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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可他没有办法。

  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兴许自己都顾及不过来,放苡苡去徽州,与他而言,是个好的选择。

  消息传开,旁人必定觉得他与苡苡的感情不过尔尔,他再让人暗中护着她,这或许要比留她在京中安全的多。

  这般想着,孟循当即便着人安排下去。

  不出一日,祝苡苡便踏上了返回徽州的船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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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光澹宕,流水潺潺。

  在河道上辗转数日,祝苡苡总算抵达了徽州府。她这趟来的匆忙,堪称轻装简行,自小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只带了忍冬一个。行船的时候,睡得又不好,以至于这十天半月下来,人都憔悴了许多。

  抵达了徽州府的码头,她更是片刻未歇,赁了马车,拖着行李就直往家中而去。

  徽州府治的热闹还同以往一样,她有三年没过来了,看着路上的贩夫走卒和街道两边熟悉的招牌铺子,祝苡苡有那么点恍惚。

  徽州府的繁华当然比不过京城,可那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却能让她觉得安心,能让她唇角的笑,更加真心实意。

  将马车上的帘帐放下,祝苡苡低垂着头,双手交叉相握,因为攥得太紧,隐约有些发颤,那么一小点动作,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到了祝家,吩咐忍冬去放东西,祝苡苡随着管事祝三有一起去了祝佑房里。

  进门前,祝三有止住步子,“小姐一路操劳,见着老爷,也不要过分伤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他一个外人,没什么资格说。

  他在祝家伺候了十多年,看着小姐长大,如今见着小姐,这样憔悴伤感的模样,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祝苡苡恩了声,没再说别的。

  稍作整理衣襟,她迈步进了里间。

  隔开内外的珠帘微微晃动,在里面伺候的丫鬟,看见祝苡苡过来,连忙矮身来行礼,祝苡苡招了招手让她起来,而后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接着给祝佑擦着手臂。

  她一边擦着,一边垂眸看着自己的爹爹。

  算算时候,父女俩也就是三年没见,才三年呢,他两鬓就长了不少白发,眼角眉梢也多了许多皱纹,以前还会逗着她笑,哄着她,让她别愁眉苦脸的,可这会儿,却只能安安静静的躺着,半点声息都没有。

  前些时候才给自己写过家书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呢。

  她心尖酸涩的,像是囫囵喝了一大口酸梅汤,腮帮子、牙齿,连眼睛也有些酸,胸口坠坠的,又胀又疼。

  祝苡苡抿紧了唇,重新拧了帕子,一遍又一遍,仔细的擦着。

  做完这些,便呆呆的坐在祝佑旁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吴叔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祝苡苡本就舟车劳顿,下了船,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赶了过来。嘴唇干涩的泛白起皮,眼睛也肿,仔细看,还有几条交罗在一起的血丝。

  “苡苡,去歇歇吧,走了几天的水路,脸色也难看得紧,要是就你爹爹看见你这样子,还不得难过又心疼?”说着,又给她递了杯茶。

  祝苡苡接过那杯茶,却只是在手中端着,“吴叔……”

  她咬着唇,眼眶里憋了许久的泪,一直来回打着转。

  吴齐看见,脸上也满是心疼,“好了,不哭了,去歇歇吧,你爹爹这回还算是运气好,他出海的那次,海上风浪很大,不少商船都就那么翻在海里,有许多人,都回不来……他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她站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吴叔,给我爹爹看诊的大夫……是怎么说的?”

  吴齐脸色稍有凝重,他本不欲回答,可看着祝苡苡一副不得到回答便不罢休的模样,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大夫说,大抵性命是无虞,每日清醒四五个时辰,可能不能完全恢复,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她唇边挤出些笑,“那便好,总是有机会的。”

  看着她呆呆的离开,吴齐心中生出些不忍。分明心中难过,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已经尽力在忍了。

  吴齐觉得,祝苡苡这三年是变了些的,不再那么喜形于色,也会宽慰人了。可这些变化,不正是说明苡苡在京中受了挫磨么?

  成熟稳重些固然是好,可若是受苦得来的……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

  知晓祝苡苡平安抵达徽州府时,孟循心里的忧虑消散了不少。

  但现在平安,也不意味着一直都能平安。

  他向费昇借了些人,暗中保护着。那些人都是出生行伍的练家子,身手非凡。若不是孟循将自己口中有关陈将军后人的事情透露给费昇,他也不见得肯借。

  除了祝苡苡之外,他手头如今也有要紧的事。

  他早早派出去苏州府的人回了消息,说疑似陈将军那位外孙女的人,几年前便病死了,但那妇人孕有一女,只可惜命运多舛,沦成了贱籍。

  孟循得知此事,知会了费昇一句,当即便出发前往苏州。

  舟车劳顿半月有余,他总算抵达苏州。赶在那女子出局前将人赎了出来。那女子唤作鸢娘,十九的年纪,沉默不多话。

  也只是孟循出钱赎她出来时,她脸上才稍有波澜。

  孟循费了好些功夫,才渐渐与这人熟络起来。

  他知道像鸢娘这样身世坎坷,被逼良作娼的女子,心性会比旁人坚毅许多。若是直截了当的问,兴许没什么效果,问出的事情也显于表面。所以孟循拿出了许多的耐心去应对,待她的态度,也总是跟着她的反应,一丝一丝揣摩出来。

  好在于孟循而言,事情总是有收获的。

  他旁敲侧击问了她许多事情,从起初的只言片语,到后头的即问即答。

  终于,他因鸢娘贴身藏着的玉佩中确认了她的身份。

  “你可甘心就这么待在苏州府,做个为人不耻的贱籍女子?”孟循看着鸢娘攥紧了手中的玉佩,随即又到,“你不用害怕,随我一道回京去,我会护着你安全,也会替陈将军翻案,你若肯,我还会想办法帮你脱籍。”

  鸢娘心里忐忑,她母亲与她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她即便被丈夫当做赌资抵了出去,也不舍得将这块可以证明身份的玉佩典当。

  可她真的熬不下去了,她不想做个贱籍女子,他不想被人吆五喝六还得强颜欢笑,这样的日子,她仅过了半月,便一刻也不想再熬下去了。

  她没有母亲那样坚韧,也没有母亲的好运道,她只能替自己考虑。

  况且,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郎君既然救了她,替她赎了身,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我……”她睁着一双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孟循,放在膝头的手,来回的攥着裙摆。

  想起母亲临终时嘱咐的话,鸢娘始终下不了决断。

  孟循牵着唇角,刻意放柔了声音,“不打紧,鸢娘若觉得难以抉择的话,我可以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是折步绕过屋檐后,温煦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现在只是找到了人,关键翻案的证据却没什么线索。

  当年,陈将军是因为在府中搜出了前朝丞相的亲笔书信,才以谋逆罪论处。

  前朝丞相娄烨是载入史册的文人,才华惊绝,有不少诗词广为流传,因先帝也曾大肆称赞,本朝官员收藏有他的诗籍实在不足为奇。可陈将军,一介武夫,收藏诗集都说不过去,又更何况是那位的亲笔信件。

  陈将军也是为本朝帝效果汗马功劳的武官,若不是当时党争严重,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自然这事极可能并非陈将军本意,乃是有人陷害。可当时事情闹得那样大,先帝手段铁血,也没人敢为之求情,只敢暗中相帮。

  若真要找线索,还得靠这位陈将军的后人做引子。

  孟循先将这鸢娘安置在赁下的宅子中,而后将此事飞鸽传书于京城中的费昇。

  他有预感,即便鸢娘能同意与他一道回京,这路上,也只怕是道阻且长,有诸多艰难。他何不再找个帮手。

  另一边,孟循说是给了人两日时间,但实则只过了一日,他便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时间有限,不便在苏州府多留。他自认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时间给这位陈将军的后人。

  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怀柔不行,那便另寻他法。

  鸢娘虽被赎了身,但盯上她的人不少,若少了他手下的人护着,单是她那个赌鬼丈夫,就足够让她应接不暇。

  处理好一切事务,孟循好整以暇的在院中看着连日快马传来的公文。

  小半个时辰过去,手中的公文差不多看完。小院外的木门乍然被推开,孟循悠然侧目过去,修长的手搭在泛黄的洛阳纸上,似乎早猜到了什么似的。

  下一刻,木门被打开,门外的女子捉裙而来,跪倒于他面前。

  她钗发凌乱衣襟松散,面上满是慌急之色。

  “大人,大人救我我……愿意随你一道回京。”

  孟循斜乜着她,眸色淡然,“鸢娘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着急慢慢说。”

  *

  转眼祝苡苡便在徽州老家待了三个多月。

  她每日除了照顾祝佑之外,就再无旁的事情。号在三个多月过去,祝佑的情况稍有好转,由每日清醒四五个时辰增多了一个时辰,偶尔还能咿咿呀呀和祝苡苡说上几句话。

  起初她还听不太清,后面听着听着便熟悉了,大多时候主要说的都是些劝慰她的话,让她别担心,别过于操劳,好好顾着自己。

  祝苡苡心里不是滋味。

  她甚至有些恼恨自己为何前几年没有更多的关心自己爹爹,不能时不时的抽空过来徽州府,总计较着京城里的那些得失。

  而这样闲散的日子,在差不多季春的某日,随着一封京城传来的家书宣告结束。

  是银丹托人传来的,说孟循在外出苏州府办差事的时候出了事儿,受了重伤。

  信从京城传过来,少说也得有十日,孟循具体情况如何,恐怕也生了不少便数。是以,祝苡苡与吴叔交代了自己的事情,带着忍冬,日夜兼程返回京中。

  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但她却顾不得欣赏这些,只匆忙往家中赶去。

  进了内院,迎面过来的是银丹,她脸上满是开心,迫不及待的便要和祝苡苡说话。

  祝苡苡抬手拦住了她,“夫君他在哪,现在可还好?”

  银丹倏地眉头皱起,低垂下头,支支吾吾的不肯作答。

  祝苡苡等不及,提裙便往内院走去,银丹反应过来想要拦住她,可张了张手又无力的垂下。

  她拦什么呢,总该让夫人知道的。

  祝苡苡着急忙慌的往内院中走去,但还未过去,就听见两道声音,一道她极为熟悉,是孟循,另一道声音虽不熟悉,但却十分悦耳,是个女声。

  她脚步不由得慢了,心中疑窦丛生。

  向前几步,孟循的身影,映入眼帘,而他身侧,站着一个于她而言极为陌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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