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那应该是黄九枚十岁的时候，一日，七甲老头馋酒，可器灵算内的酒坛子几乎都空了，没办法，当时年仅十岁的黄九枚被七甲道人嚷嚷着去买酒。

　　买酒很顺利，可回家却不顺利。

　　器灵算门人加上他黄九枚也就两人，平日里几乎都是隐居深山闭门不出，买完酒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黄九枚胆子算是比较大的，就算天黑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直接往家赶，可行至半途，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名字。

　　几乎是想也没想，黄九枚转过身回头了一句。可这一回头，身后却没有七甲道人的身影，身后空空荡荡，昏暗的小道上更是一眼能够望出头，哪儿有什么人。

　　这么一瞧，黄九枚心底就有些发怵，更何况平日里和七甲道人在一起，老头子除了吹嘘自己的道法如何好深，七甲如何厉害之外，说的最多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孤魂野鬼。

　　平日里听七甲老头说起这些，黄九枚心底都颇为不屑，可方才这一叫，却是真真切切，可转身又什么都没有，黄九枚可不认为七甲老头会跑到半路来跟他玩捉迷藏。

　　这一回头什么都没见到，黄九枚心里慌了不少，可他也不笨，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度回头，却是撒丫子往器灵算赶，可这刚跑出两步，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

　　“徒儿跑这么快干嘛，为师都快追不上了。”

　　这声音一出，黄九枚魂儿都快没了，可还不等它加快速度离开，他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

　　黄九枚不敢回头，他听七甲老头说过，这是犯路煞了，听说一些人赶夜路会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若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魂儿就会被勾了去，若是回头见到了那叫他的东西，身体也会被完全占据，魂儿被勾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侵占，而后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回家。

　　黄九枚可不想小小年纪就被人勾了魂去。

　　可虽说没回头，可肩膀上那只手却是越掐越紧，甚至黄九枚感觉自己已经快无法呼吸。

　　都说狗急跳墙，黄九枚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一咬牙，居然直接挣脱了那只手的束缚，一溜烟回到了器灵算。

　　到了器灵算，七甲老头已经睡下了，黄九枚气喘吁吁的进到屋里，却是突然脑袋一沉，晕倒了过去。

　　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他整个人躺在院子里，虽然被大太阳晒着，可他依旧觉得浑身都是冷的。

　　冷不丁一回头，却见在自己肩膀的位置，竟然有一块巨大的淤青，肌肉已经开始浮肿，可就算是这样，也能清晰的看见，一个五指印印在自己肩头。

　　而那一阵又一阵的阴寒气息，就是从那巴掌印的位置传出来的。

　　“你小子命大，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就没了，你还能赶回来。不过还是我大意了，我本以为以你的命格，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主动找你麻烦，却忽略了你现在命格尚未激活，比起普通人来说，你也只是身上阳刚之气重了些。”

第8章 打算

　　七甲老头说着，又从里屋端出一个红铜盆，盆里已经装满了热水。将红铜盆放在桌下，七甲老头一边给自己点着烟，一边让黄九枚起身把双脚放进红铜盆里。

　　说来也怪，黄九枚双脚一入盆，一股剧烈的暖流瞬间从双脚扩散至全身，原本还有些冷的身子，也刹那恢复了暖意。

　　七甲道人咂了咂嘴，吐出一口烟来，挥了挥手，示意黄九枚可以收脚了。

　　黄九枚收回脚，却见那红铜盆里原本清澈的热水，此刻竟是已经漆黑一片，且散出阵阵寒意，黄九枚此时再回头，却见先前浮肿一片的肩头，此刻已经恢复正常，那乌黑的五指印，也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这倒是师傅我大意了。”

　　七甲道人说完，就又进了屋。

　　也是那一次过后，黄九枚才开始学习器灵算的法术，也接触了自己的本命灵器九行灵币。

　　现在想来，那一次的经历或许缥缈，后来黄九枚也询问过七甲老头，自己那天晚上撞见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七甲道人却是不以为意的道，就是普通的路煞而已。

　　煞气也分三六九等，而眼前苏尚馨体内之煞气，怕是比自己当年所遇路煞，强了百倍不止，别说现在七甲道人已经身死道消，就算七甲道人尤在，怕也是没有办法解决。

　　此刻苏尚馨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艰难抵挡着煞气入体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黄九枚眉头一皱，环顾四周一圈后，立刻走到窗户前，将窗帘完全打开，此刻天刚蒙蒙亮，一圈淡红色的光晕在天际尽头缓缓舒展，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开天际撒向人间。

　　结合自己上次中煞的经历，这玩意儿是怕阳光的，就算不能消除煞气，也应该可以抑制一段时间，此刻的黄九枚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将苏尚馨小心翼翼的移到窗边。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苏尚馨整个人的皮肤表面居然都泛起了一层寒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具已经冻僵的尸体。

　　不过也是在黄九枚将苏尚馨移动到窗边一瞬，太阳光终于突破桎梏挥洒而下。

　　与此同时，黄九枚盘腿坐下，五枚灵币同样被他祭出，灵币一出，径直在苏尚馨身前落定，其中两枚灵币正面朝上，而余下三枚皆是正面朝下。

　　灵币一出，那朝上的两枚灵币，在出升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

　　朝阳对于普通人来说，虽说没有太多温度，和正午的阳光比起来自是不及，可只有黄九枚这样的术门众人才知道，初升的朝阳才是阳气最盛的存在。

　　此刻那两枚灵币闪烁着刺目的金光，金光随着灵币缓缓转动，先是掠过苏尚馨的额头，而后是脖颈，又一路往下，直至金光掠过全身，旋转的经常才缓缓停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系列的操作，黄九枚原本苍白的面色更显苍白，昨夜之后，他本身就没有恢复，现在又再度驱使灵币，这一来一回，对于他自身的损伤依旧是巨大的。

　　好在金光掠过之后，苏尚馨体表那肉眼可见的寒霜同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冰解。

　　收回灵币，黄九枚眉头紧锁，苏尚馨体内的煞气明显具有潜伏期，什么时候发作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就像刚才那般，原本还正常，可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发作，根本无法掌控。

　　而这样驱使灵币的手段，以黄九枚现在的状态，顶多也就再施展一次，这次两枚灵币，下次可能就得三枚了，再多，他也无能为力。

　　且这只是抑制手段，无法根除。

　　黄九枚在心底打定主意，已经有了打算。

　　从昨天的种种来看，苏尚馨和天师门渊源颇深，这煞气他没办法，可天师门不一样。

　　天师门传承已久，和器灵算不一样，天师门广招门徒，其门子第子没有上千也过百，其中隐居门内的老不死们更是不计其数，想想也就一个煞气入体而已，对于天师门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太难解决的东西。

　　或许自己可以将苏尚馨送到天师门去，让天师门自己想办法。

　　不过很快，黄九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其中原因无法细说，但他不能一个人上到天师门。让别人帮忙，他肯定是没有办法放心。

　　“看来也只有那样了。”

　　瞧着苏尚馨光洁的额头，黄九枚心中已有定计。

　　苏尚馨恢复的很快，在寒霜消融后，整个人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从地上爬起时，浑身依旧酥软无力。

　　苏尚馨也不笨，自己刚才突然晕倒在床上，虽说没有意识，可那刺骨的寒冷她却无法忘记。而现在自己在窗前，且一旁的黄九枚面色苍白，那五枚灵币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加上后者面色同样苍白如纸，毫无疑问，自己之所以能够醒来，和后者有着很大的关系。

　　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却也都没有开口解释或是说些什么，就这么面对面盘腿而坐。

　　这么一坐，就到了正午时分。

　　最先睁开眼的是黄九枚，他抬头先是瞥了苏尚馨一眼，而后又气又好笑的道：“你这么装睡的话，可要错过饭点儿了。”

　　此话一出，原本面色严肃紧闭双眼的苏尚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既然知道我是装的，你干嘛不早说。”

　　苏尚馨睁开了眼，又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也在黄九枚眼前弯曲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黄九枚赶紧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窗外，他总是觉得自己不能把目光放在苏尚馨身上太长的时间，不然会出事。

　　对此，苏尚馨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在犹豫过后，才道：“我身上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就是那令我突然晕倒的东西？”

　　说起这个，黄九枚面色陡然严肃起来，苏尚馨话音刚落，他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替你治愈，就连压制，也快没有办法了。”

　　苏尚馨好像并不以为意，只见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才又道：“你不是说你是器灵算的嘛，七甲道人那么厉害，应该可以帮我治愈的吧。”

　　直到苏尚馨说起此事，黄九枚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没有将自己师傅的情况告知于她。

　　此时，黄九枚依旧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第9章 抛锚

　　“此事一时间无法说清，不过就算是我师傅，同样无能为力，以前不行，现在，就更加的不能了。”

　　说到此处，黄九枚的神色明显黯淡了几分。

　　“你那边有办法么？我见你命格不一般，也懂一些玄门之法和规矩，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吧。”

　　对此，苏尚馨似乎没有隐藏的打算，在黄九枚询问过后，她便点了点头，而后道：“我之前也跟你说了，姐姐我是电视台记者，至于身世嘛，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我现在一个人出门在外，都快两年没回家了，我现在要是回去，非被我爸揍死不可。”

　　苏尚馨吐了吐舌头，模样俏皮可爱。

　　“这么说，你还是偷跑出来的。”

　　苏尚馨似乎对偷跑这个词特别的不满意，她嘟了嘟嘴，才又道：“什么偷跑出来的，我就是不想待在家里而已，又闷又无聊，我爷爷又经常不在家，不然还有个说话的人。待在那个家里，跟坐牢没什么两样，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对于苏家，苏尚馨似乎很不对味，但现在并不是对不对味的时候。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身上的东西，我初步估计，该是煞气入体，你的八卦损坏瞬间，跟它一脉相承的你，接下了余下的煞气，这煞气霸道无匹，以我的能力，哪怕我师傅的能力，尚不能替你祛除体外，所以现在只能找你们家的人帮忙，我听你说的种种，你爷爷应该和天师门，亦或者你和天师门有不俗的联系，就算你苏家没有办法，天师门也会找到办法救你，此事拖不得，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恐怕后患无穷。”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身上的东西，是会要你命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返回苏家，寻求解决之法。”

　　黄九枚沉声开口，苏尚馨却依旧紧皱眉头。

　　“你师父呢？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

　　苏尚馨一双好看的眸子充满希冀地盯着黄九枚，似乎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一个充满希望的答案。

　　可对此，黄九枚只是沉着脸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师父没办法替你解决你身上的煞气么。”

　　苏尚馨一脸疑惑。

　　“昨晚，那具突然诈起的白骨，就是我师傅。”

　　说着，黄九枚将这次试炼所遭遇的变故前后，都跟苏尚馨一一诉说，说到最后，黄九枚的声音越来越小，而苏尚馨也终于明白，昨晚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撞见黄九枚了。

　　两人各自无言，短暂的沉默过后，苏尚馨才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至于原因，我不好跟你详说，但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再等等，半个月就好。”

　　黄九枚紧紧盯着苏尚馨，这仅仅认识一天的女孩子，就算知道那煞气会危及性命，却依旧不愿回去，这其中的原因他没兴趣知道，毕竟后者会被煞气入体，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联想到七甲老头之前所说的话，短暂的沉默后，黄九枚面色凝重道：“我可能要回器灵算一趟，而回去之前，我最多能够帮你一次，你下次煞气爆发时，我能帮你一次，再以后，我就不确定了，你考虑清楚，在去苏家的这个过程中，你很有可能因为煞气爆发丢掉性命。”

　　让黄九枚没有料到的是，这话一出，苏尚馨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刻，黄九枚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孩儿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愿意回家呢？

　　烈日炎炎，火红的骄阳无所保留的散发着自己的温度，烈日之下，一辆长途汽车摇摇晃晃的在山区弯路上行进，因为太热，长途司机赤裸着上身，似乎并没有因为车上的两个人而有所顾忌。

　　车上的两人，自然就是黄九枚和苏尚馨了。

　　器灵算远在宿中市外山区，考虑到苏尚馨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煞气，让她开车太过冒险，两人略一思量，就上了长途汽车。

　　还多亏他们两，不然这辆车可能等到晚上才会出发了。

　　此时黄九枚目光一直在车窗外的崎岖上路上掠过，那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场景，像是跑马灯一般在他脑海掠过又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