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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若是他找错了城墙的位置怎么办?

  她胡思乱想着,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似乎足足过了有一年那么久,头顶才传来一声轻响——由布匹结成的长布条朝她垂下来。

  “抓紧!”上面传来萧辰的声音,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无疑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他来了!

  顾不得惊喜,她双手紧紧抓住布条,随即便觉得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直往上飞去,待落下来,萧辰正好接住她。

  “没事吧?”

  萧辰不自然地问了句,老实说,把她一个人丢在下面还真是有些冒险,若是遇上杀手可就麻烦了。只不过眼下不知小七他们状况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赶到开封府才行。

  白盈玉摇了摇头,突然明白他看不见,连忙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萧辰略点下头:“走吧,去开封府。”

  到了开封府,知道莫研与宁晋都还未回来,萧辰与展昭当即率人立刻出城寻找,白盈玉则被妥善安排到厢房休息。

  因为还担心着莫研和宁晋,白盈玉梳洗过后,又略吃了几口送来的汤面,虽已是深夜,却怎么也无法安寝。

第7章 第六章 荒野孤坟

  一直等到了天快亮,展昭等人都回来了,她才得知莫研为了让杀手以为她也在车上,竟然将马车驾到河边,跃入水中……莫研回来时是昏迷的,肩部受了重伤,听说幸好展大人早一步找到她,否则她的胳膊就废了。

  知道自己百无一用,白盈玉也不想给旁人添乱,默默地回了自己房中,暗自下了个决定。

  半月之后,江南贪没案终于审理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因为有了账册,加上白盈玉的供词,江南大大小小以白宝震为首的九名官员皆被革职抄家,京内不少官员在此案中纷纷落马,便是三司使张尧佐也被仁宗降职。

  而白盈玉自己,按律法规定,她是犯官之女,原充作官妓,但念她肯当堂作供,方才罪减一等,从轻发落,改为发配边塞。

  在她发配边塞之前,包拯法外开恩,允许她葬父之后再上路。

  这日,京城郊外野地,风过,火舌吞吐,纸钱灰烬漫天飞舞。

  白盈玉跪在墓前,麻衣素裹,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便是这袭孝服,也是莫研一早送去牢中给她换上。

  她不言不语,眼中无泪,静静地烧着纸钱,在墓前跪了许久。展昭莫研等人立在她身后,静默无语,虽然同情她孤苦无依,却全因白宝震作孽,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纸钱烧毕,她方盈盈起身,朝展昭等人躬身,莫研忙上前扶住她。

  “我还有些话想和我爹爹说。”她低低道。

  众人明白,大概她不愿他们听到她的言语,皆知趣转身退开。

  莫研抚抚她的后背,笨拙劝道:“你莫太伤心了。”

  白盈玉点点头,朝她勉强笑笑,一直看到她转身离开,目光凄楚而决绝:婚事被退,爹爹惨死,亲朋避恐不及,无依无靠地流落他乡。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而今供词已呈上,爹爹也已入土为安,在世上亦再无牵绊,还不如追随爹爹于九泉之下,也落个干净。

  缓缓转过身子,她猛然发足一头朝墓碑撞去——

  这一突变,是众人万万没料到的。

  展昭等人已经走远,回身抢来已然来不及,莫研虽然离得近,无奈身法太慢,仅仅拉到一小方衣角。眼见白盈玉即将撞上墓碑,千钧一发之时,忽有一人抢至她身前,生生将她拦下,正是萧辰。

  萧辰本是与莫研同行,他双目不便,耳力便比常人灵敏,听到脚步声不对,不必回头,人便已飞掠而出,险险救下白盈玉。

  “你没事吧?”见她身子软软瘫下,莫研冲上前,焦急道,“干吗要寻死,就算要死,你也应该去投水,怎么会想到去撞石头呢?”

  闻言,展昭暗叹口气,隐约也有去撞石头的冲动,连忙将莫研拉开,免得她再胡说八道下去,毕竟旁边尚有王朝马汉在场。

  莫研又看到萧辰按着腰,奇道:“二哥哥,你怎么了?”

  方才被白盈玉一撞,萧辰的后腰正顶到石碑边缘,一阵酸麻痛楚,他触手摸去,温热腻滑。

  莫研探头望去:“啊!流血了。”

  白盈玉闻言,抬头见萧辰手上血迹赫然,顿时大为歉疚,慌忙道:“你……你伤得要紧么?都是我的错,我……”

  “知道错就好。”萧辰仍旧冷冷淡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残其身,不孝之至。”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走了。生怕师兄走路不便,李栩赶忙追上。

  一只寒鸦立在高枝,零零落落地叫了几声,白盈玉坐在原地,望着渐渐模糊的青衫背影,恍在梦中。

  “二哥哥!”

  萧辰刚回房中换下沾染了血迹的衣袍,便听见莫研在房门外鬼头鬼脑地叫他,光是听着她声音中的谄媚,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取过干净衣袍披上,不耐烦道:“进来吧。”

  听见他答应,莫研笑眯眯地推门进来,看见床上换下的衣袍,忙道:“脏了是不是,我拿去洗。”

  “你伤才好,别来添乱,”萧辰自己把衣袍拿过去,先放在了一旁,“有事说事!”

  “哦……二哥哥,你觉不觉得白小姐很可怜。”莫研试探问道。

  他淡淡道:“比她更可怜的人,这世上还有很多。”

  “可她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是不是?”莫研指得是白盈玉自愿上堂做供一事。

  这点萧辰倒没有否认,点头道:“她能有此举,确实不易。”

  “就是嘛,结果她自己还落得被发配边塞的下场,实在是可怜,你说是不是?”莫研循循善诱。

  萧辰没什么耐心:“别绕弯子了,说正题。”

  “我要救她!”莫研只好直截了当。

  “你连法子都想好了吧?”

  “是啊是啊,还是二哥哥你最聪明。”莫研欢喜道,凑到他耳边,“我都打听好了,发配的路线要经过汾水、洛水,而且听说以前便有性子烈的犯人投了水,水流湍急,尸首找都找不到……”

  这下,萧辰明白为何在白宝震墓前,莫研怎么会说出“干吗要寻死,就算要死,你也应该去投水,怎么会想到去撞石头呢?”这话来。当时他听着就奇怪,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丫头早就想好替白盈玉脱身的法子。

  莫研犹在兴致勃勃说着:“……她往水里一跳,到时候只要我从水底把她捞上来……”

  “等一下,”萧辰微微挑眉,“以前有犯人投过水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宁王殿下,当时展大人也在场,他也承认确是有过这种事。”

  “平白无故的,他们说这个做什么?”

  “说起押解路线的时候,顺口提到的。怎么,二哥哥,你怕他们怀疑?不会的,放心吧,加上白小姐今天这么一撞,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到时她投水的消息传来,不会有人疑心的。”

  萧辰自然没有莫研如此天真,但知道这消息竟然是宁晋和展昭故意透露给莫研,想来他们也是有心想帮白盈玉,只是碍于法理,故而假手莫研罢了。

  “二哥哥,你觉得如何?”莫研问道。

  “如此也好,我原想劫囚,但她日后难免受通辑,还得躲躲藏藏过日,倒不如假死一场,来得干净利落。”萧辰点头赞同。

  莫研惊喜道:“二哥哥,这么说,你原本也是打算救她的?”

  “一来,这大宋律法实在有不通之处,她爹爹之罪,与她有何相干;二来,她于我们山上有恩。于情于理,都不应袖手旁观。”

  “就是。”莫研笑嘻嘻地附和,“还是二哥哥你明白,我看你要是当官,准比包大人还强。”

  萧辰冷哼:“胡说!什么官不官的,我何时稀罕过。”

  莫研忙闭了嘴,转念又想到一事:“明日白小姐就要被押解往边塞了,我们也准备准备,跟在她后面一起走吧。”

  “急什么,再缓个两、三日不迟。”

  “可是……”

  她话未说完,就被萧辰敲了下脑袋,“你这毛躁性子何时才改得了?晚些走才不会被疑心,何况押送她的人都是走路,咱们骑马,一日便能赶上。”

  莫研挠挠耳根:“说的也是……那我得去找押解的差役,让他们路上千万不可欺负了白小姐。”她想到这点,又急急往外走。

  “回来!”萧辰喝道。

  莫研乖乖又转回来,探头:“二哥哥,你还有事?”

  “你去说不顶用,得让展昭去,吓吓他们才行。”他嘱咐道。

  “哦!”

  莫研快活应了,踢踢踏踏地脚步声远去。

  外面的日头明晃晃的,阳光穿过小小的铁栅栏落到牢房的地上,转瞬就变得毫无温度。

  白盈玉倦倦地缩在一角,头靠在墙上合目假寐。她知道明日便要启程往边塞而去,得走很长很长的路,生怕到时候走不动被差役打骂,现在不得不逼着自己多休息。

  爹爹终于是入土为安了,也算放下她心中一件大事。至于尚在姑苏家中的姨娘们,也不知她们是否已经得知消息,四散逃去,这实在也是非她所担心得了的。

  一只老鼠从她脚边吱吱窜过,她缩了缩脚,唇边浮起一丝涩然苦笑……

  一月前,自己尚住绣楼之上,锦衣玉食,样样事情自有丫鬟服侍得妥妥当当,那时又如何想得到今日的自己竟然是会在这阴气沉沉的牢房之中,当真是世事多变。

  正想着,突听见有脚步声,转头望去,原来是莫研拎着食盒,还挟着个包袱进来了。

  衙役拦住她,尽职地检查了食盒与包袱,见不过是些吃食和衣服鞋袜,便取了钥匙,开了白盈玉的牢房,让莫研进去。

  “多谢你,又给我送东西来。”白盈玉感激道,牢饭虽然不至于是馊饭,但自然比不上莫研带来的丰盛。

  莫研席地坐下,揭开食盒,一样一样端出来放到地上,笑道:“我带了两个大鸡腿,还有一大碗黄豆焖猪蹄,你明日要赶路,不吃饱可不行。……你快吃!”

  “嗯。”

  深知她说的有理,绝非客套话,白盈玉也不迟疑,用手撕下鸡腿肉,夹在馒头中,大口大口吃起来。

  她边吃着,莫研边把包袱解开:“这是路上换洗的衣服,还有鞋袜,我都多备了一套。”

  白盈玉方想谢她,却看见莫研指着鞋内冲她眨眨眼,疑惑道:“嗯?”

  见她不明白,莫研干脆把她的手拉过来,摁到鞋内,白盈玉立时感觉了到鞋垫下有件东西微微凸出……

  莫研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才道:“这鞋子你收好了,路上肯定用得着。”

  白盈玉明白鞋中定有玄机,点了点头。

  “快吃吧,这猪蹄子还热着呢。”莫研朝她一笑,故意大声催促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直到她费劲吃完,莫研收拾碗筷离去,她才复缩回衙役看不见的角落,取出方才的那只鞋来。

  手指拨开鞋垫,下面藏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她展开来一看,顿时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纸上写道,要她行至汾水时,佯作投河自尽,莫研自会在水中救她。这样一则免除流放之苦,二则此案牵扯甚大,她毕竟曾上堂作供,假死之后,也免得有人来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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