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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好了!现在,有一个女人的心你始终得不到,你终于不无聊……”

  “也不痛苦了……”

  ……

  喂着喂着,他把眼前少女的脸忽看成是顾峥的,轻轻去握她手,“还有点烫,慢慢喝……”

  ……

  冯碧落一怔,“……表、表哥?”她睁大着泪眼汪汪的水眸,顿觉酸楚难言,刚准备一大车决绝有骨气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关承宣疲惫用右手揉着鼻梁骨,也许,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

  .

  一勾弯月像白色丝线隐隐挂在天幕,顾峥这天早早地收拾铺子打算回四合院。

  距离苗苗过生日那天已经又是月余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每日里起早贪黑劳碌的生活,尤其男女间感情的事,早已被这些日常生活琐碎搓磨得无影无踪、连去纠结思考的欲望闲暇都没有。

  苗苗已经四岁多了,她想给女儿找个好的女西席,虽然苗苗是女孩子,可不能只让她每天关在宅门小院里、懵里懵懂糊涂长大。

  女人也是要读书的,想当初,若是不为着追求周牧禹,把自己扮成男儿身去书院求学,恐怕,她的世界到现在、都只有井口碗沿那么大。就因为去书院求过学,在经历和周牧禹一系列婚姻感情的挫败后,她能迅速地站起来,还能迅速地在战乱流亡中、依然故我好好地生存下去,至少不那么容易倒下被击垮。书的重要性实在是太大了!

  对了,前天,有个酒楼的老板想要在她铺子里订货,说每日让她送一篮子点心过去,直竖起拇指夸她们家的点心在十里街坊是做得最好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缕微笑,这些成就感,是的,早已代替了她婚姻感情上、带来的受挫和失败。

  甚至于每日里疲惫劳碌的搓磨。

  她刚关了门,下台阶。迎面忽立着一个男人道:“娇娇,我想和你谈一谈……”

  是关承宣。

  .

  重开了店铺的门,两个人走进去,同时面对面微笑着坐下。

  “我要去昌州了……”

  “啊?”

  顾峥正在给她沏茶,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走?”

  “就这个月!”男人说。“我来就是到专程想跟你告辞的,恐怕,此去一别,再要见面,都不知经年何月了……”

  “哦!”

  顾峥想想:“那里听说地方可不太平,有些乱,你都准备好了吗?这是谁的意思?你父亲吗?”

  “……娇娇。”

  男人握起她柔夷拿在唇边轻吻吻,“我会一直把你放心里的!永永远远,一直都放心里……”

  “我打算娶我表妹了,她身子骨不好,我思前想后,多半她离了我,就活不了了,我还是要履行婚约娶她……”

  顾峥旋即微笑:“那真是恭喜你!”

  “娇娇,其实,我想过的,你只要说一句,哪怕只挽留一句,我都会改变主意……”

  顾峥没吭声。

  关承宣接着道:“我其实也是纠结思考了好几个晚上,才有这勇气和你说这番……”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前夫周牧禹……”

  顾峥猛一抬头。

  男人依旧道:“四年多以前,周牧禹被指控通敌叛国,明明我是有机会避开这事的,可是,那时候,我想要你,想要娶你,想得发疯,然后,我就做了一件错事……”

  顾峥整个身子石化僵持,不动了。

  男人道:“还不止如此,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没有说,在宣城的时候,我之所以能救下你,也都是因为他……”

  “他其实一直是爱着你的,娇娇,我一直没想告诉你,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自私……”

第23章 心字成灰

  顾峥这几天老是做梦,不知是不是关承宣那一系话的影响,她又梦见她前夫周牧禹了!

  从初识,到成亲,再到合离……如今的种种。

  光影变幻流动,像徐徐展开在梦境里的一幅幅画轴。

  她和表妹梅儿坐着马车去逛街,梅儿穿的是桃红色碎花夹纱罗裙,她则穿的是绣牡丹花大红交领襦裙,两个少女青春明艳,一下马车便是所有人焦点。

  梅儿道:“你看见没?就是那个臭书生,又穷又酸,还清高傲慢得很,表姐,你若是能搞定他,我就服你!——”

  她那时年少气盛,不知矜持内敛为何物,飞扬跳脱,她走近穷书生“卖字画”的地摊,“请给我两姊妹各画一张画像,要多少银子一张?”

  男人冷眉淡睫轻地一抬眼,“一个铜板画一张!画得不像不要钱!”

  “……”

  顾峥大吃一惊,就是男人这么一抬眼,从此,一段疯狂、天昏地暗的孽缘由此开启。

  摊子是摆在离她家顾府不远的街角巷道,男人在那里有时是帮人写家信,有时是写对联,总之,什么动脑子的活计都干。

  每日里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光顾那个小摊子。

  男人极冷极清傲的形貌气质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刺激与挑战性。

  见惯了在她面前奉承讨好,这还是头次有一个穷书生如此看她不屑一顾。甚至感觉很厌烦。

  她的征服欲占据了整个心魂理智,后来,她又心跳了,砰砰砰地心跳声,像打雷一样,见着了他是愁,见不着他也是愁……

  他的一句话,一个眼色,就像谜样,撞得她东南西北找不到方向。

  她不顾父亲顾剑舟的反对要去书院读书,就因为他是那里的学子。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两人不仅做了同窗,还成了舍友,对她有多么开心兴奋。女儿身没被他发现,两个人的“同窗之谊”差点就让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和她马上就会共谱一段梁祝佳话。

  之后,她总是假想着自己会是他贤妻身份,给他洗衣服,洗袜子,什么都洗,缝缝补补,只要是他的事情,她都心甘情愿不计一切想替他做好。

  ……

  到底只是虚梦一场!

  之后女儿身被他撞破了,他冷她,厌她;

  和书院曲院长的女儿曲小姐、当着她面调笑风声,眉来眼去,把她气得刷刷直掉眼泪而毫不在意;

  还一次次暗示她去找那姓关的男人,也就是关承宣,说他们不合适,她和关承宣才相配;

  他把她气得心肝肉疼,常常捂在被窝里掉眼泪,食不下咽,却毫不一点同情愧疚、怜香惜玉之心。

  之后,两个人还是成亲了,她坐在花轿里,顶着流苏喜盖,一身大红喜服,手上捧着个寓意吉祥平安的红苹果,她傻而天真地,原来,这个男人是爱她、喜欢她的。他竟愿意入赘到顾家做上门女婿……那种梦一样的快乐,仿佛置身云端。虚幻不真实。

  婚后,她极力要做他贤妻,因为是上门婿,生怕有亲戚家眷瞧他不起,处处顾虑他面子讨好陪小心;

  甚至主动提出搬去他们家那破烂不堪、还漏着雨的茅屋常住;

  孝顺伺候他老娘周氏,给他老娘甚至倒洗脚水、揩脚擦背;

  第一次去他们家那灰烂破败的泥夯灶台烧火煮饭,差点把茅草房烧起来了,脸上一团团脏脏的黑迹,可她还是很开心……

  她的心,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凉了、累了、疲倦了,约莫是一次次捧着热热的心给对方,而对方却常常一盆冷水泼下来,甚至把她的那颗热热、突跳的心扔置冰窖……

  “姑爷真是太过分!小姐生病了,他都还是只知道忙他的,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就这样,考上状元又如何?小姐您能享一天他的福吗?”

  “呵,真考上状元了,还是殿前头名?……啧,表姐,你看看他记得你没有?只顾着去跟官场那些人谄媚周旋,喝得常常半夜三更才回来,我夫君虽说论才学不及他,可却比他强多了!至少关心起妻子有心多了!”

  “你这辈子,算是栽到他头上了!”

  “……”

  后来,她怀孕了,决定从那些伤春悲秋、压抑沉闷中走出来,专门让丫鬟厨娘做了大桌子的菜等他回来一起庆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甚至,她还猜想着,得知自己怀了他骨肉,他该有多高兴,会把她抱着举起来,举得高高,好好亲她、吻她,说一些甜言蜜语,哄哄她,和他一起分享分享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

  然而,等来的是——

  “姑爷知道夫人您怀孕了,所以他让小的特地回来告诉你一声,说他很高兴,可今天衙门实在有重要差事忙活,怕是回不来了……”

  “夫人要庆祝,下次吧……”

  她的心,终究在这样无情残酷冰冷的、死水般的绝望婚姻中,一点点被蚕食,分崩瓦解。

  关承宣很气愤,常来看她,埋怨为什么当初不选择他;

  父亲很气愤,恨不得又一鞭子朝那男人甩过去;

  表妹也为她不值感觉难平,也劝她和离了算了……

  这样的男人……

  她木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躺在床上,眼泪大股大股流淌。

  接着,表妹一边坐床沿上安慰她,一边说:“到现在,表姐,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真相了……”

  她猛地抬头,一惊。

  表妹接着道:“他一开始就是不想娶你的!是舅舅逼着他才娶的你!舅舅见不得你为了他不快活,于是,用了些手腕,差点让他老娘吃人命官司,所以,他才点的头……”

  “轰”地一下,仿佛如雷袭顶,整个人瞬间碎裂成瓦片。

  原来如此……

  原来……

  .

  顾峥咚地翻身坐起,这天,她又梦见周牧禹站在城墙的吊楼上,开台锣鼓,兵马呼啸。

  “——放、箭!”

  男人一双残酷冰冷的眼,玄色大氅,绣着金龙蛇爪,仿佛在猎猎的风中要腾飞起来。

  “周牧禹,不要杀我!我还怀了你孩子!我怀了你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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