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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迟长青回过头去,正好瞧见她与洛婵两人站在院门口,俱是满脸惊奇地看过来。

  迟长青:……

第63章 长河如练,岁月悠长。……

  因着迟长青下午要出去, 又担心洛婵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便将她托付给满贵媳妇陪着, 向她道了一回谢,满贵媳妇笑吟吟道:“我还要谢谢阿婵呢,她教我绣了一下午的花,绣得可好看了。”

  洛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满贵媳妇又见迟长青带回来一只野兔子, 啊哟一声, 惊讶道:“你去猎兔子了啊?”

  迟长青便道:“在豆苗地里碰见的,怕它吃苗, 顺便给打了。”

  满贵媳妇便夸道:“打了好, 打了好, 这野兔子吃苗可厉害了,一个没看好, 一块地就给祸害没了,我家今年的麦苗地也是, 一窝兔子把苗啃得乱七八糟, 把你满贵叔都气坏了,蹲了几回都没抓着,这不,为这事他还特意养了一条狗哩。”

  小黄狗在她脚边转悠, 试图去叼那只死兔子,然而兔子跟它差不多大,愣是没拖起来, 险些把自己栽一个跟斗,满贵媳妇喊了一声,它立即颠颠地跑开了,满贵媳妇又弯腰把兔子拨弄了几下,发现只有兔子的眼睛上有两个血洞,正好对穿,惊奇道:“兔子皮都没伤着,长青,你这怎么打的,实在太厉害了,这野兔皮子硝了还能拿去卖呢。”

  洛婵起初只看了一眼,觉得那兔子血淋漓的甚是怕人,撇开视线不敢细看,这回一听她说兔子皮能卖钱,不免心动起来,颤巍巍扭头又多看两眼,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竟觉得不那么吓人了。

  甚至想问一问满贵婶子,能卖多少钱。

  那边迟长青不知她的想法,还在向满贵媳妇讨教兔子肉该如何做,满贵媳妇都仔细答了,又笑吟吟道:“我今儿在山上摘了些蕨菜回来,吃不完,回头拿一些给你们,现在的蕨菜正鲜嫩着呢,应季,等再过个十来天就不好吃了,想吃就得等明年。”

  迟长青又道了谢,送了满贵媳妇出门,之后想起了什么,顺便去看了看门前河边养着的鱼,这回竟然只剩下了四条,他检查了一下,网子没坏,网眼也没大到让鱼溜出去的程度,很明显,偷鱼的人又来了。

  迟长青倒是不着急,捞起一条鱼随手敲晕,拎着去了对面迟满贵的家里,满贵媳妇刚刚到家,见了他来,不禁问道:“长青你还有什么事儿么?”

  迟长青笑笑,道:“叔在家么?我找他有点事。”

  “在呢,”满贵媳妇连忙回身去叫迟满贵,道:“他爹,长青找你。”

  正在等迟满贵出来的空当儿,旁边的院子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妇人探头出来,是迟满金的媳妇,她瞄见了迟长青,哟了一声:“长青又来了啊。”

  迟长青笑而不语,迟满贵出来了,道:“长青找我有事?”

  迟长青晃了晃手上那条晕死的鱼,示意他看,有些担心地道:“叔,是这样的,我家这鱼好像被老鼠药给毒死了。”

  迟满贵一惊,道:“怎么回事?”

  旁边迟满金媳妇也失声叫道:“怎么是毒死了?”

  迟长青解释道:“这几条鱼原本放在河里养着,但是有人偷了两条,我不放心,就都捞回家用缸养着,后来不小心把老鼠药打翻在水里,怕鱼死了,仍旧还放回河里养着,但是没想到今天还是药死了一条。”

  迟满贵哎哟一声,遗憾道:“那这是可惜了,这鱼长得肥呢,都死了么?”

  迟长青道:“死得差不多了,我才发现今天又少了一条,特意来跟叔说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拿了这些有毒的鱼,这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听了这话,迟满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帮腔道:“不知道谁多生了一只手,丧了良心了,偷你家的鱼,要真是出了事,肯定赖不着你,叔给你作证就是。”

  迟长青想了想,又道:“还是麻烦叔帮我跟大伙儿说一声这事儿,免得拿鱼的人真把鱼给吃了。”

  迟满贵二话不说就一口答应下来:“行,叔这就往村子里去一趟。”

  旁边的院门突然啪地合上,却是迟满金媳妇进屋去了,迟长青笑笑,与迟满贵道了谢,才拎着那条死鱼回了家,正好给他家小哑巴炖鲜鱼汤喝。

  院子里,洛婵还蹲在那只野兔子前,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它身上的毛,见迟长青回来,便比划着问他:你方才去满贵叔家了?

  “嗯,”迟长青道:“有点事。”

  他说着,又抖了抖手上拿着的鱼,笑眯眯道:“婵儿,咱们晚上吃鱼好不好?”

  闻言,洛婵双眸顿时一亮,点头:好。

  晚上吃的是清炖鱼汤,迟长青把那只野兔子料理了,剁成丁,用黄酒和酱料腌了一会儿,想起满贵婶子下午给了蕨菜,顺便掐了一小把,沸水下锅,焯水之后捞入冷水里泡着,最后热锅冷油,先下兔肉炒,熟了再下蕨菜,锅里热油滋啦啦的响,洛婵坐在灶边,一边支着头,一边往里面添柴,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明艳动人,眸若星光,分外漂亮。

  迟长青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惊觉锅里冒了青烟,连忙叫道:“婵儿,别添柴了。”

  好在喊的及时,菜没烧糊,只是蕨菜原本就嫩,这会儿就有些干巴了,不过味道却仍旧好,一口咬下去,很是鲜嫩,迟长青见洛婵喜欢吃,便道:“明日我去山里再摘一些回来。”

  洛婵点点头,迟长青又替她盛了一碗鱼汤,因着他总觉得那鱼肉腥气,又多刺,所以并不让她吃,汤里放了些松菌,甚为鲜美,经过这么些日子,迟长青对自己的厨艺倒有了几分自信了。

  三月底已是暮春时节,天气渐渐暖和了,吃过饭,迟长青搬了椅子与洛婵一并坐在院子里乘凉,月色如水,洛婵躺在摇椅里,望着星河漫天,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她周身洒下了一层薄薄的银辉,肌肤如玉,眸似秋水,恍若天人一般。

  远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三两点蛙声,伴随着长一声短一声的虫鸣,迟长青忽然问道:“婵儿要听曲子吗?”

  闻言,洛婵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中露出疑惑之色,迟长青便摸出一个小竹管来,放到唇边,吹出了清越悦耳的声音,那声音细细长长,甚是好听,不知是哪里的曲子,让洛婵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辽阔的旷野,青山苍茫一片,天边寒鸦数点,长河如练,岁月悠长。

  一曲罢了,迟长青便停下,看了过来,洛婵认真地在他手心里写:很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迟长青笑了一下,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凤眸中带着温柔之色,道:“这曲子叫寒江吟,是我从前在军中时,从一个兵士那里学来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里浮现几分怀念之色,道:“我那时才刚入军中,自恃武艺高强,心高气傲,上面又有父兄,自觉背靠大树,很是自负,后来因应卯迟了,被父亲当众责打了二十军杖。”

  洛婵有些惊讶,她头一次听迟长青提起过往的事情,大将军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这种小事被罚么?

  迟长青看出来她的想法,忍不住笑:“我年纪还小的时候,甚是跋扈轻狂,我兄长曾说,幸好人不能长翅膀,不然我早就狂上天去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他说得有趣,洛婵被逗乐了,掩口轻笑起来,然后比划着问他:后来呢?

  迟长青想了想,便继续道:“后来我挨完了二十军杖,又在校场跪了一下午,回了营帐之后,兄长来开导我……”

  他微微阖了阖眼,那时兄长说:你心里仍不服气?

  少年时候的迟长青梗着脖子答道:没有。

  兄长道:你可知于带兵作战来说,时间是何等重要?

  迟长青辩解道:可今日并没有打仗。

  兄长厉声训道:你今日延误一次,明日延误一次,能保证日后领兵作战时绝不延误吗?!哪怕只延误一息,便有数百兵士白白牺牲,有数百个平常百姓家要失去亲人?!战若因此败,教那可恨的戎狄踏入我大兴的国土,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百姓流离失所?

  少年的迟长青顿时怔在了原地,呐呐不能言,直至如今,兄长训诫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可迟长青再睁开眼时,只看见了一弯清寒的孤月,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而孤寂的影子。

  正在这时,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覆在了迟长青的手背上,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是洛婵的手,她担忧地望过来,眸光清亮柔软,像是在一瞬间便抚平了他心中的情绪。

  迟长青弯了弯唇角,反手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洛婵在他掌心写道:那后来呢?

  迟长青答道:“我听了兄长的话,如茅塞顿开,很是后悔,夜里巡视时,与我一同值守的兵士便教我这曲子,说他家在北地,每次思家之时,就会吹这首寒江吟。”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在弘光三十七年冬月,戎狄突袭,与我军交战于昌平山谷,他战死了,就死在离我三丈远的地方,尸身是我亲手为他收殓的。”

  那一仗十分惨烈,大雪下了整整两日两夜,将兵将的尸身尽数埋没了,满地的雪都染了鲜血,凝结成了深褐色的冰,也就是在弘光三十七年十一月十三日,他永远地失去了父亲,然后在两年后,他又失去了兄长,战场无情,如一块磨刀石,无数鲜血与尸骨锤炼摔打,终是将尚算稚气的少年磨成了一把利剑,横扫北漠,所向披靡,才有了今日的迟长青。

  良久的沉寂中,远处虫鸣声声,洛婵忽然坐起身来,张开双臂,将迟长青轻轻抱住了。

  对于这一个拥抱,迟长青甚是意外,但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抚在他的脊背上,仿佛是安抚,一如他往常那边做的一般。

  迟长青轻轻吸了一口气,双臂一点点收紧,将怀中人紧紧拥住,像是恨不得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64章 所谓投桃报李,我教都教……

  河对面的两户人家, 迟满贵对他媳妇说了一声, 就准备出门, 忽见旁边自家兄长的院子开了,一道人影晃出来,手里拎了个什么东西,走到小坡旁往下用力一扔, 他眯起眼看了看, 叫道:“哥, 你在做什么呢?”

  那人正是迟满金,他吓了一跳, 回过身来, 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不……不出声?杵……杵那儿吓唬、吓唬鬼呢。”

  迟满贵有些莫名其妙, 道:“我在自家门前站着,怎么就吓着你了?这么大晚上的你扔什么呢。”

  迟满金支吾道:“没扔、扔什么, 就……就家里不要、要的东西。”

  他说完,扭头就进去了, 连招呼也没打, 迟满贵还是觉得古怪,正在这时,小坡下传来些窸窣的动静,迟满贵微微一惊, 这天气,莫不是蛇?没等他回身去拿锄头,就看见一团黑影从坡下吭哧吭哧爬了上来, 乐颠颠地朝他跑来,嘴里还叼了个什么,啪地往迟满贵脚下一扔,汪汪叫着,讨赏一般。

  迟满贵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条死鱼,还刮鳞剖肚,料理得干干净净,洗一洗简直能下锅煮了。

  他又联想起迟满金刚刚往坡下扔的东西,心中闪过几分猜疑,也不出门了,回屋子里跟自己媳妇一说,他媳妇忽然道:“你上回不还嘀咕说你哥去钓鱼了?”

  迟满贵一拍大腿,道:“是啊,我还觉得奇怪呢,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在长青鱼塘里钓的?今儿长青来说有人偷拿他家鱼的事情,他是不是听见了?”

  他媳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答道:“你哥听没听见我是不知道,不过你嫂子之前是一直在旁边听着呢。”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迟满贵一言难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口子真是……”

  他又道:“幸好他们没吃,万一要是吃了出事可怎么办?”

  满贵媳妇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还真以为那鱼有毒啊?”

  “啊,”迟满贵不解道:“长青不是这么说的么?”

  满贵媳妇扶着桌子笑弯了腰:“长青这是诈他们呢,他今天拿来给你看的那条鱼,分明还新鲜,才死了没多久的,回头你再往村子里一宣扬,说有人偷拿下了老鼠药的鱼,偷鱼的人哪里敢吃啊?”

  迟满贵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暴露的却是自家的兄长,他一时间竟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长叹了一口气。

  ……

  次日一早,晴日碧空,天气甚好,迟长青准备带着洛婵出去玩,前几日他的小哑巴被恶人吓着了,这两日很是粘他,迟长青便想着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遂拎了一个小竹篓子,去山上摘蕨菜。

  路过村口的时候他还特意往河边看了一眼,几个妇人正在洗衣裳说话,还是那些眼熟的,迟长青不愿意叫洛婵听她们嚼舌根,拉起她的手就离开了。

  洛婵倒是半点都没注意,开开心心地跟着他走,路过田间时,有相熟的村民见了两人,笑着招呼道:“长青带媳妇出门啊?”

  迟长青笑笑,礼貌回应道:“去山上摘蕨菜。”

  “蕨菜啊,眼下正是时候呢,”那村民指了指前面的一座青山,道:“你往那边去,那山上多得是。”

  迟长青道了谢,带着洛婵一道走了,田间荠麦青青,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洛婵轻轻嗅了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气味和迟长青身上的很像,很好闻。

  说是上山摘蕨菜,实际上认认真真干活的只有洛婵一个人,她摘了满满一把嫩蕨,放进竹篓里,一抬头不见了迟长青的人,她下意识生出几分慌乱,连忙站起身来,却发现身着青布衣衫的男子正半蹲在一个草窝边,伸手扒拉着什么,很是专注。

  洛婵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要吓唬他,伸手一拍迟长青的肩,岂料下一瞬,迟长青竟然猛然倒地,人事不省了,洛婵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查看,只见他双目紧闭,无知无觉,任凭她怎么拍打都没有反应。

  洛婵顿时不知所措,急得差点要掉眼泪了,正在这时,地上原本躺着的迟长青突然睁眼坐起身来:“哈!”

  洛婵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颗心都险些蹦出腔子了,待看见男人促狭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她顿时又气又羞,忍不住伸手轻捶他的手臂,爬起身就要走,迟长青见她生气了,连忙笑着拉住她,道:“婵儿不气不气,是我错了。”

  洛婵还是气鼓鼓地看着他,自己没吓到人也就罢了,结果反倒还被这人吓了一跳,真是太丢面子了。

  迟长青好一通哄,见洛婵仍旧不高兴,想了想,便道:“不气了,我学鸟儿叫给你听。”

  闻言,洛婵眼中露出疑惑之色,迟长青便半拥住她,将两指含入口中,清脆悦耳的鸟啼声便响了起来,啾啾而鸣,惟妙惟肖,真跟鸟儿似的,洛婵听着甚是惊奇,甚至怀疑他手里藏了个哨子,忍不住拽了他的手看。

  迟长青凤眸中含着笑意,顺从地摊开自己的手掌,空无一物,洛婵惊讶无比,迟长青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他继续吹,调子婉转生动,林间竟真的传来了鸟儿应和的啼鸣,时长时短,仿佛在与他说话一般。

  洛婵眸光亮亮地盯着他瞧,迟长青吹了一阵,见她这样乖巧听话,忍不住笑着问道:“想学么?”

  洛婵立即点点头,想学。

  “像我这样,”迟长青略略鼓起腮,洛婵连忙照着学,他又教道:“舌尖微缩起,然后轻轻吹气。”

  洛婵一吹:呼……

  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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