菜,一直说着让她补这个,又要补那个,还道,“我打听了西安府里有几家大药铺,涓姨去给你买些好药来。”

  邓如蕴笑得不行,“看来您不信我的手艺,我难道不能自己制药,还要卖旁人家的贵重药丸不成?”

  涓姨却说那不一样,“我们家蕴娘手艺也好,可那些大药铺到底用的都是好料,是咱们不能及的。”

  这话说得没错,邓如蕴手里缺钱,制药上只能用平价的药材,平价的药材未必就不好,但贵重的药自然有贵重的道理。

  她想到此事,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因着受伤,有好些日子没制药了。

  先前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药铺,肯接受她们的成药售卖,如今一时无法大量制药,这事多半要耽搁了。

  说起来,到底是不熟悉的缘故,若是有个能稳定托卖的药铺,急一些缓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邓如蕴正想着这件事,还盘算着在这里比在滕家方便多了,她不若就趁着滕越不在身边,明天去城里走一走,兴许能找到什么门路。

  谁知道还没出门,同官县庄子里周太太和她表哥孙副巡检竟然上了门来。

  这兄妹两人是来探望邓如蕴的,但到了滕府才听说夫人回娘家了,他们来西安府一趟不容易,干脆就寻到了城东小院来。

  他们兄妹二人带了半车的补品,东西多得邓如蕴都不好意思了。

  她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弄明白土匪冲着她的来意之后,她只觉自己之前寻找周太太家庇护,其实是拖累了人家也被土匪盯上了,好在是没有人因此死伤,她心里还算过得去。

  眼下周太太还带了这许多东西来探望她,她真是不好受下。

  谁料周太太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先前便算过命,说得了双胞胎本是好事,但后面伏着一劫,我当时没当回事。不想前些天又见了算命的道士,说我这劫已经渡完了,幸有贵人相助,顺利渡过。”

  她激动地拉着邓如蕴的手,“我这才反应过来,夫人就是帮我渡劫的贵人!”

  邓如蕴差点呛住。

  她严重怀疑那道士也听说了庄子被土匪冲了的事,所以借机把之前的判言圆上了,但她却成了周太太的“贵人”。

  邓如蕴连道不敢,可孙副巡检却也跟她道谢。

  孙副巡检,单名一个“礼”字。

  当下孙礼跟邓如蕴正经行了一礼,他目光落在她裙摆边缘。

  “幸有夫人出谋划策,此番在下襄助滕将军剿匪有功,已经升到正巡检了。”

  这可是真喜事了,邓如蕴连忙恭喜他。

  只是孙礼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只敢落在她裙摆。

  “夫人确实是我兄妹二人的贵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只不过他说着,却也发现滕家这位夫人受了伤人清瘦下来不少,衣裳明显松垮了。

  且这才多少日子,没有留在滕家好生养伤,反而被送回了娘家来。

  她娘家人住的地方,也是滕家的院子。家境艰难要靠滕家相帮,也难怪当初被送出西安那般轻车简从,只能自立起来。

  院子里还晒着不少草药,孙礼想到她会做迷魂药,不由就道了一句。

  “夫人平日里还制药售卖吗?”

  她是不是哪怕嫁了人,还要靠卖药给娘家添些进项?

  但他这话说完,见夫人迟疑了一下,只觉可能冒犯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在西安府有个小药铺,平日里不太被制药的行家看得上,收不到好药便经营的惨淡,若是夫人不嫌弃,愿意把成药放到我家柜上售卖,在下感激不尽!”

  邓如蕴是有些迟疑,之前她卖药是不曾以滕家的夫人的名声卖出去的,眼下孙巡检直接点了出来,她没想好怎么回答。

  可她再听孙礼补充,一下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

  周太太也在旁道,“表哥也是怕夫人好手艺浪费了,若是夫人愿意,咱们只私底下赚些脂粉钱,不让旁人知道。”

  兄妹二人之前在同官县就看出了邓如蕴的困境,眼下给她这般遮掩着想办法,邓如蕴心头蓦然一热。

  她正愁没办法稳定地托卖自制的成药,孙巡检就这样给她把门路送了上来,她再没有不接下的道理。

  当下不由地同孙礼道,“孙巡检只要不嫌弃我,我断断不会拒绝。”

  她说这话时,一双明眸入拨云见日,就这般看着他亮了起来,灿若天边初阳。

  孙巡检莫名心下一跳,但万万不敢再看连忙转开。

  他说自己的药铺其实不大,是从他过世的祖母手里继承来的,就开在西安府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他还想说若是夫人看得上,他再斥重金装点扩大一番也是可以的,但这话太过鲁莽,他在舌尖绕了三圈终是咽了下去... ...

  *

  西安城东,长乐门。

  正午时分的日头像是炉子里的火,高温炙烤着瓮城里的行人,缓慢前进的行人队伍像是烤炉里的羊肉,咋咋啦啦地通身冒出许多热油一样的汗来。

  午间进城的人太多,瓮城里的行人们不得不脱下厚重的外衫或者解了怀,凉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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