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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站在廊下目送二人出廊过径后,四娘一旋裙就见站在身后的黎阿则。料想他必定是陆瞻“同类”,当日曹二姐之言登时旋回脑中。仍以一副笑眼将他打量,“这位小兄弟也是京里来的?哟,瞧瞧瞧瞧,也是淋了雨不曾?我也叫人给你烧水洗一洗。”

  言着,步入园中朝垂花门后的楼宇高高扬起利嗓,“朝暮、朝暮!死丫头,快别睡了!快将你房间里男人穿的衣裳找一身来!”

  嗓音惊起院内洋槐上栖息的彩雀,扑腾着翅呼啦啦飞了一片。芷秋挥着帕扇灰,与陆瞻穿过月洞门。只见一条松轩竹径,半掩楼阁翠微,药圃花蹊,另映一条细水,九曲回殇上架一座小小木拱桥,攀去尽头则是一道木梯。

  循槛而上,三面抱厦,香风摇枝叶,簌簌萦廊。芷秋的房间独在楼槛右首,廊头正坐着桃良,见人上来便推了门独入屋内瀹茗。

  二人刚落到榻上,便有一阵风卷来雏鸾,素着面散着发扑入芷秋怀内,“姐姐,你回来了?要急死人啦,我还以为你又叫那祝斗真的夫人打了呢!”

  “胡说什么?”芷秋将她搀起警示一眼,揿放在身边,“有客在呢,你回去梳好头再来。”

  雏鸾适才瞧见对榻上的陆瞻,微垂下脸去,发丝半掩着有些羞答答的脸。不知怎么想的,亦不起身行礼,憋了半晌躲在芷秋肩头梗着脖子喊一声,“姐夫!”

  险些将桃良端来的两只白玉斝惊落到地上,忙稳住了搁到炕几上去,暗窥陆瞻一眼,倒瞧不出是喜是怒,只得退步下去。

  葱蒨银杏扑在绮窗,影儿迷迷离离地将芷秋心内晃得直发窘,慌着将雏鸾晃一晃,“你这傻丫头,怎么尽胡说!快回自己房里去梳洗了再来,我还要沐浴。”

  雏鸾憋着浅浅粉唇偷瞄着陆瞻,不甘愿地捉裙踅出门去,刚走过两扇窗,又折返到陆瞻面前,“姐夫,你可要多坐一会子,姐姐为你都要害上相思病了。”

  陡地将芷秋说得面色霞飞,挥着一张绢朝她裙面掷过去,“快走快走!瞧见你我脑仁直疼,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直等人出去,陆瞻捡起那条绣黄梅的白绢递回,满眼可恨的精光,“原来你们这里讲究个十面埋伏,你在前头冲锋陷阵,你这些姐妹在边上替你打边腔,设下个玲珑陷阱,叫进了这里的男人都爬不起出坑来了。”

  芷秋臊着脸一把夺过帕子,“你这人怎的就把人想得这样坏?我何时给你设陷阱了?大门两边开,你要走走你的好了,又没人拦你。”

  他半步不动,悠哉撩起一片半润的衣摆翘起腿来,“噢……敢情不是陷阱。”

  笑语细阗,墙内谁家院?原是脂粉困了英雄郎的烟花巷,情长败了银两的杨柳街。

  院内槛窗起风,惬意地拨动水晶帘,碎银似的浮动在雕梁,使得这间春闺绣阁便成了神仙洞府,蓬莱仙洲。窗外飞锦,如同恼人情丝,挽结在芷秋心甸。

  风月高手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子钻进去,将周身都埋起来,“胡说八道,她的话能信的?我又不是没同你讲过,她呆呆傻傻的,嘴里哪有半句可信的话啊?”

  陆瞻呷一口茶,睐目调笑,“你们姐妹俩各执一词,倒叫我不知该信谁的了。”

  正值芷秋发窘之际,门外立来一相帮,“芷秋姑娘,水备好了,陆大人尽可沐浴去。”

  芷秋如蒙大赦,朝卧房内招呼一声,“小桃良,将那件蓝灰的圆领袍翻出来给陆大人。”扭回脸来即对上陆瞻星辰陨落的眼默然地沉了又沉,她便了然轻笑,细着声,像是唯恐被谁听了去,“不是客人的衣裳,是我自己缝制的,崭新的,没人穿过,大人穿穿看,也试试我的手艺嘛。”

  一席话复点起了陆瞻瞳孔内的点点星辉,他笑目凝望芷秋,顺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不可避免地望见曲在裙内的膝,百褶裙边下露出几个嫩白的脚指头,葡萄一样圆润可爱,指甲上染了凤仙花嫣然的色彩。

  他滚一滚干涩的喉头,挪开了眼,“芷秋姑娘还会做衣裳?不知哪位客人值得你拈针动线的?”

  淡淡酸涩弥散,如水墨洇在芷秋心间,舒畅得连窗外的一轮毒日头都觉得可爱起来,“自然是最大方的客人囖,不多花几个钱,怎么值得我动针线?”

  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下芽影,几如芷秋鬓头颤巍巍的翠花,颠得噗嗤一声乐出来,“骗你的,陆大人笨得很,这种没着落的鬼话你也信。我又不做恩客咯,怎么会给客人做衣裳?”

  她偏着头,愈酽愈深地眱住他的侧脸,“是做给一个故人的,我同你说过,就是我八岁那年给我饭吃的那位小公子。每年我都做一件存在箱笼里,攒了十件了,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不过空放着。”

  恰时桃良捧了叠得规整的袍子来,蓝灰苏罗料子,暗纺了瑞兔衔枝的纹路。芷秋抖开衣裳下了地,冲他抬了下巴,“站起来,我比比。”

  众然满腹心酸,陆瞻到底还是款款拔座而起,下睨着她提着衣裳比在他两肩,望她乌发宝髻,绿油油的碧簪闪烁着耀眼韶华如许。

  风夜相催,陆瞻罩着“鸠占鹊巢”的衣裳前脚踏出月到风来阁去,袁四娘便如那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奔上楼阁。

  甫入卧房,芷秋欹斜床上,粉衫半敞,露着月白的一片肚兜,刚洗过的乌发铺陈香枕,在半片夏阳里油光水滑,正笑捻春扇发怔。

  痴痴呆呆地模样叫四娘心内乍惊,忙搦臀在床沿,“我说秋丫头,你别是对这陆大人动了真情吧?”

  芷秋正陷落在倚在陆瞻肩头、与他闲情打趣那些甜丝丝的画卷里,没听见脚步声。适才叫四娘吓得魂飞魄散,忙拉拢衣襟,“是妈呀,吓死人了,我还当是哪个浪荡子谁闯我的屋子呢。”

  “不是我是谁?”四娘将她狠嗔一眼,摇着把黄桂宫扇,春意盈盈,“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叫我说什么呀?”芷秋支起半身,背靠软枕,“什么真不真情的,妈妈不是自小教导我,风月之地无真心?我都记在耳朵里呢,一辈子不忘。”

  “是麽,你向来比谁都懂事,这点上,连阿阮儿也不及你。可别跟她们似的学得个眼皮子浅,叫人三言两语就哄了去。”

  支摘牗静掩香闺,窗下长长一条案上墩着个俗不可耐的金蟾蜍,可爱又可乐。芷秋的眼角打那头匆匆滑过,朱唇半翕,“才刚人家进门的时候妈可不是这副样子,巴结得嘞,就跟您亲女婿似的,现在又来同我讲这个话?”

  “那能一样呀?”四娘替她拢拢半干秀发,复喜气洋洋地笑起,“这样阔绰的客人啊,我还不巴结紧了?”

  言启又是一叹,“这个陆大人麽倒是好,相貌好官位高又斯文有礼的,连茶会也没来打过一回,就给你添置了那些东西,按理说比那起混账羔子好了多少去。就只是个阉户,这倒不好,可惜了……”

  “妈讲这个话也没道理,哦,什么都好能叫你女儿占了去?你女儿麽说好听点是个花魁,讲明白也不过是倡人,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正经人家,不过是个行院嘛。人家就是个太监,也是个体面风光的太监,哦,你女儿反倒还瞧不上人家?”

  “你瞧瞧你瞧瞧,还说不喜欢,我不过说他一句,你就说这一筐话来堵我嘴。”

  四娘执扇将她裙面拍一拍,又嗔又笑,“妈晓得你看重他,妈也是过来人呀,且你妹子早同我说了。你若不嫌他,他若不嫌你,那又有什么?妈是怕你虑着他有残疾,才来试一试你。”

  那笑颜稍融,脂粉飞尘中嵌的两个精明眼望向窗外方方正方的一块天,“嗨,乖女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在这里也没几年可混,我们这号人呢,是没什么前程的,无非老了也开个行院买良为倡做个老鸨子,可这是损阴德的事情,妈还不愿你做。你要是不嫌他,就正好往他那里挣个前程出来,妈不拦你。他若是要娶麽,我连身价银子也不要你的,放你跟了他去。”

  好半晌,芷秋凝望她翕合不停的朱唇,香软身骨靠倒在她肩头,“妈,身价银子都不要,你不是亏了?”

  四娘慈目转来,像一位真正的母亲,拂着她的发,“亏点子又有什么啦?只要往后你出息了,替妈照看着小雏鸾,妈就是死了也安心。”

  杜鹃声声里,四娘拍拍她捉裙起身,走出两步又旋裙,“这个话你可不许同云禾讲,免得她那个疯丫头见天惦记着这事,又说我偏心。再有,得空了去替我劝劝婉情,那也是个疯的,见天要死要活!我真是作了八辈子的孽,叫我贪上你们姐妹几个,专叫我不省心……”

  碎碎叨叨的声音渐去渐远,伴着咯吱几声,芷秋安然躺倒,嗅着茉莉香,眼皮一沉,转入黑甜梦乡。

  梦里绿浓红密,垂杨影里蝉儿嚣,风落闲庭园。陆瞻踏沙锦步过了九曲桥,不觉困倦,反有飞扬神采,如那片蓝灰苏罗衣摆。

  落榻稍歇,黎阿则便挥退侍婢,亲自捧茶上来,“干爹,余公公传了圣上口谕,说长洲县的事儿,依您的意思办,另外要由京里掉一个人到都指挥使司,不怕灾民闹事,只等除了龚党,干爹可到都指挥使司调兵镇压暴民。”

  “我知道了。”陆瞻由榻侧的冰盆里掏出块碎冰,欹倚扶手,“你去传张达源来。”

  黎阿则才去一刻,但见张达源顶着满脑袋的汗奔进门来伏跪,“督公传奴婢?”

  “你去布政使司衙门里传皇上的谕,告诉姜恩沈从之一声儿,就说朝廷里追加料子二十万匹,叫他们帮衬着些,写个公文盖了印给你,你带着人往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太仓州告诉州县衙门支会一声儿,叫各县务必在冬前收齐蚕丝五十万,其余县按原数收缴。”

  张达源横袖揩去一脑门的汗,撑起身挨过去,“督公,五十万,只怕百姓真顶不住啊。”

  绿斗阖案,嗑出陆瞻心冷意坚,“百姓要不是‘真’顶不住,谁敢造反?届时遍地饿殍,自然算到龚兴那老家伙头上去,我倒要看他两朝元老的官帽上,抗不抗得起这诸多的人命。”

  “奴婢明白了,”张达源稍一沉吟,复起踞蹐,“嘶……督公,这要是这几个县朝别的县借赈灾粮款过了年关,咱不是白费功夫了?”

  陆瞻将冰萃的龙井一饮而尽,嗓音似一团浓云,攒满了一捧的雹子,“他们要是有了这个主意,你替他们指条路,叫他们问祝斗真借。祝斗真能借他们多少,自然想法子加倍由朝廷的灾款里剥出来,转来转去,烂的还是这苏州府的地。”

  “要是姜恩不同意,该如何办?”

  “他会同意的,他同祝斗真一丘之貉,讨皇上好的事儿,他们跑得比狗还快。”

  领得明意,张达源行礼而去,虎背熊腰装潢了他半个男人的身子,使之看上去,如一个完整的男人。

  可有些什么装点不来的,譬如一颗曾满怀壮志的心,立志为国为民的少年豪情随着身体的残缺,腐烂在了求之不得的尊严里。

  陆瞻垂首哑笑,想到了芷秋在马车内为他流的眼泪。她说她想要了解他,可那一点点苦难她都承受不住,何谈更多朽痈的真相?

  才去了张达源,又见鸟啼花影里,浅杏盛装艳裹而来,身后跟着春阳。自那日陆瞻将她抬做侍妾后,她便跟着风光体面起来,涨了月钱,分了庭轩,也添了四五丫鬟,真正像个太太奶奶了。

  更大的变化是,她的外伤不仅痊愈,还生出些许春意透□□的妖娆来,像一朵初桃,终于绽放成了红馥馥的芍药。

  或许在某些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她发生了惊天的变化。但这对陆瞻来说几乎不可查,他只当她是一只花瓶,仅有的价值便是装点他那海市蜃楼般的体面。

  故此他的声音是冷漠的,两片薄唇只是锋利的红叶,稍不甚就能剌了肉,“有什么事儿?”

  巧的是,浅杏不很在意他的冷漠,只尽力巴结着从他这里得到的一切富足生活,“老太太病了,请了大夫瞧,好了没两日麽,又咳嗽起来,老是反反复复的,您去瞧瞧?”

  “她吩咐你来叫我的?”

  “这倒没有,”浅杏憋着嘴,一条帕子在脸侧扇来扇去,有些没规矩地落到根圈椅上,“是我见老太太总不好,想着叫您去瞧瞧。”

  自打老夫人携了陆瞻兄长来苏州后,浅杏甚少见陆瞻到院儿里去探望,时常就是她这个侍妾服侍着,新进来了那祝晚舟后,倒也算有了个帮手。

  难却难在那老夫人脾性不大好,稍有不顺便摔碟子砸碗的,这两日像是病糊涂起来,总说这个要害她、那个要杀她。浅杏心里直呼费事儿,只得来请陆瞻。

  不想陆瞻只回以一丝蜇人的笑,两手相绞着反复揉捏,“老太太既没说要找我,就是没什么大病,你就按照开下的药每日服侍她吃,另叫管家请个好大夫来,什么药益寿延年也给她吃着,不怕花钱。你同那个祝、祝……”

  “祝晚舟,祝小姐。”

  “你同那祝晚舟好好侍奉老太太,叫她老人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回头我有赏。”

  浅杏向来晓得他大方,听见有赏,喜上眉梢,“伺候老夫人是应当的嘛,哪里敢要您的赏呢?只是老太太说是要见大爷,爷,这大爷打进了园子我就没见过他出门,我想叫春阳去请吧,谁知京里跟着来的人说大爷身子不好,怕老太太见了伤心,不肯去瞧老太太呢。”

  缓缓地,陆瞻斜起一侧的唇,光影半离的面上留溢着似幻似真的寒意,“先缓两日吧,等我手头的事情忙完,我带老太太去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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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跳槽:指客人换做其他倌人。

  ▍作者有话说:

  星期天的更新放在晚上23点,夹子后每天0:10更,感谢!

第33章 风情月债(四) [VIP]

  碧云天, 黄花地,浅杏舞着绢子辞到这里,猛地由黄木香花架里蹿出个人来, 拦了去路。

  唬得浅杏一跳, 定目瞧来, 是一位躬肩耷背、獐头鼠目的青年,绑着灰布幞头, 咧着牙花子瞅着浅杏直笑,“好姐姐, 才刚见你到督公屋里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浅杏慌张朝四周顾盼, 见无杂人,方展眉露出小小高傲,“是你啊,我当是谁呢躲在这里不出声。”

  此人原是园中小厮吕照安,因陆瞻由京里带了黎阿则等火者伺候,平日里倒不用他们, 因此常常得闲。一闲了便打起歪主意, 仗着年轻,满园里只瞧上浅杏, 常与她逗趣,“除了我还有谁?总不会是督公,他老人家就是对你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呀。”

  “呸、”浅杏轻啐一口, 勾魂的眼转一转, “你少胡说啊, 仔细叫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我说的是真事嘛。”

  自那两回与陆瞻皆不如意后, 浅杏渐通晓起人事来,暗里常同春阳埋怨若不是为了大好的前程,断不肯跟了陆瞻,只咬牙恨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心有不甘,身又寂寞,又因着眼界窄,便只将吕照安这等下作人当着慰藉,常与之有来有往的调笑。现下将两个眼翻一翻,俏丽地撅起嘴,“你有事就快说,天热得很,我还要回去伺候老太太吃药呢。”

  话音甫落,即被他一把拽入黄木香花架内,茂枝碎黄掩了内里,唯有春阳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声张,只在外头把风。

  花架里头浅杏拈着绣绢欲拒还迎地推他,“你做什么呀?快放我出去,我还要伺候老太太吃药呢,没功夫同你瞎混。”

  那吕照安一把将其搂入怀内,抓着她一只柔荑,“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呀?”浅杏欲语还羞地虚挣着,到底触到个什么,烫得她心火直烧,随之奔涌来躺在陆瞻帐中的那寥寥可数的两夜,膨起比那时更大的虚空,空得一个身子骨直发软,险些站不住,“你放开我,我要去了,我真有事,一会子老太太叫了。”

  吕照安何其人也?原是窑子常客、帐中将军,一笑戳破她假意的推拒,直将她整个身子往密密麻麻的黄花里揿去,“不急嘛,真是苦了我的好姐姐,跟了督公,太监骑马,没得顶,如今我特来救姐姐脱离苦海……”

  欻起灼热东风,扬了黄花,夹着窸窸窣窣的枝叶响,听得春阳胆战心惊,只觉那太阳像一把断头铡悬在头顶,亮晃晃地照得人心里发寒。

  乌兔相争,日月走东西,轮回两度,斜阳又至,花落繁庭。绣球开得正盛,蓝紫争辉,相杂六月雪、牵牛、紫薇,膨了满园,另有一片石竹,开编绣野,垂花门墙下高立几株美人蕉,正有美人影滑墙而过。

  遄飞入二院,噔噔上了楼,乍惊得正在梳妆的芷秋一跳,将手中紫色的桔梗掷回木盘,搦了身子过来,“云禾,别这么慌里慌张的,吓我一跳,什么事情这样急?”

  云禾掠过去落到榻上,恼得将纨扇扔在炕几,朱砂痣似烧起的火星,“那个白老爷来了,说是今晚要住堂,我推说我身子不好,他只不依,非要住!个老不死的,花花肠子还多呢!”

  天色里逗留着最后一抹夕曛,却有一轮半明月亮悬在窗畔,将芷秋刚匀净脂粉的面照的金银璀璨,“男人嘛,越老越不安分,你见得还少啦?他要住便住吧,省得叫他闹出来大家不安生。”

  “个老东西,简直烦死人了!”云禾憋着一副气,攒了一眉愁,“早不住晚不住,非得今日住,我说身上不好,他却说是不是我房里藏了男人才不许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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