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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本来楚辞还想着来年开春把黄木香种到烨府去,就放在玄夕房间门口的院子里,来年开花一定很美。

  楚辞的脸看不出什么波澜,其实心里早已痛如刀绞,这几日深夜,楚辞都要抱着盘竹枪才睡得着。

  在她怔怔发愣的时候,姜崈已经走到了楚辞身后,为她披上了他的狐皮大氅。

  “军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太过着急康复,还是以静养为主,虽是正午也不能一直吹冷风,我送你进屋午睡吧。”

  楚辞点点头便回房休息了。姜崈紧随其后,把亭子里的公文挪进了房中案牍上,又开始忙碌起来。

  姜崈努力整理心情,心不在焉地看了几个文书。眼睛却还是不听使唤的往楚辞的床上不停地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近日看似云淡风轻的姜崈实际上却紧张得很,恨不得看清楚辞每一个表情,听清她每一次呼吸,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钻到她的梦里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姜崈疯了一样找着所有的蛛丝马迹,想证明楚辞的情绪崩溃,可又害怕自己真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什么,所以心中才一直惴惴不安。

  可是楚辞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一滩死水,就连吃饭喝水都按着医嘱规规矩矩的。

  今日可是玄夕的头七啊......

  楚辞竟然没有一丝伤心,这很不对。

  可若楚辞真的崩溃大哭,他恐怕又要气到杀几个人来泄愤。姜崈很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却又毫无办法。

  这焦虑的情绪一直到了傍晚陪楚辞用完晚膳还没有消散。

  可楚辞一直极力劝说姜崈回去休息,这七天,他确确实实也已经是筋疲力尽。

  姜崈这几天可是身心俱疲,不光是身体上的消耗,他一面还要装得温吞如玉,一面内心里却恨不得能与楚辞的关系一日千里。

  看着没什么反应的楚辞,姜崈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便先回房了。

  姜崈走后,楚辞就盯着窗外伴着余晖的黄木香发呆,这么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小知和小安就在一旁守着,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乏了,你们两个今日都不用伺候,出去忙你们的事儿吧......”楚辞一动不动,没什么力气地吐出一口气。

  小知和小安一愣,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前几日楚辞在房里的时候便看到小安买了些寿材,还特意避开了她,楚辞也很默契地没有做声。

  小知和小安看着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楚辞,也只能离开了,今日一直陪着她,也没找出时间给玄夕烧寿材。

  “这木香花开得好,你们替我烧上一枝。”

  本来都要把门关上的小知听到这话身躯一震,身体不住地抖。

  “知道了,这就去摘,我去摘支最好看的。”小安也强忍着悲伤哽咽道。

  小知他们两个刚走不久,姜崈就来了,手里拿着新鲜的水果轻轻扣门。

  楚辞开门,看到姜崈倒也不惊讶,“不是去休息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果农刚刚送来的果子,我觉得可口,看你灯还没熄,便想着拿过来跟你一起吃。”

  楚辞浅笑,侧身让姜崈进屋,她又添了些茶水,二人在厅内坐下。

  “玄夕少侠,今日头七......我已命人备了些寿材拿去烧了。”姜崈声音很轻,熟练地帮楚辞添了茶,这声线温柔好听,却好像细刀子一样割过楚辞的心。

  楚辞长睫微垂,挡住了破碎的眼神,只是微微点头,“多谢,玄夕因我而死,是我对不起他。”

  “你也不用过分自责,玄少侠是个血性男儿,他孤身舍命去救你自是心甘情愿。我应该感谢他才对,否则,今日心碎的,就要轮到我了......”姜崈抿着薄薄的嘴唇,顶着稍稍睁大的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楚辞。

  “楚辞,若我能早些赶到......我便能救你了。”

  若他当时能早点翻过那些流石,那楚辞是不是就不会对玄夕如此魂牵梦萦了?

  “姜崈哥哥这是什么话,若没有你及时赶到,恐怕我也会失血过多而死了,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姜崈本来屏气凝神地看着楚辞,听到这些话后,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像石头落了地一般,原本僵硬紧张的身躯也逐渐松散下来。

  这是楚辞自她父母双亡之后的三年多来,第一次主动唤他姜崈哥哥。

  “对了,你怎么来到了桐溪?”楚辞试图转移话题,抬眼便看到了姜崈突然抖了一下又迅速收起来的手。

  楚辞心里不由得一惊,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太子哥哥了,他从不会无缘无故慌乱。

  “你可算是想到你姜崈哥哥了。”姜崈轻笑一声,开了句玩笑。

  “我这几天病着,好多事情都没照顾到......”

  “你出发之后没几天,都城便收到了桐溪城被土匪占领的军报。我原本以为只有流民闹事,没想到还有几窝土匪,我看到军报莫名有些心慌,便借着想要视察运河周边的由头出来找你。”

  “这是胡闹了,如何使得!”

  “你家中变故之后整整三年,对我一直有些冷淡,这我本都习惯了。可是自你从西召回来,你对我就更客气了,我承认,近日确实是我有些急了,我想来找你,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姜崈心里清楚,楚辞一早就看出来了他的意思,也更清楚她为何要更加疏远他。

  自从西召一战烨苍军归来之后,楚辞便不再只是姜崈的青梅竹马,而是权力斗争中的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不会武的太子,南云国崇尚武力,而整个南云并没有拥戴他的将军,他便只能自己抢。

  楚辞自是他最好的选择,只要壮大她的烨苍军,不日二人成婚,他便可一石二鸟抱得美人入怀,军权落囊。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应该对权利游戏司空见惯的楚辞竟对他生出了些疏离,这也实在让他乱了阵脚。

  在他心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啊......

  他的心思她真的全都知道吗?

  姜崈管不了那么多,他实在是等不了了,光是等楚辞长大便用尽了他一生的耐心,如今玄夕不在了,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楚辞,姜崈叹了一口气。

  “我是拿你没什么办法的。你难受,我便陪你难受,你疏远我,我便一直等你。我不急,你也别急。”

  “咳!”姜崈竟一下咳出血来。

  楚辞赶忙叫人来看,院子里瞬间忙成一团。

  “殿下一路车马奔波,再加上来到这之后衣不解带地照顾公主,几乎没怎么合眼,这便伤了肺腑啊。”

  “还望军医尽力医治,切勿伤了根本。”想着这几天姜崈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刚刚这低三下四的姿态,楚辞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愧疚。

  她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失去玄夕的痛苦里,现在细想,这位太子哥哥对她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惜她却无法交付所有真心。

  对皇族,她心里的疑窦犹如堆积的乌云,越积越大,仿佛等待着一场暴雨倾盆。

  姜崈咳血之后昏睡了整整一日,现下终于醒了。

  房里一股清苦的中药味道,盖住了从院子里飘来的花香。

  “公主呢?”

  姜崈拖着病体急急扫视了一下房间,沙哑地问身边的小太监。

  “公主在厨房看着下人们为您准备吃食。”姜崈本来睁开眼看楚辞不在身边,心里就有些不安。但听到她在替他奔波,嘴角不住地带上笑意。

  小知陪着楚辞在厨房忙碌,看着楚辞这压抑在心里的情绪一直发泄不出来,心里愈发着急。

  她的这位公主,是她们家百十来号人的主心骨。

  楚辞这位家主,做得比她爹娘都要好。

  楚辞在将军府开了学堂,让想读书的家奴都可以看书学习,若是有人学出了名堂,便可换回身契带着家人脱离贱籍。她也总会让小知小安想着小厮娶妻,丫鬟嫁人的年岁,生怕他们自己不得做主误了终身。年迈家仆每月可多得五日休沐,有专门的院子给他们打发时日。

  就这么一个面面俱到的公主,三年里没有真心为自己笑过。

  小知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楚辞无法入眠,自己孤身一人去到烨家祠堂,一坐就是一整夜。她为了不让小知担心,每次都算好了时辰悄悄回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而楚辞对玄夕却不一样。

  自从玄夕来了以后,楚辞整个人都明亮了,这是小知三年来看到楚辞最开心的日子。

  玄夕好像冲破乌云的第一缕烈阳,光芒如利刃一样猝不及防地劈开楚辞给自己设下的屏障,带着鲜活的温度直射在楚辞的心房,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如今烈阳骤散,楚辞的内心好像结了一层冰,万物凋零,风霜素素,凝固住了已经破碎的自己。

第38章 他的楚辞,真的回来了

  “公主,军医说了你身子还没好,心血不足,不能久站啊......”小知在一旁提醒,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不妨事,如今太子殿下心肺受损,我难辞其咎。”

  楚辞一边盯着砂锅里给太子炖的汤,一边轻声安慰着小知。她整个人好似那被撑开的布,看似柔软其实每织线都紧绷成了弦,仿佛再加一点力气,那线就破了。

  “那也不能两个都倒下了才算完吧,”小知急的声音都拔高了,“若是您也倒了,连个能做个决策的人都没有。”

  “我没事的,太子身体才最重要——”

  “玄夕若是回来了,他知道您这样,一定会骂我们的!”

  小知硬生生打断了楚辞,紧张地看着顿在空气中一动不动的公主。小知也没办法了,她实在不知怎样解开这位小公主的心结,可是老放在那里不提,楚辞会憋死的。

  “小知......我知道,他不在了。”

  楚辞这时才意识到,她都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她这位小妹妹了,这些日子心力交瘁的可不止她自己一个。

  楚辞转过头,看着因为戳了自己痛楚而心生万般愧疚的小知,用力握起她的手,一脸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有你们呢!”

  听到楚辞这么说,小知心里面的焦虑伴着担心一股脑的化作眼泪奔泳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

  “我现在就去休息,等我们回去,便去南云寺求空境主持给玄夕超度,愿他以后投身好人家,好不好?”

  是啊,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楚辞每每想到玄夕的死状就心如刀绞,他弥留之际应该有多疼啊!可她只能用力忍着自己的憔悴,硬撑起精神。

  因为她不光是楚辞,还是南云国唯一的异姓公主,烨家人唯一的指望。

  听到楚辞的那些话,小知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如释重负的她生拉硬拽着把楚辞拖回房里休息。

  姜崈房内。

  姜崈半坐半倚在书案前,伴着有些吃力的呼吸轻轻擦拭着白玉佛串,一个小厮正事无巨细地说着厨房中楚辞和小知的对话。

  姜崈把白玉佛珠手串轻轻挽回手腕,拿起药碗左右摇晃着,眼神闪烁的他嘴角盖不住微微笑意。

  药汤映着他上翘的薄唇,姜崈不紧不慢地跟身旁的内官说,“把药倒了。”

  “殿下,您得喝药,这病才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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