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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宁绝常常和她半真半假地玩笑,满口醋意地说她不知道珍惜他,换了别家的姑娘早把他吃干抹净了。

  她的回答则常常是一个巨大的白眼和清丽狠辣的剑花。

  相传,宁绝对邺王妃澜炽的纵容已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顺承帝患失智症之前脾性暴躁,容不得无礼之人。

  偏生澜炽是最目无礼法的烈性女子,用宁绝的话来说,她就是一坛烈酒,还是最烈的烧刀子,纯粹浓烈似火,冷傲别致如冰,正如其名澜炽的含义。

  五年前澜炽刚进宫的时候,因为厌恶皇帝高高在上的做派,不愿伏地拜他,在大堂上一把扯掉了朱红的盖头,无视掉惊掉下巴的群臣后妃,骂了句“老娘还不稀罕嫁呢”转头就走。

  当时可把顺承帝气坏了,扬言要诛她十族。

  宁绝将她打横抱起,跪了下来说“她已是儿臣的王妃,若父皇怒极,就连儿臣一块儿罚吧。”这才算完事儿。

  如此看来,宁绝自然是用情至深、能轻易迷倒一大片少女的理想男儿,而叶莲灯在见过了他丝毫不怀念正牌,反而对她这个冒牌再三骚扰的登徒子模样后,彻底把他关进了心里的小黑屋。

  本来许多老百姓已经做好将这对皇家公媳的事例当做饭后谈资的准备,谁知没过一两年,顺承帝下朝时不慎摔倒,换上了失智症,此后一直半身不遂,成日里咿咿呀呀,半个字儿也吐不出来,连婴孩也不如。

  顺承帝并无族戚,群臣自然都推举宁绝为摄政王。

  于是,在别人眼里,邺王妃澜炽便可仗着宁绝无条件的宠溺,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天下。

  谁知宁绝摄政后不久,澜炽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假死之后狸猫换太子,逃出了宫去。

  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说起来,叶莲灯觉得那个澜炽虽是害苦了她,但从个性来看倒很是对她脾气,丝毫不丢女子的颜面,也不枉她替她在宫里受罪如斯。

  窗外月色朦胧,皎白如绸,叶莲灯无聊地绞了绞头发,没了睡意。

  她轻功极好,无声无息地走到庭院中,飞上屋檐,恣意地轻轻躺下。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宁绝亲派的御前侍卫一个也没有被惊醒。

  她抬头望向皎白的明月,清澈宁静,像极了一只正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无端地想起了梦里的人。

  又来纠缠了,属于漪澜殿主人——王妃澜炽的记忆。

  叶莲灯能感觉到,有关澜炽的回忆两年来一直执着地徘徊在漪澜殿,似乎带有极强烈的怨念。

  或许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缘故,那些不属于她的怪梦时不时会在夜里侵入她的脑海,曾让身为局外人的她也感同身受,夜夜难眠。

  究竟为什么她会被困在这宫里呢?

  叶莲灯作为江湖骗子,做过土匪,当过神棍,打过家、劫过舍,也抢过富、济过贫,坑蒙拐骗样样都做过。

  两年前,她时运不济,命犯太岁,打错了算盘,本想到皇宫来捞宝贝,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夜,月黑风高。

  她盘桓正城墙脚下踩点,正打算把飞索扔上宫墙去,一个白衣女子直直朝她砸下来。

  随即,连女子的脸都没有看清,她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异香,像晕染了鲜血的白梅,又像是风干了的瑞香,眼前一暗就晕了过去。

  …

  醒来之后,她便成了漪澜殿“大病初愈”的王妃澜炽。

  所谓“大病初愈”,就是指从鬼门关回来的王妃变得记忆混乱、脾性暴躁、目无纪法,举手投足之间全无半分女子淑雅,还满口亲人问候。

  她起初很纳闷,这些侍婢怎么看不出自己的主子换了个人呢?

  直到她看到真王妃澜炽的画像,她才明白其中原委。

  画像中,玉人正席地抚琴,素衣如雪,墨发长披,只是眉目间清清冷冷,却眼含柔情地看向作画人。

  玉人微瑕,清冷惊艳,是个冷美人。

  虽与她叶莲灯截然不同,但因这张脸却与她有七分肖似,稍作假饰,足以以假乱真。

  再者,王妃不见了这样的丑闻,素来看重颜面的昭晏皇室岂能让它流传出去。

  而叶莲灯这个冒牌货来得正好,大家就理所当然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纳这位大病初愈心性大变的王妃。

  而她身边的侍婢,只怕是全部被新换了一批,关于王妃跳下城墙的事情不论她问谁,对方都只会摇头缄默。

  刚开始,她还十分高兴,感觉自己捡了个大漏子,除了需要喝一些补元益气的苦药外,宫里的锦衣玉食任她享用,奴仆任她差遣,好不安逸。

  可一个月后,被约束在四方宫墙里的她感到越来越无趣,想念起了大漠里喝酒吃肉的恣意生活。

  于是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换了身利落短打夜行衣,像以前的王妃一样爬上了宫墙,密谋出逃。

  只是,那一夜她再次时运不济。

  太医说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一个月,那期间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而她挑的那一天正好是期满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见到了久负盛名的宁绝。

  她自认为自己的功夫得兄长亲传,虽没练到家但绝不至于打不过一个深宫王爷,结果她只在他手下走了十招就被他牢牢锁在了怀里。

  她打不过,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坦白自己是个冒牌货。

  后者一点也不惊讶,以不容分辩的语气温柔道:“没关系,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的王妃。”

  “……”

  这是什么骚话?

  和她了解的不一样啊。

  这一个月里,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好些真王妃与宁绝的事情,所得到的答案皆是说二人恩爱非常。

  现在,她严重怀疑王妃这个身份不过是个幌子,还有这个面容俊美的男子不是花心大萝卜就是老谋深算的变态,听这口气明明就知道她不是真王妃,却依然像登徒子一样调戏她。

  “我去你大爷!你先放手!”

  宁绝乖乖放手。

  叶莲灯运起轻功拔腿就跑,连从皇宫里打包的“纪念品”也顾不上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心疼,就感到脚上一阵抽搐,一个趔趄就砸到了一个胸膛里。

  然后,她便被宁绝点了穴道,打横抱起,回到了漪澜殿。

  那时,叶莲灯没有读懂他的眼神,只觉得看了又窝火又难受,不由得感叹演技真好,对着一个不爱的人也能入戏这么深,真是佩服。

  他浅笑:“我们来做个交易。”

  “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

  “有话就说,别拿你那副笑容对着我。”

  “我保证不碰你,但在澜炽回来之前,你就是我的王妃。”

  叶莲灯保持微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一夜晚风习习,桃花正盛,以神棍之名走江湖的叶莲灯终究栽在了深庭幽倦的烂漫桃花劫里。

  作者有话要说:  深宫疑云——宁绝日常之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演戏以及自己不是变态流氓登徒子

第3章 贰 照花

  寒鸦寂寂,月华如洗。

  叶莲灯睡不着,总觉得心神不宁。

  以往,她睡在房顶上的效果通常十分良好,常常一夜好眠睡到晌午,被急得团团转的宫女们爬梯子大呼“得救了”地叫醒。

  现在她努力地闭上眼睛,清空自己的思绪,只依然觉得没来由地心烦。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的眼睛睁开了又闭上,闭上了又睁开,望着那满满的一轮圆月,叶莲灯感觉像有一团乱麻在自己的心里胡乱缠绕着。

  枝枝节节,烦扰不堪!

  叶莲灯所住的漪澜殿非常偏僻,也因此很是清静。殿后紧邻着一个小园,种满了翠竹,中间零星地种了几株较高大的银杏,四周再简单地坠以白梅、秋海棠,可以看出原主人颇有气节。

  其中有一株银杏歪歪斜斜地生长着,擦着宫墙扶摇直上。

  如今正值仲秋,白梅未绽,秋海棠也已开败了,惟有翠竹和这银杏在夜风中唰唰作响,不至于显得这宫殿形单影只。

  叶莲灯正巧无聊,便站起来走到这株银杏旁边,像个小姑娘似的蹲着,一片一片地数起砖瓦上的掉落的银杏叶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好玩地把地上的树叶捡起来之后迅速抛上空中,然后又用另一只手迅速接住。

  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片叶子都能迅速被她攥在手里。

  忽然,有一片树叶出乎意料地没有被接住,眼看着就要顺着屋瓦滑了下去。

  她立刻身子前倾去抓那片树叶,谁知脚下的砖滑了一下,她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从屋顶上摔下去。

  谁知,叶莲灯眸光一动,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她利落地顺势旋身,稳稳立在砖瓦上,在同一瞬间,将两手中的银杏叶悉数往同一个方向掷了出去。

  那些疲软的败叶立刻纷纷化作利刃,朝叶莲灯目光所至奔射,却在离银杏树冠不足三尺的同一个虚空处颓然凋落。

  几乎是同时,一阵劲风拂面而来,吹落了半数本已摇摇欲坠的落叶。

  翠竹依旧低吟。

  “什么人!”叶莲灯低低呵道。

  四下无人。

  就在方才,她明明看到了树上有人。

  绕是叶莲灯感到非常难以置信,她也绝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立刻运起流云步,往浣衣局的方向追去。

  -

  浣衣局临近水源,四周种了许多皂角树。

  方才她闻到了一刹那的香味,浅浅淡淡很是好闻,那味道未必全是皂角的味道,却微微沾染了一些,看来那人常常在浣衣局出没。

  浣衣局有一处简陋的小亭,亭子有些破旧,据说是一个老宫女修建的。老宫女这一生都熬在了深宫里,日日盼着帝王宠幸,她精于各种算计,钱是得了不少,却终究连帝王的面也没见着。寻常宫女通常会把月例银子托人带给宫外的家人,而她所有的积蓄全都存了起来,最后,临死前的一个月才把这些钱拿出来建了个简陋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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