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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在沈怀即将走近时,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将她推开,纵然沈怀自己是化气七阶的强者却还是往后倒飞而去。

  她精心准备的祭袍也掉落在地,那纯白的衣袍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自师兄死后,师父你就性情大变。”沈怀站稳了身子,她碎碎念着将地上的祭袍捡起,仔细叠好。

  她没再久留,只是一人离开了国师府。

  ——

  “护国法师的大弟子已经在与禹国的战争中死了。”凤洵对京中情况也有所了解。

  “你是说……文柏?”纪亭煜霎时脸色大变,面上出现一丝慌乱。

  “嗯。”凤洵的视线在谢翾身上停留片刻。

  “当初我就对圣上说对禹国的这一战不能开打,我们和禹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纪亭煜也看向了谢翾,现在他知道这位禹国公主来京城的目的了。

  她也是战争的牺牲品,被送到这里与一位傻子王爷成亲。

  “文柏的墓在何处,我……我还有一位弟子,名唤沈怀,现下应当在小公主那里任职。”纪亭煜很快从这意外的消息中缓过来。

  他昏迷这么多年,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我见过她。”谢翾记得楚逢雪的那位女护卫,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领我去见她吧。”纪亭煜急着起身。

  “国师大人恐怕还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吧?”谢翾把他按了回去,冷声说道,“现在还有一位‘纪亭煜’坐在国师的位置上。”

  “这些年与上界神明沟通的国师都是谁?除了我只有我的大弟子有神明印记,没有这印记他们要如何主持祭天大典?”纪亭煜瞪大了眼。

  “谁知道呢?”谢翾冷冷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嘲讽之意。

  坐在她身侧的凤洵却误会她是在嘲讽上界的神明,他的眸色一暗,只温柔按住了纪亭煜的肩膀。

  “再过一月便是祭天大典,届时所有皇族中人都要出席,到那时候再看看情况。”凤洵沉声道。

  “至于你的另一位弟子……她可以完全信任吗?”凤洵问。

  “她自然是可以的。”纪亭煜对沈怀极为了解。

  “我找个机会让你们见面吧。”谢翾已有了些谋划。

  护国法师失踪一事背后也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谢翾猜测此事可能与谢如扇有关。

  干脆去见见她好了,这几日应当把她憋得有些急了。

  谢翾离开景王府的时候,天上下了雨,她熟悉这样的天气,以前也只有在下雨时她才敢把自己的手伸出窗外,去感受那一点白日的光。

  她迈步,正打算走进雨中,但身后已撑起了一把伞。

  “小池,不用——”谢翾轻声说了句。

  一回头,她却看到凤洵撑着伞静默地站在她身后。

  “小寻,是你呀。”谢翾笑了笑。

  “你忘了,你没让小池跟过来。”凤洵护着她往外走去。

  “嗯。”谢翾点了点头,她与凤洵并肩而行。

  “不怕雨吗?”凤洵慢悠悠地走,景王府的大门与公主府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

  严格上来说,谢翾没有淋过雨,她只感受过掌心与手背被雨水打湿的感觉,再多一点,她的手就伸不出那么长了。

  等她死了,到了冥界,那里只会下雪。

  “想试试雨打在身上的感觉。”谢翾伸出手去接冰冷的雨水,还是笑,“我是公主,公主以前可没有淋过雨。”

  凤洵的视线落在谢翾翘起的嘴角上,他知道她以前哪里是被人保护着没有淋过雨,在她以前还活着的时候,恐怕就一直被关着了。

  “啪。”是纸伞落地的声音,溅起的水花落在谢翾的脚背,她猛然一惊。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她冰冷的身体上,并未激起寒冷的感觉。

  冰冷的雨衬得凤洵的怀抱格外灼热。

  待谢翾回过神的时候,凤洵竟然已经抱着她飞到了天上,他的身后展开一对无形的翅膀——他特意隐去了自己所有法术的气息,但周围化作水汽的雨滴骗不了人,他身体的温度是如此的热烈。

  在白雾氤氲间,谢翾被凤洵抱着闯入了雨幕中,他带着她去感受雨水落遍全身的感觉,大雨滂沱,本该是寒冷孤寂的,但谢翾抓着凤洵的手腕,却感到了一种特殊的熨帖,他的身体如此热,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这样就是淋雨的感觉了,公主知道了吗?”凤洵在她耳边笑。

  谢翾自己也能用法术飞,但她不会舍得将法力花在这种无用的、只是为了消遣的事情上,她干脆完全依靠着凤洵的力量在雨中穿梭,他们的身体紧贴,他能察觉她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变化,谢翾想要往哪个方向飞,凤洵很快就能得知。

  他们亲密得像是一体的,她太不会掩饰,而他也太了解她。

  “公主知道了。”谢翾对着朦胧的、看不见的远方轻轻笑了起来,她想,这雨太大,他应当看不出她真的笑了。

第45章 四十五刀

  凤洵拥着谢翾往前飞翔, 若他想,天地皆是他的双眼,他当然注意到了谢翾面上露出的笑容。

  他想,她现在并没有面对着什么人, 这个笑容起不到伪装的作用, 所以她这么笑,只是因为她想要笑而已。

  纵然凤洵生来便是飞鸟, 但他这一次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只是为了飞翔而飞翔,这是一种极致的自由。

  “翾。”他轻轻的叹息声没入风中。

  谢翾只听到他低沉的叹息声, 她低眸去看向自己脚下的王城,此时人间最繁盛的都城在她眼中缩小为可以随意把玩的模型, 或许这天地在神明眼中也是如此吧,心念一动便能移山填海, 眼眸的开闭便是千万年过去。

  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上演的一幕幕悲喜剧情对于神明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它们也像脚下京城里的行人一样变成一个个几乎要看不清的小点吗?不……若是再高远些, 它们是看不见的尘埃。

  神也会在意这样的尘埃吗?谢翾的视线落在京城正中缓缓行过的一列车队上, 那车队中心飘扬的旗帜炽烈如火,耀眼夺目,

  或许……要明亮到这种程度才能引起神明的注意吧?在高空的飞旋中, 谢翾的思绪飘向更广袤的宇宙, 人间一粟, 时光轮转皆在她眼底飘然而过。

  凤洵注意到了谢翾神识的变化,她以魂体修炼, 有的时候一瞬间的明悟就能抵得上千百年修炼时光, 而谢翾明悟的时候明显多了,她第一次进入这样的状态是在楚江王的寒冰地狱中, 第二次则是在穿梭于天地的翱翔中。

  凤洵没停下自己的飞翔,带着谢翾盘桓于天际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飞翔才是他的本能。

  那只栖息于梧桐树上的、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尊贵沉稳到所有人都忘了他原本就是一只飞鸟,脱下满身绚丽的羽毛,他生出双翼,本就该乘风而行。

  天空中,无形的凤凰羽翼展开,在那羽翼遮蔽着的京城百姓只顾着躲雨,没有人能感应到他们虔诚供奉的的神明已经降临。

  唯有谢翾方才注意到的车队中心的一人惊讶地抬起了头,他有一张与京城人截然不同的面庞,不精致秀丽,但足够沉稳英俊,他麦色的肌肤被雨水打湿,滴落的水珠缓缓淌过眉尾处的伤疤。

  此人单手抓着一只黑色独角异兽的缰绳,这只抓着缰绳的右手竟然是金属打造,活动时隐隐有机括声响起,而他的另一只手执一杆八尺银枪,这姿态俨然是一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皇城外,皇宫里最尊贵的小公主将手中伞抛落,楚逢雪提着裙子朝那男人奔去,在她的粉纱白裙下溅起一串水花,沈怀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微笑地看着这兄妹相聚的一幕。

  “皇兄!”楚逢雪跑得急,被裙摆绊了一下,楚逢川连忙一振缰绳朝前一扑,正正好将楚逢雪接在了怀中。

  “逢雪,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小心?”楚逢川将楚逢雪拥在坐骑上,笑道。

  “皇兄,你都多久没回京了,上一封发来的信件还说你的手被敌军砍断了,啊……让我看看!”楚逢雪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楚逢川的金属义肢,眼中果然落下泪来。

  “好了,莫哭莫哭,这不是祭天大典快到了,我也有几年没回京,这一回我想亲自参加祭天大典。”楚逢川的大掌去擦拭楚逢雪面上的眼泪,粗糙的指关节却将她的脸刮红了些许。

  楚逢雪也不怨,只是抽噎着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楚逢川指了指天空道:“逢雪,你看天。”

  “天在下雨,怎么了嘛?”楚逢雪嘟哝着说道。

  楚逢川望向天,无端地他总觉得在高空之上盘桓着一只巨大的凤凰,这是虔诚信徒对信仰神明的特殊感应。

  此时他身后的军旗被狂风吹得扬起,猎猎飞舞的旗帜上是象征皇族的徽记,其上一只骄傲的凤凰振翅欲飞,在这风雨中似乎真的飞翔起来。

  整个京城,竟无一人有像楚逢川这样的感应,或许只有他还傻傻信奉着凤凰。

  “京城的天……”楚逢川将楚逢雪送回了沈怀身边,还想找这位当朝国师的二弟子寻找一丝共鸣。

  沈怀撑着伞说:“大殿下,天在下雨。”

  楚逢川的金属大掌攥紧,这一瞬间,他并未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他在战场上为了国家,为了军旗上神圣的徽记战斗,纵然在险恶的战场上,他也要护着那旗帜迎风而飞,但如今,无一人感应到那凤凰的气息。

  或许……真是他的错觉。

  楚逢川回身,向天际遥遥一拜,转身便护着楚逢雪回了宫。

  此时此刻,从漫长明悟中苏醒过来的谢翾注意到了皇城外楚逢川对天而拜的一幕,她眯起眼说道:“小寻,他在做什么?”

  凤洵看着那高大将军远去的背影,还有他身后不远处飘扬的旗帜,他笑了笑道:“他是皇族,自然在拜他的神,神在天上。”

  “可怜的凤凰。”谢翾被雨水淋湿的长睫耷拉下来。

  凤洵将她垂下的下巴托了起来,问:“如何可怜?”

  “没有什么人信仰凤凰了。”谢翾的声音轻轻,她抓住了凤洵的手腕,掌心冰冷的温度刺骨,“小寻,你是也是皇族,你信仰凤凰吗?”

  过了许久,久到云收雨霁,天幕初晴,凤洵的声音才低低传来:“不信。”

  “以前你是信的,你忘了吗?你捧着凤凰羽毛傻傻地相信它能给予你庇护,不然我们都死了。怎么,现在变聪明了,连凤凰也不信了?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凤凰的存在吗?”谢翾有些冷的声音传来。

  “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真的有凤凰,阿翾,你信吗?”凤洵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谢翾的目光望向虚空,这一眼仿佛能越过人间抵达那思想与灵识的冥界。

  “我信。”她说。

  凤洵拥紧了她,没再说话,谢翾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和我说你信仰凤凰,不丢人的。”

  “毕竟那个傻子,真的很好。”这句话藏在了谢翾的心里。

  ——

  纪亭煜在凤洵府中歇了下来,凤洵本想让他就这么闲着,但纪亭煜主动提出要与凤洵一同出行。

  “我可以伪装成你的侍从。”堂堂国师大人竟然不觉得成为凤洵的侍从有什么不妥,纪亭煜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面对凤洵他竟然隐隐有着臣服之心。

  他以前是尊贵的护国法师,在皇帝面前他都不用屈膝,这位国师大人却没什么高傲的架子。

  “国师您愿意吗?”凤洵礼貌询问。

  “可以。”纪亭煜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现下京城局势混乱,他也要随着凤洵去外面了解一下。

  “好。”凤洵的指尖一转,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易容法术,让纪亭煜换了个样貌。

  在他的易容法术落在自己面上的时候,纪亭煜有些惊讶地瞪大眼,即便现在他的内府虚弱,但他的根基依旧是化气九阶的人类强者,这景王爷的怎么能直接穿过他护身的屏障直接将法术施展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是毫无攻击性的易容法术,但若是什么夺人性命的攻击法术呢?纪亭煜心下涌起一阵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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