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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一道雷声炸响,天边亮起惨白的光,铜镜里白发女子的脸亮起来,视石上蓝光跳跃,映着她灰黑的眼眸。

  叶悯微慢慢地说:“原来真的可以把人炼成苍晶啊。”

  这是第一次她在演算时不想要算出结果。

  可是她终究算出来了,甚至于这炼制的方法在她看来,简便且高效。

  一室安静,窗外暴雨倾盆,视石里那副图安静无声地落在叶悯微的眼眸里。大概是因为暴雨的原因,今日格外寒冷。那种寒意超过叶悯微离开昆吾山时寒冬的朔风,在盛夏的阴雨里奇异地滋生,悄无声息地浸入骨血。

  她曾经把人炼成了苍晶吗?

  她那数以万计,可以堆满一个粮仓的苍晶,都曾经是人吗?

  叶悯微低下眼眸,望向万象森罗之中那小小的萤亮的石头,它在金环层层相交之处,如一颗灵力涌动的心脏。

  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金神节上拉她裙角的福童,给她彩福的行人,花车前的少年少女,车边的乐匠,伸长胳膊接福花的人。是这样幸福的人吗?

  还是握着她的手,哭着说自己孤独的,像孙婆婆这样痛苦悲伤的人?

  或者是像花车顶端舞蹈的温辞那样,美丽而热烈的人?

  他们如今都变成了无声无息的石头吗?

  可是或许还有别的炼制方法,她的苍晶不一定是用人炼成的。

  也或许是。

  或许不是。

  或许是。

  叶悯微沉默片刻,仿佛不能忍受这来回纠缠的念头,她摘下视石穿好衣服,便走到门边,打开紧闭的房门走出去。脚步迈出门槛的时候,她低头看见了一片藤黄的衣角。

  那是席地而坐,正靠在门边熟睡的温辞。

  他一身衣服藤黄为底,一贯配着色彩缤纷的饰物,头抵着旁边的红漆柱子,胳膊搭在膝盖上,神情十分疲倦,但是看起来缤纷而温暖。

  他什么时候都这样鲜艳热烈,躺在这样简陋的走廊里睡着,简直像是薄待了这份美丽似的。

  叶悯微心情莫名沉静下去,她瞧了他片刻,慢慢蹲下来认真地端详他。从走廊拐角处探出一个脑袋,谢玉珠小声说道:“大师父,你出来了啊。”

  叶悯微点点头,谢玉珠便蹑手蹑脚地跑到她身边蹲下,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二师父说您有点不太对劲,您进房间后他就一直在外面盯着,估计是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叶悯微又点点头。此刻虽然乌云压顶,但毕竟是白日,正是温辞最困倦的时候。

  “二师父昨天真的召了三十几个梦吗?我一心二用都很难,二师父居然能一心三十用,还能在现实里表现如常,你说二师父的脑子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谢玉珠自顾自地小声感慨,感慨完便心说不好,她大师父肯定又会说些可怕的话,譬如——“要是能把他头砍下来研究一下就好了,可惜装回去人就死了。”

  还好二师父睡得很沉,听不见大师父的声音,不然又该生大师父的气了。

  谢玉珠正想着,却听那边叶悯微轻声地说道:“他确实很累了。”

  谢玉珠睁圆眼睛,惊诧地望向叶悯微。

  她大师父……怎么一夜之间长出了良心?

  谢玉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试图观察叶悯微的表情,然而昏暗的光线隐匿了叶悯微的眉目,她的表情看不分明。

  “大家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大师父你有什么心事千万别憋着,跟我说说,或者跟二师父说说……”谢玉珠试探着开口。

  顿了顿,她接着说:“您别看二师父成天七个不服八个不愤,逮着您死命怼。可要真是有什么事情,二师父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站在您这边的人。”

  叶悯微凝视着温辞的睡容,此时他是全然放松的状态,不像平日里浑身带刺,连那锐利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眼睛安静地合着,胸膛缓缓地起伏,看起来仿佛一幅安宁的画卷。

  他虽然浑身带刺,却也没有真的用这刺扎过她。反而别人若骂她一句,他要骂那人千万句。

  她说道:“我知道。”

  谢玉珠又被噎了一噎,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大师父,重复道:“您知道?您说您知道?”

  顿了顿,谢玉珠真诚道:“大师父,我有点儿害怕,您真的不太对劲儿。您这是怎么了?”

  窗外依旧是暴雨倾盆,雨声杂乱无章,满室昏暗。在这种不同寻常的昏暗中,叶悯微转过头来,平静而轻缓地问道:“玉珠,如果可以把人炼成苍晶,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谢玉珠怔住了。窗外的雨太大,水声嘈杂而混沌,她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大师父你在说什么……是有谁这样跟你说吗?有人说你用人来炼苍晶?”

  叶悯微只是看着谢玉珠,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让谢玉珠愈发慌乱,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她立刻伸手去推温辞:“我们叫醒二师父问问他,二师父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悯微却抓住谢玉珠的手腕,她说:“是甄元启说的。”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其实你也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吗?”

  谢玉珠的眸子颤了颤,只觉如鲠在喉,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或许甄元启是在骗你呢!”

  “若甄元启能骗我,那温辞也能骗我。”

  “二师父不会的!二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叶悯微安静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放开谢玉珠的手腕,她慢慢地说道:“那么,我也可以骗温辞啊。他并不懂得灵器与苍晶的原理,以前在昆吾山上,我也可以欺骗他。”

  “师父……师父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呢?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温辞,他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天边的电光照亮一室的昏暗,光亮转瞬即逝,在亮起的那一刻,谢玉珠看清叶悯微平静的神情,那双灰黑的眼睛如同蒙了一层雾气的琉璃珠子,光芒流转间又归于黑暗。

  她明明是在问问题,却仿佛并不期待从谢玉珠这里得到答案。

  仿佛她已经认定,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雷声炸响,轰鸣声如同天倾地倒山峦崩塌一般。叶悯微在这时终于放开了谢玉珠的手腕,谢玉珠听见她的声音。

  “让温辞休息吧,我要自己想一想。”

  谢玉珠无措地应下。

  温辞在客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窗外雨声嘈杂。他记得自己在走廊上睡着了,此时却不知为何躺在了床榻上。因为前夜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温辞耗费了过多精力,这一觉睡醒只觉得疲惫,半点轻松也无。

  他昏沉地揉着太阳穴翻身下床,脑子里闪过火山、宋椒、吞鱼圆环、凤凰令与吹烟化灰术的画面,还有叶悯微回来后茫然出神的样子。

  一夜之间,时局大变,他与叶悯微皆暴露在众人眼前。

  叶悯微昨夜十分奇怪,突然起了救人的念头,因此心潮起伏,欣喜之后坠入谷底。她这样子太过反常,肯定是有事情没告诉他。

  温辞正思索着,突有一个不寻常的尖锐声响穿过他的脑海,瞬间打断他所有思绪,如同利刃穿耳,来势汹汹,痛不可当。

  温辞瞬间冒出冷汗,踉跄着撑住桌子。

  ——巫恩辞,你终于出现了。

  这苍老的、温辞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时隔二十多年在他的脑子里响起。

  温辞捂着额头,低声骂道:“讨债的死老头子。”

  老头子来得可真快,他假死之事刚刚被戳破,老头子就找到他了。不过自从他搅和进叶悯微的事情里,便知道被老头子找到只是早晚的事儿。

  万众瞩目之下,怎可有阴影藏身。

  老人的声音在温辞脑海中回荡。

  ——你为何还不回来?这是我们的约定,如今你要毁约吗?

  ——这心想事成之地,总要有人来守。

  温辞咬咬牙。

  “要守你自己守,什么破心想事成之地,谁梦寐以求谁求去!别人稀罕我不稀罕!我不去,死老头子,有本事你搞疯我,我死也不回去!!”

  温辞手上的铃铛声随他的喊声乱作一团。恰在此刻他的房门被推开,只见谢玉珠惊慌失色地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悯微失踪了。

  谢玉珠下午去敲叶悯微的房间,怎么敲也没人回应,她推门进去一看就发现房间空空如也,完全不见她大师父的影子。而那乾坤袋、万象森罗和视石则好端端地躺在桌子上。

  好消息是,她大师父给他们留了字条,看起来是自己决定要走的,而不是被谁抓走了。

  坏消息是,大师父的字条里只写了等她想明白就回来寻他们。至于要想明白什么,怎么想明白,又何时能想明白,她一概没说。

  温辞眉头紧锁地放下那字条,确认道:“她什么都没带?”

  “大师父她……拿走了她的一千两银票。”谢玉珠哭丧着脸说道。

  她想起什么,指着旁边的房间说道:“还有苍术!苍术也不见了!”

  温辞一拳砸在桌上,然后慢慢弯下腰去。谢玉珠这才注意到温辞脸色差得吓人,慌忙地围着他问怎么了。

  温辞只是抓紧桌沿,用力到指节发白。

  “混蛋!!叶悯微!求人入局,拉人下水,自己一走了之!随心所欲的混蛋!”

  另一边,没能抓住魇兽也没能捉拿叶悯微的仙门们铩羽而归。卓意朗从宁裕回来后,便与各门一同在嘉州修整。

  谢玉想似乎是看他郁郁寡欢,私下里把他约出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扶光宗这次牵涉不多,对于叶悯微及梦墟主人的围捕,谢玉想均未参加,便也不了解详情。

  酒家街边的桌子旁,卓意朗坐在好友对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你是说那日我们见过的白发前辈便是叶悯微?这真是……”谢玉想拈着糕点,感慨万千。

  “若我知道她是叶悯微,就不会跟师叔说金神节那晚的事情。甄副门主让我画像时,我也不会画她的。”

  “你不想抓住叶悯微吗?”

  “……我不知道。”

  卓意朗想起他再次在宁裕的街道上看见叶悯微时,叶悯微立在满地奇异的符号里,月光下白发苍苍。和之前他每次见她那样,她的眼神安然又坦荡,静静地等着他提问题。

  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愧疚。

  他也不知道这愧疚从何而来,叶悯微明明是恶人,她偷窃术法,私造为器,她的魇兽扰乱了整个世界,她是罪有应得。

  可是她就真的是坏人吗?她就真的该死吗?她那些无与伦比,天马行空的设计,真的都是错的吗?

  他试图说服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

  卓意朗出神片刻,叹息道:“玉想,你知道我师叔和师父他们,总是想要争一口气。你们是大宗门,是太清坛会上三席主位之一,我们是小宗。”

  “你别妄自菲薄!这些年灵津阁发展壮大如此之快,还出了你这样的英才。我听师兄们说,可能再过几年,灵津阁就能跻身太清主席之位了呢。”谢玉想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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