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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身边的人都吓傻了,傅嘉宜口不择言,向来没遮拦,但此刻也知道怕了。可还是心里有侥幸,觉得有父亲在,母亲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头也不回就跑出去了。

  静义公主捂着胸口叹气,阿芙扶着公主安慰:“嘉宜还小,殿下有话好好说……”

  静义公主灰心:“她向来不听我的,傅家……”

  想说几句,但又忍住了。婆母十分难缠,因为赵幼澄住在这里,傅嘉宜自小就不喜欢赵幼澄,加上驸马和傅家的女眷又惯着女儿,女儿从不肯听自己的话。

  赵幼澄不知道那两个母女的官司,一回家冬葵就让园子关了,毕竟裴岘说了知府衙门的家眷都不安全,她负责殿下的安危,冬青今日吩咐屋子里的女婢们将赵幼澄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

  等赵幼澄换了衣服,冬青已经整理好了,笑着说:“殿下的东西刚整理好,找出来好些好东西。”

  赵幼澄逗她:“是吗?那正好我又给你找了新的事做。”

  “啊?”

  “我过几日邀请小娘子们来园子里玩。”

  冬青一点都不介意,立刻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春日正好,殿下本就呼朋唤友赏春,奴婢这就去准备。”

  赵幼澄却在想宋家的事,她对建元十三年的江南织造局的案子并不太清楚,知道也是因为那年她订下婚约,有人牵扯到了周家,周聿昭进宫来看皇祖母,因为这事被皇祖母训斥了一通。

  她当时对周家和周聿昭很是迷恋,便厌烦这种贪腐蛀虫累及周家。

  周聿昭当时安慰她的说辞是周家行本立正,不怕这些。但是江南多是故旧亲友,也不能不照拂。

  她当时只是一听,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这是周家的门生。若是小师叔能将周家拉下水,那再好不过了,她应该帮一帮。

  第二日一早她起得非常早,因为今日要去先生那里上课。

  冬葵跟着她进门的时候,阿吉刚睡眼惺忪起来点了炉火,见她来的这么早还惊讶说:“小殿下,先生昨晚和张先生饮酒到半夜,他们后半夜才睡,这会儿还没起来。”

  赵幼澄问:“只有先生和师伯吗?”

  “裴大人也是午夜才归来,三人聊了很久,所以才是后半夜睡的。”

  赵幼澄也不在意,便说:“没事,我上次抄的书还在书房里,我自己继续抄吧。”

  说完又和冬葵说:“你教阿吉去射箭吧。”

  她独自进了后院书房,书房里还乱糟糟的,她捡起地上的纸,听到后窗有动静,抬头一看,裴岘竟然已经起来了,正在后院里练拳。

  裴蕴玉虽然看着书生气,文雅至极,但传闻他的分筋错骨缠藤手招招致命,是宗门里的练家子。

  裴岘不过片刻就发现了她,没来及收起表情,赵幼澄已经看到他脸上的凶狠警惕的表情了。

  赵幼澄也不躲,只是站在窗前恭敬打招呼:“小师叔早。”

  其实他也不小,年长她将近十岁。

  裴岘一身薄衫,早春三月半山上雾气缭绕,清晨湿冷,他丝毫不觉冷,薄衫赤手的打拳,功夫十分扎实。

  见了赵幼澄也不过应了声:“嗯。”

  赵幼澄也不在意,招呼他:“我在煮茶,师叔等会儿来喝茶。”

  她煮茶的手艺是一等一的。

  不消片刻,裴岘果然换了身衣服,他的衣服都偏重色,进来后坐在赵幼澄对面的椅子上,问:“殿下昨日去宋家,可有什么收获?”

  赵幼澄诧异看他,裴岘见她一脸茫然,不似作伪,心中一叹,也软了心肠。

  赵幼澄确实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试探问:“昨日,宋家出大事了?”

  裴岘这才和她解释:“没有,不过是冲我来的。江南眼下是是非之地。”

  赵幼澄冲茶之后,端到他面前,歪着头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岘被她问的一窒。

  赵幼澄笑起来,冲他眨眼睛说:“我白白看了师叔的分筋错骨手,那就送师叔一个消息如何?”

  裴岘盯着她,并不言语。按察使领皇命,掌着生杀大权,江南之地无人敢这样直视逗弄他。

  赵幼澄丝毫不惧他的威严,煮茶的手不停,边说:“听说明年皇祖母寿辰,这些时日听说到处都在搜刮奇珍异宝,想来是为太后娘娘寿辰做寿礼吧。”

  裴岘一双利眼盯着她,慢条斯理等一盏茶饮尽,才说:“春深雾大,殿下还是别轻易进去为好,免得沾一身湿。”

  赵幼澄捧着茶盏叹息:“这可由不得我呀,我已经及笈了,皇祖母怎么可能让我一直住在姑苏,就是陛下也不忍心的。谁让我父王是文敬太子呢。裴大人有什么好建议吗?说出来教教我吧。”

  裴岘见她耳聪目明,到底是晚辈,提醒她:“江南案,未必江南能了。”

  赵幼澄狡黠一笑问:“这样不好吗?要是江南案能江南了,那你不就是白跑一趟了吗?”

  裴岘握着茶杯,瞥她一眼没说话,口中还留着淡淡回甘。

  静默中,只听见谢明松问:“阿鲤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赵幼澄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唤了声:“先生。”

  裴岘瞧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刚才的尖利之气。

  他觉得好笑,年纪小小,心思却不浅。

  谢明松宿醉后头疼,赵幼澄什么也不说,她如今是谢明松最乖巧的学生,研磨煮茶什么都做,煮茶的手艺更是十分了得,谢明松坐在旁边和裴岘开玩笑:“你来的太匆忙,本该让你在书院里讲讲经义诗词,让这群学生瞧瞧裴蕴玉的才情……”

  裴岘啼笑皆非:“我一介武夫,何谈才情。”

  赵幼澄给两人倒了茶,笑说:“小师叔的才情我早有耳闻,我拜在先生门下,学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师叔的。”

  这时候张克定也起来了,见三人坐着品茶,笑问:“蕴玉今日可是又教训阿鲤了?”

  “不曾。师叔爱茶而已。”赵幼澄端的是乖巧,才不会得罪这位煞神。

  裴岘见她像只滑不溜手的鱼,真是没辜负她的乳名阿鲤。

  张克定一看师弟的脸色,就料定是他肯定是教训人了,只是觉得好笑。这个小师弟小他二十几岁,自小持重老成,不论习文还是习武都十分刻苦,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情冷淡,明松的小徒弟看着稳重,但是活泼顽皮。

  一个教训上瘾,一个装乖听训,也是好笑。

  明松问赵幼澄:“昨日去了知府府上?”

  赵幼澄很坦荡:“听表妹说,知府家的园子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极好。”

第7章 江南的师叔

  ◎真的很难说话◎

  赵幼澄见他们没开口教训,故意问:“昨日我去知府府上看海棠,听宝珍讲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宝珍说她生辰宴家里是不让办的额,因为三月开春修河堤,宋大人愁了很久,都是没钱闹的。说是冯家欠了大笔银子,可是冯家管着织造局,家财万贯,居然十分清贫。这是为何?”

  谢明松听得收起了笑。

  张克定不动声色看了眼裴岘,问:“阿鲤觉得为何?”

  赵幼澄不看几人的表情,仿佛真的是随口一问,垂首低眉只管拨弄小泥炉的茶木炭,笑笑说:“冯志做的是江南织造的买卖,还是官商。所以赚的钱当然奉养朝廷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穷,看来他奉养的人真的不少。”

  她这话说的无心算有心,张克定端起茶杯抿了口,才说:“阿鲤有你父王的风采。”

  赵幼澄抬头惊讶看他,立刻说:“我胡言乱语的一说,万不敢攀扯到我父王。”

  谢明松这才说:“你也知道胡言乱语,学问做的一塌糊涂,话倒是学了不少,经义自己去抄写。”

  赵幼澄知道她没错,只是先生们不准她乱说。

  所以起身规规矩矩说:“是,先生。”

  她起身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裴岘抬头瞥她一眼,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话。

  等人走了,张克定才叹道:“天家没有等闲之辈。”

  谢明松问裴岘:“此案麻烦吗?”

  裴岘皱眉道:“小殿下不过是好奇。”

  算是给赵幼澄开脱了,他眼里的赵幼澄还是孩子,有些心思,但不至于心眼多到这种地步。

  冯志领着是官商,奉养的是天家,怎么会穷?江南织造的账面上亏空去哪里了?

  在江南之地,别说是官商,富商都是家财万贯,冯志的钱呢?

  冯家姻亲遍布,交错汇杂。

  可此案的关键,不是冯志。

  他奉的是陛下的旨意。查的是江南织造局的账目。而且陛下只让他查账,不准他动人。

  不止江南,上京城都知道冯志和太后娘家周家亲厚,太后娘娘的延嘉殿摆着冯家献上的一架紫檀嵌玉的花鸟屏带着卧榻,太后娘娘极喜欢。

  这场官司,水深着呢。

  张克定说了句:“陛下想整顿江南已经很久了。”

  谢明松不为官,白鹭山书院也只是挂名,有正经的山长。他最不爱议论朝政,听着师兄弟聊着,叹了声:“快入夏了,急风骤雨要来了。”

  裴岘笑了下,他极少这样笑。因为年少位高权重,他大部分时间是冷着脸的,只有和亲近的人说话,他才显得很亲和。

  “两位师兄放心,上京城的风再大,也吹不到姑苏城。”

  张克定揶揄师弟:“明松这是担心风吗?明明是担心他的小徒弟。”

  这个裴岘确实没办法,谁叫她贵为金枝玉叶呢。

  赵幼澄被赶出来也不恼,慢悠悠在前院里转,这两日两位师兄就快从苏州府回来了,到时候就不用她奉茶了,她也不爱伺候人。

  她绕到后山的观景台看阿吉练拳,阿吉不聪明,但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练拳这样的事,他都拳拳到位,她看了很久,问:“练拳你应该找师叔指点,他练的是内家功夫。”

  阿吉不好意思说:“裴大人很忙。”

  赵幼澄理所当然说:“他是长辈,我们这些晚辈请教,他忙也要抽时间指点的。”

  结果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凉凉,说:“你练得晚了,但胜在勤勉。练拳不讲什么讨巧,一招一式都要落在实处。”

  赵幼澄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两位师兄回来了,裴岘和先生师伯就站在后面看着。

  赵幼澄觉得他这人说话就是故意刻薄,分明是压着阿吉打她。

  其实裴岘毫无这个意思,他十七岁登科,少年才名、身上的武艺、做事情的老辣,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可能和一个小辈计较。

  她回头就看到两个师兄和先生师伯跟在身边。惊喜喊:“师兄回来了?”

  宋岚和刘璋还没见过她这么热情,她可是贵女,一直都自持身份,对他们淡淡的。他们也以为是师妹家教甚严,不敢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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