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朝阳跟着朱迪来到会客厅，矮桌上已经放好了刚泡的茶水。丹恩拘谨的坐在矮桌旁，眼眶周围有着浓浓的黑眼圈。见到朝阳进来，他还立刻站起身，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朝阳颇有些意外的扫了他一眼，印象中这名记者敢于调查连环杀人案的真相，即使命悬一线时也没有崩溃失态，胆子绝对不算小，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毕恭毕敬了？

　　“怎么，没睡好？”他摘下帽子，在丹恩对面坐下。

　　后者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天恐怕也只有您能睡着了。您也许不明白，将城北警局连根端掉是个什么概念，更别提一夜之间化成灰烬的大剧院了。现在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话题一定是这个，连杰迪兄弟报的销量都上涨了五成！”

　　“我们以为您会等风头平息了再来，没想到您根本不在乎城卫军的搜查。”朱迪也附和道，“老实说，这是我来辉煌堡后见过最大的事情，之前二王子使团来访问都没有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所以……寇奇真的死了？”丹恩小声问。

　　“嗯，我亲眼确认过这点。”朝阳点点头。最后动用真身虽说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但回报也极为丰厚。收获的愿力不乱用的话，足可以维持他活上半年，这比起之前九天的性命算是质的飞跃了。“尽管他不是元凶，但却是这起案件的直接主谋，只有他死了，才不会有人追查到你们头上。”

　　朱迪的眼睛更闪亮了些。

　　“我就说朝阁下不建议我们连夜离城肯定是有原因的。”

　　“寇奇死了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是我担心元凶可能身处旧大陆，逃离辉煌堡也不一定安全。”朝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当然不会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这两人走了，他就又得重新建立关系网了。

　　“谢谢您。”丹恩沉默片刻后说道，“不光是因为救了我，也为其他的那些被解救者。我曾怀疑过您，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假如我也怀有愿力的话，可以一并交给您……”

　　朝阳径直打断道，“愿力必须建立在签订契约的前提下，朱迪已经支付了报酬，此事了结，不用再提了。你刚才说还有其他人获救？”

　　“是，城卫军在庄园地牢里又发现了五名幸存者，听说领主阁下已经下令要彻查此事。”丹恩回道，“反倒是城北警局的资助方那边始终保持沉默，所有采访申请都被回绝，外面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才是连环凶杀案的真凶。”

　　他说到这里眼中有明显的不甘之色。

　　朝阳不得不提醒道，“既然领主要追查，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现在没必要再发声了。”否则被寇奇背后的势力盯上得不偿失。

　　丹恩渐渐松开拳头，“您说的是。还是谈正事吧，您说需要我们帮忙，请问具体是什么事呢？”

　　朱迪此刻也屏住了呼吸。

　　朝阳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需要几具躯体。”

　　“躯体？”丹恩微微一愣，“能说得更详细些吗……”

　　“啊！”倒是朱迪心直口快喊出声来，“阁下您指的莫非是死人？”

　　“咳咳……可以这么理解。”朝阳不动声色道，心中却同样颇为尴尬——因为这个要求看上去实在太诡异了，简直就跟邪教徒一样。“必须是新鲜的，没有腐坏的。而且有选择的话，我希望他们的尺寸符合以下数值。”

　　说完他递上一张便签，上面记载着十来组身高、三围、体重等数据。

　　经过上一轮游戏，朝阳发现自己的愿力开销有一大半都用在了创造躯体上，它也极大限制了进入乐园的玩家人数。解决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使用实体躯壳来担当载体，他只需在平时维护时投入一点愿力，损坏严重的直接更换即可。

　　然而方法简单，实现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界，他去哪里找副完整新鲜的躯体来？

　　于是求助于当地人成了唯一的选择。

　　希望他们看在自己是救命恩人的份上，不至于因为这个而翻脸。

　　“这个……”丹恩接过纸条，露出了极为纠结的神色。

　　“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我不是非得让你这么干。”朝阳怕他误会，及时补充道，“至于用谋杀来换得躯体，那是更不可取的行为。”

　　他原以为对方会顺势作罢，没想到记者将纸条小心翼翼折好后，抬头看向自己，“朝阁下，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请问……您是不是在替某位神明行事？”丹恩的语气无比郑重。

　　朝阳愣住，但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这就是对方表现得一直很拘谨的原因！

　　他把自己当成了某位神明的代言人！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普通的侦探可能在一夜之间摧毁城北警局的组织力量，还将局长亲手斩杀吗？

　　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也绝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

　　除非他背后有更强大的势力在支持。

　　记者会这么联想倒也合情合理。

　　当然……侦探不是朝阳的本体，或者说任何一个与人交谈的形象都来自于他的塑造，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相跟丹恩猜测的颇有几分相似，区别只是他自己为自己行事而已。

　　而且让记者误解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想到这里，朝阳索性应了下来，“不错。”

第37章 狂风激荡

　　话说出口的刹那，他感到现场气氛发生了些许变化。

　　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等他细想，丹恩又用更郑重的语气问道，“那我等能知晓这位神明的名讳和权能吗？”

　　这一下就把朝阳问住了。

　　名讳还好理解，权能又是指啥？

　　他来辉煌堡这些日子，倒也听说过类似于神明的名字，例如在市中心教堂挂名的机造之神，又比如海娅曾提到过的风暴之神……可权能一词却从未听闻过。

　　另外他还知道，这些“神明”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信仰寄托，而是某种事实存在，那些直入天穹的光柱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现在要让他现编一个，还不能让对方听出问题，这就有些棘手了。

　　但朝阳也不是吃素的。

　　他糊弄之力全速运行后发现，这些神明的称呼构成都相当一致，而且在大多数时候，人们不会叫出神祇的全名，而是以某某之神代称，会不会这个某某就是权能的概括？

　　首先，恶魔一词是肯定不能拿出来用的。

　　就算异界没有这个词语，也会有意义相同的对应词，先天印象就落了下风。

　　其次，不能说得太准确，要留有遐想空间，这样即使编错了，之后也有机会再圆回来。

　　沉吟半晌后，朝阳故作高冷的回答道，“我主名讳不可直言，我等皆以乐园代称。世间苦难，终会在乐园中消弭，最后得到的，唯有欢愉。”

　　丹恩与朱迪目光对视。

　　糟了，不会装过头了吧，朝阳暗想。可惜契约结束后，他已无法再取巧阅读对方心中的想法。

　　“难怪会这样……”朱迪喃喃道。

　　难怪会哪样？话不要说一半啊！

　　好在丹恩将朱迪的话接着说了出来，“朱迪曾向神明祈求过我的下落，但所有祈求都石沉大海，也许只有这位神明，才会注视人们的苦难吧。”

　　朝阳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他会注意到这事，全因为对方散发出的愿力颇为诱人。

　　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没有当众自己打自己脸的道理。

　　何况这玩意又不是印在纸上的法律，夸张点就夸张点吧，反正对他也不会有什么约束效果。

　　然而这时，朱迪和丹恩身上忽然冒出了两条白线！

　　它们笔直的向上爬升，直到一端隐没在天花板中。

　　朝阳怔了怔，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微微低头，装作不经意的架势揉揉眼角，再次朝两人头顶望去——

　　细线依旧存在！

　　而且在偏昏暗的天花板附近，它的轮廓是如此明显，和愿力的光辉不同，它更像是凝聚的细丝，或者涓涓细流一般，更加实在，也更为纯粹。

　　这又是什么情况？

　　朝阳诧异之余，奇怪的异象又来了一件。

　　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愿力上涨了一小点！

　　这个变化非常小，若不是他长时间过着愿力严重匮乏的日子，对每份愿力的消耗都刻骨铭心，还真不一定能立刻察觉出来。

　　该不会是愿力成精了吧！

　　“您帮过我们，现在轮到我们帮您了。”丹恩将纸条收入怀中，“这事有难度，但我会尽力去试试。不知您能否留个居住地址？万一有消息了，我也方便联系您。”

　　“哦，这个……不必了，因为我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朝阳赶紧收回发散的精神，缓声回道，“之后我每隔几天都会登门拜访，到时你再告诉我即可。”

　　他其实在辉煌堡有一个下塌处。

　　那就是第二轮游戏的起始点小屋。

　　不过那里简陋得不成样子，房子里连张床都没有，实在不符合他侦探的身份，因此自然也不适合告诉对方。

　　“要不丹恩……你把翡翠街的房子借给朝阁下暂住吧。”朱迪忽然提议道，“那里比较隐蔽，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来报答恩人。”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考虑到阁下的身份，我不知道那样的小屋子能否入得了您的眼睛。”丹恩谨慎的说。“其实你们就把我当成一名侦探即可，因为我……嗯，乐园不主张张扬行事。”朝阳用喝茶的动作掩盖了自己的生硬。

　　“是吗？那太好了。”朱迪拍手笑道，“如此一来，我们拜访您也容易了许多。关于您侍奉的乐园之神，我还有许多想问的问题……”

　　“朱迪。”丹恩赶紧打断了她的话。

　　后者有些顽皮的眨了眨眼。

　　“乐园之神并不看重身份，也欢迎任何人来沐浴它的光芒。”朝阳说道，翻译一下就是愿意帮忙干活的免费劳力越多越好。说罢他站起身，朝两人点点头，“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我就等候二位的好消息了。”

　　“我送您。”丹恩跟着站起来说，“翡翠街的房屋钥匙正好也藏在门厅口。”

　　然而朝阳刚迈出一步，一股强烈的精神刺激忽然涌入脑海！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将玩家意识带入乐园时产生的排斥与不适感，一般需要数分钟来平复。

　　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开启新一轮游戏，又怎么可能有玩家进入！？

　　脑海里的刺激并未持续多久，短短十来秒，这股异样就完全消失，但他却觉察到了一股汹涌的气息正在隔壁房间成型，那种感受就好像站在风暴即将来临的海岸边缘！

　　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开拓的通道过来了……

　　而且没有借助那些临时构造的躯壳，仅仅凭借自身的力量就在凝聚实体！

　　“朝阁下，发生什么事了吗？”丹恩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异样。

　　“回去，待在房间里不要动！”朝阳从虚空中拔出一把手枪，快步来到隔壁房间，一脚踢开房门，将枪口对准风暴中心。

　　而一名女子正缓缓从跪地状态站起，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卷发，脸庞白皙，眼瞳蔚蓝，看上去极为年轻，但更让朝阳心中警铃大作的是，她穿着短裙与呢子衣，显然是现代服装的式样！

　　这是一个来自跟他同样世界的入侵者！

　　“你是谁？”朝阳的食指已用上了三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