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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十章 英雄救美

  晋王的怀抱宽厚而温暖,体格比七年前要强壮一些,那一瞬间穆荑似乎感受到衣袍下伸展而坚韧的肌肉。

  七年了,原来隔了七年她还熟悉这个怀抱,但又觉得比起七年前有明显的不同。

  穆荑错愣地推他:“王爷?”

  晋王却搂得更紧,跟随心意,他只是很想抱住她,很想感受她的体温,感受她还活在自己眼前,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不能没有她,倘若真的没有了她整个世界都将坍塌!直至听见穆荑疼痛的抽气生晋王才松开手,紧张地问她:“你怎么了,有没有伤到你?”

  穆荑只是挣扎的时候牵扯了一下伤口,没想到他这么关心,她越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见他双手搂着她的肩,俊脸近在咫尺,她抬头时几乎可以擦过他的鼻尖,琉璃似的眼眸闪烁余晖,脉脉如西湖的水,深邃而饱含深情。

  他又何必露出这样的表情,令人困惑!

  穆荑惊慌地拿开他的手想要后退,晋王却顺势握住了她的双手,把她固定在眼前,不让她逃离半分,那双深情令人不明所以的眸子仍旧紧紧锁在她身上。穆荑终于心惊道:“王爷,奴婢有罪,因伤在身不能给王爷请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畏缩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脱离那层激动和迷醉,眼前之人不是七年前的小芍,而是被岁月磨平性子的穆荑,晋王眼里的余光暗去,终是松开了手,冷淡回答:“你没事便好,不必行礼!”

  穆荑对于他的言行皱了皱眉,她并不认为他怜惜她,也许幼时他们还有感情,但小凉死了以后晋王完全变了一个人,心中唯有小凉了,这些年他的种种变化皆因小凉而起,喜欢的不喜欢的全与小凉有关,证明他对小凉情深不寿。穆荑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心,不会认为他此举此行代表着他对她还有感情,晋王的行为她除了不理解,便是不理解,不会多想。

  “奴婢这几日给王爷添麻烦了,不知苡茹是否把后院掌管好。”穆荑低声道歉,生怕她负伤的这几日苡茹把后院管理得一团糟惹来晋王怪罪。

  晋王道:“你那徒弟很尽心尽力,这几日没有大问题!”

  穆荑仔细琢磨着他的语气,听见平静的很,并不知情绪,便跟他道了一声谢,不再言语。

  晋王觉得了然无趣,便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毕竟因为陛下而负伤,陛下交代本王要竭尽全力治好你,养病期间后院的事便全权交给苡茹处理吧,免得陛下问起话,怪罪下来!”

  “是……”穆荑忍着伤痛双手撑在床沿上,即便不能跪,也要俯首低耳,做出恭敬的模样。

  晋王便转身出去了。

  穆荑因为睡得太久浑身冒汗,这一阵子坐起来吹了风便觉寒意袭身,人们不住咳嗽起来。

  晋王听闻声响回头,见她难过地捂着伤口,极力隐忍因为咳嗽而引发的伤口疼痛,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他是怜她的,但是他不敢动,不知何打破这七年来不解释不亲近完全疏离的尴尬,即便内心呐喊着要疼惜她,要怜爱她,要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可他却无法付诸行动。

  穆荑见晋王看着她,又规规矩矩地双手扶着床沿,即便想要咳嗽,也忍住不动了。

  晋王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听到穆荑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心中难过,但是他不能为她做什么,他必须忍住冲动,正如这七年来一次次地隐忍,一次次地淡忘他保护她的初衷。

  行到水合居外头,看到苏公公和苡茹,晋王对苡茹吩咐:“往后王府后院的杂事由你掌管,穆掌事养病期间若无其他重要的事不要打扰她!”

  苡茹福身:“是。”

  “好好照顾穆掌事!”晋王又吩咐了一句,便领着苏公公走了。

  苡茹赶紧回院子探望穆荑,向穆荑宣布消息:“姑姑,姑姑,王爷说往后后院的事情让我掌管了,他说让你好好休息!”

  “也该如此了!”穆荑咳得有些难受,虚弱地道,“扶我躺下吧……下个月凉夫人忌日一过我便走了,你要好好表现。”

  苡茹扶着她,撇撇嘴道:“姑姑,王爷对您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吧,毕竟您在王府这么多年,您要走了王爷也有些舍不得。这不,这一次您受伤,险些回天乏术,乃是王爷是亲自求了致仕的前朝神医才给您救回来的,据说那位神医救人要记人情,王爷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是么?”穆荑淡淡回应,闭了眼准备歇息了,末了添加一句,“他是因为陛下才这般尽心尽力救治我的,你不必想太多。”

  如此养病了半个月,穆荑的伤病好了很多,至少可以下床走动了,这一日太妃娘娘和盈侧妃准备带着小公子上山进香。也不知良夫人哪里得来的消息,也非要跟着去。太妃娘娘心下不喜,嫌良夫人没教养,但碍于王爷颜面也不好多说,况且良夫人事先跟王爷打招呼了的,王爷答应,太妃只能忍了。

  盈夫人自从生了小公子后便无欲无求了,对王爷的恩宠看得很淡,终日跟着太妃吃斋念佛,也正因此才得太妃喜欢,最终由太妃劝说王爷立她为侧夫人的,因此盈夫人对良夫人的聒噪跟随不会有太大意见。

  这一事本是太妃房里的事,最后却扯上穆荑,原因是良夫人在太妃跟前吵了两日,见太妃和盈夫人皆对她不理不睬,生怕她跟着她们进香也是尴尬独行,便非要拉着穆荑跟去。

  王府后院的女人皆各自铸造一座牢笼,不互相往来,除了初入府时教导她们的掌事姑姑穆荑,她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良夫人又见穆荑把所有事情交与苡茹打理,无所事事,且伤病已经好了很多,就找上穆荑陪同跟去。

  这事是良夫人临出门前自作主张的,王爷不知晓,为此苡茹还嗔斥了句:“王爷是交代奴婢照顾好姑姑的,若姑姑有什么闪失奴婢如何向王爷交代?”

  当然,此话只是私底下对穆荑说说,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抱怨出来。

  穆荑微笑:“一个奴才的命哪有这么矜贵,况且我在府中闷得久了,也想出去走走。”

  苡茹只能作罢,给穆荑梳头时,忽然到穆荑的柜子底下翻找首饰,穆荑疑惑,苡茹解释:“姑姑生病期间往来下人很多,我见姑姑有几样金贵的首饰搁在梳妆台上,生怕被哪个顺手牵羊拿走了就都收起来,这会儿给姑姑拿出来吧。”

  穆荑感激苡茹细心,那几样金贵的首饰是小凉送给的,若真丢了她十分舍不得。她正吩咐苡茹不用太麻烦,随便簪戴就好了,良夫人这时候就兴高采烈地进来了。

  许是第一次出府,良夫人装扮得十分艳丽:胭脂粉的圆领长袍上面绣着团花锦簇的藤蔓蔷薇花,十分醒目,亦如她薄施胭脂的明媚的脸,下身是雪白色百褶裙,裙底绣几瓣梅花,赋有雅意,一双粉色云头屐与粉色衣袍交相辉映,更别说头顶上精致的盘发,装扮得耀眼的金簪步摇,总之良夫人今日是使出浑身解数要与盈夫人比美的。虽然盈夫人可能没有那样的心思,但被太妃和盈夫人双双冷落的她总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苡茹看到良夫人便不喜,装作没看见低头翻找首饰,偏偏良夫人要凑上去,新奇地问:“啊呀,你在找什么?”

  苡茹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而后回应:“在给姑姑找首饰。”

  良夫人随口说了句:“一个丫鬟哪里需要这么装扮!”见苡茹露出不喜,她又赶紧看了穆荑一眼,见穆荑素发如墨,的确缺少了点什么,又改口,“还是装扮点什么吧,一身惨淡地在太妃娘娘面前不礼貌!”

  苡茹根本不作回应,良夫人便好奇地翻看穆荑的东西,见到美的钗子她便问穆荑要。那些都是小凉送的,穆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金钗都是故人赠送的,除了那几只,其他的良夫人都可以拿走!”

  小良嘟嘴嗔斥:“姑姑真小气,也就除了这几只好看,其他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穆荑嗫嚅着双唇,最终不答。小良又在那里翻翻翻,忽然挖出一只小匣子,穆荑正要拦,她已经打开了,果然匣子里的上等美玉吸引了小良的目光。

  小良拿起那只羊脂鲤鱼玉佩,惊喜道:“姑姑,这个送给我吧!好精致,好可爱的玉佩呀!”

  那玉佩正是她十岁那年,晋王送给她的所谓的定情信物。七年前穆荑摘下就从未佩戴,也没有扔,而是一直搁箱子底。没想到今日被良夫人翻出来,还向她索要。说实话,穆荑并不珍惜这块玉,她也认为晋王不会珍惜,恐怕他送给小凉的才是真的传家玉,此玉只不过是他随便找一块来诓她的,但小良毕竟是晋王的人,倘若真的给小良拿去了改日晋王瞧见,会不会有想法?而且晋王之前送给凉夫人相似的玉,看到小良佩戴会不会引发暴戾情绪,这才是穆荑作为奴才所担心的。

  良夫人还在那里嚷嚷要玉,穆荑迟疑不好决断,苡茹便嗔斥:“夫人岂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没见姑姑不答应么,你非要强逼?”

  “姑姑也太小气了吧,我一个主子向奴才讨要玉怎么了,这么一块玉有什么宝贝的!”

  听见良夫人和苡茹吵架穆荑就头疼,最终为了保护苡茹她忍了,抬手对良夫人说:“夫人若喜欢便拿去吧,但,若晋王问起,您只说是买的便好!”

  “买的?为何要诓王爷,此玉与王爷有何瓜葛?”

  “不是有什么瓜葛,而是织菱院的凉夫人生前送给奴婢的,凉夫人所得之物恐怕也是王爷赠送的居多,您非要拿,只能瞒上一瞒了!”

  “怕什么,王爷现在宠爱的是我,早把织菱院的凉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王爷不会怪罪我!”

  “那您只说是买的吧,不要牵扯奴婢就好!”穆荑暗自摇头,真不知该说小良太自信还是太无知,晋王对小凉的宠爱无人能敌,即便事隔多年他仍保留许多与小凉有关的习性,岂是后院的女人可以动摇的。

  这么折腾了一阵之后终于上路了,太妃娘娘与盈夫人根本不理会小良,到了寺庙兀自下车进香,根本不叫唤良夫人。良夫人眼巴巴地跟上去,她自小在乡野长大,不懂大寺庙的规矩,也不懂贵妇的礼节,只能有样学样,可惜笨手笨脚学得不伦不类,更惹得太妃不喜,后来太妃和盈夫人跟随方丈进禅房,就不许良夫人跟去了。良夫人无聊,只能在外面晃着,不住向穆荑抱怨,说太妃娘娘和盈夫人定是瞧不起她,她如今正得盛宠,以后多生几个儿子让他们好看!

  穆荑沉默不言。晋王府中的女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她都见过了,小良这样的不足为奇。身为奴才,听听主人的抱怨便好,不能随便嚼舌根,即便不是奴才,守着基本的礼教,穆荑也不会随便说三道四。

  瞎晃了一阵,良夫人百无聊赖,说要骑马,穆荑心惊,本欲阻止,但架不住良夫人脾性上来,执拗蛮横,穆荑只能让她骑了,好在周围还有几个侍卫,她自小跟随父亲,也懂得马术,便放心带着良夫人。她本意小小地走一圈,谁知走到前院,寺庙门口燃起鞭炮,马儿惊吓,便飞出去了。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穆荑跟随良夫人出府就生怕良夫人天真任性闯出祸来,她已经万般小心,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如今良夫人正得盛宠,万一摔下来伤着了,她一个奴才的如何担当得起!

  穆荑呼喊了一阵,见良夫人只是大哭,根本不懂得驾驭马儿,穆荑只能不顾伤病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马儿受惊吓之后脾性暴涨,穆荑手中拿着套马圈,见前方有一处拐弯的陡坡,生怕马儿把良夫人甩下去,连忙飞出套马圈套住马头儿,可就在这时,良夫人因为害怕陡坡激烈地挣扎,完全激怒了马儿,马儿扬蹄便把她甩飞出去。

  良夫人离穆荑比较近,情急之下,穆荑伸手拉她,穆荑对这个动作还算有几分把握,可没有考虑到伤病,这一拉扯之前牵扯到伤口,痛得直冒冷汗,伤口肯定裂开了,她完全没了力气,便跟着良夫人摔落下马儿。

  穆荑咬牙忍着伤口心想:完了,这回死定了!而就在这时,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抱起,天旋地转之后她平稳地落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穆荑吃痛地捂着额头抬起头眼,便见一张俊美如耀日的脸,尤其是那双眼,那一对剑眉,俊俏深邃得令人印象深刻!

  穆荑呢喃:“沈将军……”

  沈择青已经飞身出去,动作利落堪比飞鹰,灵敏如捷豹,翻腾几下攀住了树枝,一根绳索飞下圈住了痛呼滚落的良夫人的身子,在她撞到底下的乱石荆棘之前,及时止住了她!

  那动作简直不能再好看,引得周围的路人惊呆了,穆荑也呆愣地望着,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沈择青的确当得起天神的称号!

  第十一章 故人

  沈择青把小良救起后,小良虽未受着伤,可也一身灰,本来好看的花衣裳皆被尘土糊花了,脸面更是不能看,头发还乱了几缕。小良由此感到委屈,再看看穆荑,却发现穆荑身为一个奴婢全然无恙站在上方,甚至尘土也不沾一片,不由得大怒,指着沈择青道:“你是谁,也不看看我是谁,怎么先去救一个奴婢,让本夫人摔下去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简直是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臭奴才!”

  沈择青此时乃微服出巡,一身便装,但即便是便装也是绸缎衣裳,上面的纹饰更是精致,腰悬玉佩,头戴束髻冠,岂可认被成奴才?

  沈择青身后的奴仆上前斥责:“大胆!”

  小良却不管不顾,委屈地哭了。穆荑有伤在身,也只得上前安慰:“夫人,这是北安军右将军沈大人,是他救了我们,若没有他我们早就……”

  小良脾气上来,猛然推了穆荑一把,嚷嚷道:“我管他是谁,总之是个没眼力见的,怎么先救你不救我?我好歹是个夫人,你看看我都落成什么样子了!”

  穆荑被推了一把直接栽倒在地,况且小良推到的乃是她的伤口,伤口本就因方才策马而裂开了,此次又被一推,更是疼上加疼。穆荑捂了一把,夏天穿衫薄,这一看更是渗出血来,全然疼得她直冒冷汗。

  沈择青怒了,扶起穆荑对小良冷笑:“我管你是谁,与我何干?你要撒泼回你的王府去,但你这般伤害穆姑娘便是与本将军为敌!”

  穆荑拦住他:“将军别……别责怪夫人,我只是个奴婢……”

  沈择青见穆荑直冒冷汗,连说话都吃力,可见是疼得厉害,心下着急,便让人先送回府,也不理会大喊大叫的小良了。

  一路上穆荑昏昏沉沉,沈择青心疼她卑躬屈膝太过,岂可对那样无礼教的东西也低声下气?想来是这些年受的苦太过,以至她忘记了原本尊贵的身份,变得委曲求全了。

  可是她是穆大将军的女儿,穆大将军如此忠良一身傲骨,当年薄氏掌权,效忠先帝的臣子或攀附或沉默,唯独他忤逆薄氏带着三皇子出逃,最终惹来杀身之祸,可到穆大小姐身上却养出了上善若水的性子?沈择青并未责怪穆荑半分,只是实在心疼,按理说当年她投奔晋王,晋王是她父亲的承恩之人,更是她青梅竹马的伙伴,应当好好善待才是,怎么多年后却让她沦落为奴,甚至磨平性子,委曲求全完全忘了本性?

  沈择青当年投军之时还想着大小姐在晋王府中,秉着穆将军的恩情和青梅竹马的情谊,应当不至于受苦,看来真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晋王是什么东西!

  沈择青看着昏迷未醒的穆荑,暗暗握起了拳头。

  及至沈府,请了医者问诊,又重新包扎伤口之后,穆荑才缓过气来。她看了看四周,不是她熟悉的宅院,慌张欲起。沈择青以手压着她的肩:“大小姐伤口未好,不宜多动,还是先歇息吧!”说着,坐到床边,以干巾擦了擦她额间的汗。

  穆荑觉此动作有些暧昧,别了头,停顿一下,心下不安道:“沈将军,这是在哪儿?”

  沈择青笑笑,“这是在沈某府上,大小姐只管休息,不必担心。”

  “可是……良夫人……晋王府……”

  “大小姐不必管这些事,那位夫人既是晋王府的人,自会有随从护送她回去。再则您是因为陛下而受伤的,只管把伤养好才是要紧,日后沈某再送您回去,不用过于操心晋王府的事。”

  “可是,若王爷问起话……”穆荑又要起来。

  沈择青压着她:“大小姐,你即将脱籍为民,哪里管晋王说什么,再则若晋王真要问起话,本将军还有一番话要问问他呢。”沈择青嘴角微哂。

  穆荑嗫嚅着双唇,不知如何回应,许久,怅然叹息。也罢也罢,她的确无心力管这么多了,按契约期限她原本已经到期了,但晋王命她多留一个月等到小凉忌日之后再走,因此她才留到下个月的。晋王府中的事已经交给苡茹打理,她又何必瞎操心,还不如多享受此刻的安宁,往后晋王府如何也与她无关了!

  “大小姐,若离开了王府,您是即刻回水家村?”沈择青又问。

  穆荑双眸闪烁,无奈叹息:“若要回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回去,总还要收拾行李准备乘具,况且少小离家老大回,也不知幼时的玩伴可还记得我了。”

  “说实话,水家村并非大小姐的故乡,隔了许多年那些人恐怕皆已忘记了,又山高路远,您何必走此远途,还不如留在京里……”沈择青望着她,再是个直白性子说到此处也不由得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 ,“若您不嫌弃,沈某府上还有许多厢房,可引大小姐为上宾入住,沈某府上也算是好的容身之所,将来大小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人阻拦。”

  穆荑忍不住笑出来,沈择青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但他们的身份年龄太尴尬,同处一室未免不合适。穆荑摇摇头:“就不必叨扰沈将军了,奴婢回水家村就好。”

  “或者,沈某另置宅院给大小姐入住,挨近沈府也方便照顾。大小姐不是喜欢大漠么,来年沈某回了军中,还可带大小姐到边疆看看。”沈择青是极力想帮助穆荑什么的。

  此话似乎勾起穆荑的向往,穆荑霎时不说话了,只愣愣地望着沈择青。

  沈择青见事情达成一半,不由得笑说:“沈某的枪法还是穆将军教的,也正因此,入了伍才得王大将军青眼有加。穆将军枪法出神入化,大开大阖,与寻常的军家枪法皆不同,好像是独创的,尤其在大漠中杀起敌虏更有如神助……”

  “我爹的枪法是在大漠练就的,他多年戎马倥偬,视大漠为家,后来娶了我娘,为免我娘受苦,才甘愿离开大漠番上入京任禁卫军左金吾卫将军。否则,他是万万不肯离开大漠的,那天高地广无拘无束的生活,远比京里的好……”

  娘亲为荣城郡主,又十分得老廉王的宠爱,自小在京里没受过苦,娶了娘以后爹爹心疼她,也不肯带她去大漠,就放弃自己的理想留在京里了。小时候娘常常教导她爹是为娘亲而牺牲的,的确,后来他死在危机四伏的京城里,何尝不是离根的花朵不长久?

  “难怪如此,穆将军常说穆家枪法大开大阖,需在平地练就更好。他说大漠有一座玛瑙山十分奇特,会根据不同时节变换颜色,如同玛瑙一样色彩斑斓。他常常在玛瑙上下练枪法,与将士载歌饮酒,日子十分惬意。待我去之时,也见到了玛瑙上,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早晨旭日初升它是金色的,日悬中天,山上的火凤凰被昭照得火红一片,又是艳红色的,待到日落西山晚霞满天之时,它又是霞红色的,山上的景物还会根据季节变换颜色,几乎每次去都能看得不同的景象,我也常在那山脚下练习枪法,有如神助。”

  穆荑十分向往,眼里闪着熠熠的光泽,笑道:“幼时父亲也常常跟我提起,我戏称那是彩虹山。”

  沈择青笑了一下,“好像……的确称呼它彩虹山更合适。我们将士中还有人称呼它是鹦鹉山的,我原先不解,后来有一回我饿疯了看那山怎么看怎么像鹦鹉,实在想捉来烤了吃。”

  穆荑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捂嘴轻笑,想不到沈择青也这般幽默,而且讲起往年的艰苦岁月,只是轻描淡写,即便饿成那样也有心思开玩笑,可见是乐观的,与当年消极避世的小乞丐全然不同了了。

  穆荑又怎么知晓,沈择青之所以改变也都是因为她,她当年席地而坐的那番话令他醍醐灌顶,再艰苦的岁月也可苦中作乐,因此行军中再艰难,想到她他就有了信念。

  只是多年后穆大小姐怎么变成了如此平静如水的模样,完全看不到当年的活泼,是偶然还是必然?沈择青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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