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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这个女孩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寻常的女孩遇到这种问题,大概会说出“放心吧,你这么优秀,只要努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或者“我永远相信你”之类的话语,这些话也不失为一种理解和关爱,可跟夏杉杉的回答比起来就显得十分肤浅。

  一个已经打拼出一番事业的成年男人,大多数时候都不想争取别人的信任、建议和安慰,他们有自己的办法解决难题,也不会轻易认为自己会失败,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别人看懂他们口是心非的压力,虽然他们不见得真想让人分担。

  把全部精力投入于某一件事上的人大都是孤独的,孤独便需要陪伴。夏杉杉懂张文华的努力上进,也懂他的孤独,并能恰到好处地让他在想要独处的时候独处想要陪伴的时候得到陪伴。对于女孩来讲这是得天独厚的珍贵品质,对于男人来讲,遇到这样的女孩,也是得天独厚。

  张文华反握住夏杉杉的手,感受她指尖的温度,玩笑着说:“别这么认真嘛,我可是要成为千万级主播的男人,怎么会轻易倒下呢?”

  吃完面,一番云雨,同样满身疲惫的夏杉杉沉沉睡去,张文华看着她光洁的后背,懒得再耗费美好的时光去琢磨碎光的事,只想快点把他打发掉,给夏杉杉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

  天很快亮了,市井喧嚣笼罩城市上空,夏杉杉悄悄起床,在张文华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匆匆离开家。她是个平面模特,比张文华小几岁,正是事业上升的黄金年龄。

  九点,张文华起床,洗漱完毕,去自己经常去的那家银行预约取款。他每年的流水都很大,是老客户,过程自然没费周折。

  之后的一天,他开车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在一家珠宝店花六万元挑选了一颗钻戒,然后琢磨着什么样的惊喜才配得上他心爱的女孩。很多创意,无从择优,但他并不着急。

  下午四点半,他把车停在山地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区内,提着装满二十万现金的手提箱向公园内部走去。

  大虎山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峰,海拔六百多米,单看数据虽然不很出众,但因为整座城市的平均海拔只有几十米,所以衬托得它巍峨挺拔。山中有参天古木,有古刹寺庙,还有废弃的军事观测站,一条石阶从山脚开始,沿山势直通峰顶,再绕进深山,经过一些景点,最后折回停车的那个小区。这条游览路线十分累人,基础设施又不好,且经常传闻有变态和抢劫犯出没,所以平时人很少。

  山地公园就在登山的起点处,张文华进去时只有附近小区的大爷大妈各据一片区域跳着舞,嘈杂的通俗音乐掩盖了一切声响。

  山峰早早地遮住了西沉的太阳,公园里的视野条件已不是很好,张文华避开人群视线,悄悄把手提箱放进指定的垃圾桶旁边。

  他没离开,而是走进完全被树木遮住的一条长椅坐下来,偷偷观察着那个垃圾桶,因为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知道李萱源那个案子的有没有可能是个认识的人?

  时间缓慢流逝,路灯亮了,大爷大妈们不知疲倦地跳着,广场周围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些偷偷约会的小情侣和饭后遛弯的一家三口,好在没人到他这边来。

  五点,天更黑了,手提箱折射着路灯的光泽,显得有些扎眼。张文华开始担心某位大妈过来当无主之物捡走,那样就别想要回来了。

  五点半,起雾了,丝丝条条的雾气如触手一样探出林子,很快便把广场遮盖,跳舞的人变成雾气中模糊的黑影,夸张的动作如同鬼怪。

  怎么还不来呢?处心积虑讹诈二十万竟然不很着急拿到钱?张文华急切地四处张望,忽听不远处 传来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

  是鞋子不小心踢到铁皮垃圾桶发出的闷响。他屏住呼吸,皱眉看过去,赫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垃圾桶前。

  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影子是什么时间从哪个方向走到垃圾桶旁边的,但此刻就站在那,一手掀开垃圾桶盖,一手在垃圾桶里翻找,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看身形,不是拾荒的老人也不是清洁工,但隔着雾气,实在看不清楚细节。

  张文华紧张到血液凝固,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随着距离拉近,他渐渐判断出那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九左右的、身体刚刚发胖的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一条沙滩裤、一双运动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两人距离只有不到五米,张文华不敢再前进,躲到一棵树后面继续观察,停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

  这时,背影发现了靠在垃圾桶旁边的手提箱,捡起来,打开卡扣确认里面的东西,然后鬼祟地左右看看,关好箱子朝上山的方向走去。

  影子左右观察的刹那,张文华认出了这个人,而且熟悉,他也在这座城市上的大学,毕业后曾跟他一起合租过房子,并且一起谋划自媒体,后来因为一些不愉快分道扬镳,他和李萱源一样,是他高中同班同学,叫王逍遥。

第3章 雾夜大虎山

  高中的学生,一般会被定义为两种类型,一类是努力学习的好学生,另一类是调皮捣蛋的差生,差生一般又被分为两类,一类专注于玩,搞些自己的小名堂,另一类则喜欢效仿社会小混混,张文华和王逍遥都属于差生中的第二类。

  张文华其实不具备成为小混混的先天条件,家里非官非贵又没好亲戚,长得也比较瘦小,他努力活成一个小混混,完全是被逼的。

  他很小的时候,他爸不知什么原因喝农药自杀了,这件事被人传到高中校园,大家都明里暗里嘲笑他,他忍受不了,便努力装成没有教养的样子,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

  王逍遥不一样,他虽然也是普通家庭的农村孩子,但是长得人高马大且胆子肥下手黑,打架一个能打五个,因为屡教不改,被原来的学校开除,转到四中,跟张文华一个班级一个寝室。

  张文华早就听过王逍遥的大名,很崇拜他,有点怕他,但有意无意接近几次之后,发现他其实非常仗义,打的都是跟他作对的人,不无故欺负人。王逍遥很同情张文华的遭遇,两人经常一起逃课逃寝一起泡网吧,一来二去成了铁哥们儿,张文华的腰杆儿也硬了许多。

  虽说是小混混儿,但毕竟还是高中生,目标是考大学,为了能弥补学习上的劣势,王逍遥成了体育特长生,人越来越壮,张文华成了美术特长生,气质越来越文艺。

  高中毕业,他们考上了位于这座城市的两所不同大学,一开始还约定着一起干一番事业,可到了大学,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氛围,幼稚的兄弟情义很快淡化,最后完全不联系,大学期间甚至没有见过一面。

  再见面是大学毕业的那年冬天,在一家面馆吃饭,偶然相遇。同学感情有时候很奇怪,纵使多年不见,但一经相遇,便会瞬间勾起很多久远的回忆,让友谊死灰复燃,这种神奇的友谊有一个概括性的词语,叫做“老同学”。

  经过大学生活的成长与积淀,他们都不再是当初把“混”当成人生价值的小镇少年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们已然明白赚钱在这个社会里的重要性,同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心高气傲,觉得给别人打工永远无法出人头地,男人必须做一番自己的事业。

  那时候短视频平台还算是比较新鲜的玩意儿,王逍遥敏感地捕捉到这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想通过拍摄短视频运营自媒体,可惜身边的人都不懂他的战略眼光,笑他异想天开。

  张文华懂,在他放弃当画家的梦想后,体内的创作因子迟迟找不到新的寄托,短视频正好是一种新颖的创作方式。

  他们一拍即合,搬到一起住,从零开始学习剪辑,搜集素材,琢磨文本,打造人设。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两年间他们尝试过走高端路线,尝试过以小人物引起共鸣,尝试幽默风格,也拍摄过情感段子,就是火不起来,最后身无分文,陷入迷茫。

  为了保持更新,腾出更多时间想辙,张文华不得不一个人面对镜头讲起故事,没想到,这无意间的一讲,反响竟出奇地好,一条视频就吸粉一千多。两人看到机会,锁定方向,精心谋划,推出第二条讲故事视频。

  这也许就是张文华的天赋,那面对镜头时专业演员级别的感染力,绘画一样引人入胜的叙述方式,精湛的逻辑分析,有时连王逍遥都听得入迷。第二条视频大热门,吸引了更多粉丝的关注。

  此后他们乘胜追击,积极总结经验,及时分析火爆原因,成功打造出“民间神探”的形象,丰富场景,精选案件,陆续又推出第三条第四条视频,条条吸粉,等到推出第十条视频时,“张探长”的账号已坐拥十万粉丝,接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广告,收入两万块。

  随后张文华开始尝试直播,让他们欣喜若狂的是,直播的效果比拍摄视频更好,现场互动大大增加了粉丝的参与感,账号又迅速运营到新的高度,收入与日俱增。

  事业如火如荼,但细心人会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王逍遥的作用越来越弱了。以前拍摄视频,王逍遥主要靠自己的人际关系负责场地、道具和助演,现在这种模式里,场地只需要一个房间,场景布置一次很长时间都不用更换,素材是张文华搜集,文案张文华自己撰写,出镜也只有张文华一个人,更直白地说,即便没有王逍遥,张文华自己也能把账号运营得很好。

  潜移默化的,两个人的心里都发生了变化,只是张文华醉心于创作,没有发现。直到有一次,在选定素材故事时,张文华觉得讲“飞机劫持案”比较贴合时下的热点事件,王逍遥则觉得讲一个民国时期的“诈尸案”更吸引眼球,两人各自发表意见,互不相让,说得面红耳赤,情急之下张文华脱口而出,“哥你就听我的吧,在搞创作这方面你一个体育棒子还能比我这画画儿的强么?”

  王逍遥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那天直播结束,王逍遥搬回去两箱啤酒和很多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大醉,喝完,王逍遥给张文华点了一支烟说:“弟,以后你自己干吧,哥找点别的事儿干。”

  张文华突然醒酒了,让王逍遥别开玩笑。王逍遥道:“你是我兄弟文华,我跟你不藏着掖着,你干得不错,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往后肯定越来越好,哥留在这说白了就是在靠你养活,哥这辈子都没靠爹妈养活过,能靠你么?你继续干,需要哥的时候哥还帮忙,但是哥真得找点适合自己的事儿了。”

  张文华了解王逍遥,知道他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张文华提出把当前所有的收益都给王逍遥,王逍遥坚持一分钱都不要。当晚两人大哭一场,第二天醒来再见面,总觉得彼此之间隔着什么。没多久,张文华自己找了一个房子,搬了出去。

  之后如高中毕业时候一样,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只偶尔在朋友圈里面互相问候一下,按张文华的猜测,王逍遥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事做,成天就那么游荡着。

  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系是一个月前,王逍遥破天荒地给张文华打了一个电话,犹犹豫豫好像有事要说,最终却简单问候几句就挂了。

  回到眼下,张文华跟着迷雾后王逍遥朦胧的背影,听着那沉重脚步踩在石阶上有力的声响,心想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人能挖掘出李萱源的案子,那非王逍遥莫属了。

  首先,王逍遥是李萱源案子的亲历者,而且作为高中时代的铁哥们儿,张文华知道王逍遥一直暗恋李萱源,李萱源失踪后,王逍遥曾经连续一个星期没上课没训练,带着所有把他视为“大哥”的同学把学校附近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个遍,最后日记被发现,大家都相信李萱源是离家出走,王逍遥仍坚称李萱源是被害了,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是谁害了李萱源,肯定把他碎尸万段!”

  其次,王逍遥是为数不多知道张文华的长命锁丢了的人。那是他们开始创业并住到一起后,有一次洗澡,王逍遥问:“我记着你上高中的时候脖子上戴个宝贝疙瘩来着,咋 不戴了呢?”那时候张文华都忘了长命锁的事情了,回答道:“早就丢了,高考那会儿就丢了。”

  再次,他们一起住的时候经常会聊起高中时代的事,聊起曾经的同学,不可避免地就要聊到李萱源的去向,每次说这件事,张文华都浑身不自在,总是岔开话题——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加留意,都会意识到那不是正常反应。

  早该想到是他的。张文华暗暗嘀咕,旋即又很气愤,“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当年光明磊落的汉子竟然干起这种勾当来,你要是直接去举报我,也算是伸张正义,竟然跟我勒索钱财,区区二十万,你跟我说一声借,我还能让你还不成?”

  雾越来越浓,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两侧的树木倾斜过来,好像阴云压在头顶。王逍遥停下来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在空寂的山中显得异常清脆,火苗也好似微弱的鬼火。张文华趁机停下休息,小口急速喘息。

  王逍遥重新上路,张文华艰难跟着,闻到二手烟的味道。王逍遥年轻时的体育训练打下了良好的底子,身体素质一直不错,走了这么久依然健步如飞,张文华则是上气不接下气,大脑一阵阵发出缺氧的警报。

  从道路陡峭的情况判断,此时已快接近山顶,张文华越来越搞不清楚王逍遥拿到钱之后为什么不回家而是要登山,要知道沿着这个方向出山的话,至少得走三个小时。

  后来他想到一种解释,王逍遥很可能是要把长命锁藏在山上某处,然后通知他来取。

  终于,爬过最后三十米几乎立陡的石阶,前方就到了修建在山脊上的观景路。这条道路大概三百米长,从背面环绕山峰,中间部分有一座探出山体的观景台,居高临下,秋天景色特别美,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日落,有时候有云海,不过夜间这里只有冷风和黑暗。

  张文华体力透支,爬得很慢,走到景观路上时,王逍遥的身影已经从雾中消失了。他扶着栏杆,咬紧牙关,努力加快速度,虽然很小心,但鞋底触碰木板地面还是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栏杆突然断了,而张文华明显觉得自己并没有走到尽头,迟疑片刻,他意识到原来是到了观景台,栏杆拐了一个直角弯插入悬崖的方向。

  观景台不大,五米见方,他本能地朝平台看去,白雾流动,没能看见人影,却看见装钱的皮箱子孤零零地放在平台中央。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两步,确认的确是刚才的箱子,正不知王逍遥搞什么名堂,身后地板颤动,他猛然回头,一只硕大的拳头迎面击中他的下巴,他踉跄几步,扑倒在箱子旁边。

第4章 刹那间的决定

  是王逍遥,杀气腾腾的庞大身躯如同一只暴躁的熊瞎子。他快走两步,薅着领子把张文华提到面前,咬牙切齿地问:“李萱源的事儿真是你干的!?”

  唾沫星子喷了张文华一脸,张文华张嘴,鲜血顺着鼻孔和嘴角一起流下。来时路上他还对兄弟感情抱有幻想,现在看到王逍遥愤怒到扭曲的表情,他彻底死心了。

  他笑了笑,“钱你都拿了,还装得这么正义凛然干什么,长命锁给我,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王逍遥怒吼一声,再次把张文华打飞,然后追过去,再提起,再打倒,边打边喊:“你为什么那么做?李萱源学习那么好,本来会是咱们同学中最有出息的……亏我把你当了这么多年兄弟……”

  张文华不说话,也不还手,任凭自己在观景台上跌来撞去,他知道自己不是王逍遥的对手,更不想提及他害死李萱源的幼稚原因。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唯独想着只有咬住王逍遥向他讹钱的事实,才不至于让自己太理亏。

  王逍遥停手了,瞪着他,身体剧烈起伏,眼睛里好像喷着熊熊烈火。张文华扶着栏杆站起来,抹掉嘴边的血,“钱你拿走,长命锁给我,咱俩谁也不欠谁的。”

  “去你妈的长命锁吧!我要让你偿命!”王逍遥大骂一声,疯了一样再次朝张文华奔来,抬起一脚直奔张文华上腹。

  张文华下意识一躲,躲过这几乎能要他命的一脚,也正是这一躲,局面发展成意想不到的样子。

  王逍遥一脚蹬空,在惯性的作用下翻到栏杆外,他本能地回身抓住栏杆,身体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悬在半空。

  张文华急忙要去抓他的手腕,可触碰到手腕的前一刻,一个邪恶的念头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这里的落差至少三百米,掉下去必死无疑,如果王逍遥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没人知道李萱源案子的真相了。

  迟疑一下,他颤抖着把手伸向王逍遥勒得发白的手指。王逍遥读懂他眼中的冷漠杀意,拼命挣扎,尝试把自己提起来,可他毕竟不是高中时代矫健轻盈的少年了,刚才打人又消耗掉大部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文华抠开他的手指,他惨叫着掉下深渊。

  坠入迷雾。张文华在讲案子时经常会用到这个词语,如今他亲眼看见一个人坠入迷雾,意识到坠入迷雾不一定意味着接近真相,还可能意味着死亡。

  几秒后,山下传来一声闷响,继而是碎石滑坡的碎响,响动过后,世界安静了,唯有头顶的合欢树在晚风中“莎莎”作响,好像在暗暗低语又见证了一个生命的陨落。

  这里是自杀“圣地”,几乎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绝望从这里纵身跃下。

  冷风灌进脖子,张文华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后怕如蚂蚁一样爬满心头。他提起手提箱,在附近可以藏匿东西的地点寻找起长命锁。

  没有,不管是树杈上还是石头下,在刚刚王逍遥可能活动的范围内都没有那小小的东西。风更大了,摇撼着树枝,树叶的每一次摩擦都让他心惊肉跳,总感觉有人走过来。

  他转念一想:也许长命锁根本没掉在李萱源身边,只不过是王逍遥在虚张声势,如果掉在那,当初怎么可能一点印象没有呢?退一步说,就算掉在那了,王逍遥也不一定会挖出来,毕竟长命锁留在李萱源尸骨身边才最有说服力。再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藏在这里某处,也无关紧要了,任何人捡到它都不会联想到一桩命案。

  如此想着,他再次朝迷雾中望了望,提起手提箱飞快地下了山,返回工作室。

  八点过一刻,他洗掉脸上的血痕,坐在电脑前开始直播。每一个故事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分成几期,每天讲一期,所以今天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粉丝们依旧很活跃,起初都在说主播今天来晚了,后来渐渐有人发现他脸上没法完全被美颜摄像头遮盖的伤口,追问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车被人堵住了,碰到不讲理的,发生肢体冲突,所以耽误了时间,对大家说抱歉。

  一个谎言,解释了两件事,还换来粉丝的同情,昂贵的特效礼物一个接一个地闪耀屏幕。

  还是十二点,准时下播,张文华回到家里,夏杉杉还没睡,看到他的伤一时吓得说不出话。

  他说了同样的谎言,夏杉杉帮他给伤口消毒,眼睛里噙满泪水,弄好后,她把他搂在怀里,哭着说:“老公,以后你去哪都带着我吧。”

  他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笑着回答:“带着你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能打过几个醉鬼?”

  夏杉杉把他搂得更紧,努着嘴,倔强又认真,“我用高跟鞋扎他们眼睛。”

  这份带有勇气的关心深深触动着张文华,他几乎就要把戒指拿出来求婚,但最终忍住了——夏杉杉不是物质的女孩,更注重追求精神世界的精致,这样会显得随意,缺少仪式感,是对她美好灵魂的亵渎。

  躺在床上,张文华才感觉到每一寸肌肉都疼得要命。夏杉杉枕着他的手臂,揽着他的腰,似也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抬起脸说:“老公你怎么冷冰冰的,我帮你暖暖吧?”

  不待张文华回答,她脱掉睡衣,用软绵绵的胸脯贴在张文华身上,用嘴亲吻他,从嘴唇到脸颊,从脖子到胸膛,从胸膛到小腹,爱欲渐渐在两人体内燃烧。

  夏杉杉也是艺术生,学习舞蹈的,从小的训练塑造出玲珑紧实的身材,毕业后她立志成为一名模特,为了时刻保持良好的体貌,又坚持练习瑜伽,本就近乎完美的胴体似乎又被注入一种看不到说不清的魔力,总是让张文华欲罢不能。

  张文华喜欢看着她不穿衣服的样子,但并不是出于对异性的本能渴望,而是像欣赏一幅名画一样对美的欣赏,他也喜欢和她做爱,同样不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欲望,而是出于对美的自私 占有。

  今天夏杉杉没让张文华动,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一点都不想动,所以自己解决了一切。她就是这么爱他,懂他,发自灵魂深处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体验都给他。

  夜色寂寥,柔和的风吹动窗帘,卸掉满身疲倦,夏杉杉睡了,她总是先睡着,张文华却久久无眠,王逍遥坠落之前那股混合着震惊和愤怒的怪异眼神断断续续地浮现在他眼前,让他刚刚暖和过来的身体又变得冰冷,他极力驱赶这份对视,却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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