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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可谁想到,魏家却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

  因着这桩事,安子石一度成为京中笑柄。这让安子石怎么可能甘心咽下这口气?!想到曾经那般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却不过是个他一手便能碾死的贱民,安子石便兴奋至极。

  “不过本少爷心地善良,可以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说着,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容钰。见她虽然一身麻衣,脚上还沾着恶心的泥点子,可依然不掩一身风华。甚至因为微微泛白的脸色,更是多了一分曾经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脆弱。

  曾经战无不胜的战神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个戴罪的贱民罢了!

  “本少爷正好缺一个伺候起居的妾室,你虽然身份低贱,但是还算有几分姿色,本少爷便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折辱的意思清楚分明。

  按理,容钰如今虽然落难,但终究也曾是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便是想要折辱,也要掂量一二。

  外人不知,可安子石因为家里原因,却知道,如今的容钰已经不足为惧了。暂不说她卑贱的身世,她如今内力已废,手已断,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没了家世,没了武功,她便是再生气,又能如何?

  既然正妻不愿当,那就赏她做个贱妾罢!

  “——你是谁?”

  然而,话落,他等来的却不是那人不堪受辱的愤怒,而是这般平静无波的三个字,你是谁?

  安子石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

  “容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将军吗?本少爷能看的上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手中的鞭子竟是猛地朝容钰挥了过去!

  “不要!”

  一旁,容威大惊失色。只是安子石的动作太突然,让人一时无法阻止。

  然而,想象中的流血场景并未出现。

  只听安子石一声惨叫,竟是容钰左手如电,牢牢地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鞭子。她的脚步甚至动也未动,只一用力,安子石猝不及防,便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且额头放好撞到了地上的石头上,霎时,血流如注。

  “怎么可能?你的内力不是废了吗?!”他痛得大叫,伸手一抹,竟是满手的血,脸色大变,阴冷的看着容钰,怒喝,“贱妇,你怎敢……啊!”

  可惜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鞭影急速而来,狠狠落在了他的嘴上。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息之间,其他人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

  跟在安子石身后的也是京中权贵子弟,见此,皆是齐齐变了脸色。他们都没有想到容钰出手竟然会这般狠辣,根本没有一丝留情。

  这些人都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哪里遇见过这场面。

  “你若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替你父亲教教你。”安子石阴狠的目光根本伤不到容钰分毫,她目光冷漠的看着地上惨叫的人,身上恍然间还萦绕着丝丝煞气,那是在战场中用尸山血海换来的。

  明明身上还带着泥巴,甚至脸上也渐上了泥点子,可那又如何呢?

  有些人便是落在泥地里,那也不会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

  众人忍不住拉着马退后了一步,看着容钰的眼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恐惧。

  因着她那狠戾的一鞭子,安子石的嘴巴已经烂了,血肉模糊的一片,极是骇人。安子石已经痛得恍惚了,他本以为到了如今的境地,容钰是不可能敢还手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她不但还了,甚至还这般狠辣。

  “你这个疯女人……啊!”

  又是一鞭狠狠落下,两颗牙齿被生生打落了下来。两鞭下来,安子石的嘴巴已经不能看了。

  “我这只手收过无数人命,今日,再加你一条命也不算多。”这话不过是陈述事实,她的语调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此话一出,安子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而话落,那噬人的鞭子已经再一次落下。

  势如破竹、狠戾骇人。

  她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不,救命!”

  安子石吓得大吼一声,狼狈的想要躲开,可惜浑身却瘫软的犹如一滩烂泥,竟是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夺命的鞭子落下。

  “阿钰,够了。”千钧一发之际,那鞭子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握住了,“你已经罚过他了,再罚,怕是就无法善了了。”

  接住这一鞭的是坠在众人身后的那个青衣人,那位也在边关大放光彩,如今大周名声响亮的儒将傅晟将军。

  与容钰并肩作战多年,没人比傅晟更清楚面前的女子有多么强大。

  哪怕她如今没了内力,废了右手,可也不是能任由人欺负的病猫,而是一只蛰伏的猛虎。边关中,便是连戎国人也清楚,那位魏钰将军武功有多么厉害。

  可这些京城的公子哥却不知道,这位大周的女战神在战场之中曾是如何所向披靡。

  何其讽刺?

  傅晟握紧了手中的鞭子,那玉白的手间竟是已经溢出了鲜红,血腥味越来越浓。哪怕是如今的她,这一鞭也不是普通人能接下的。

  便是他,也负了伤。

  “他是安子石,乃是吏部尚书安大人的儿子,安家的二郎君。”见容钰不语,傅晟顿了顿,轻声解释了一句。

  所以,哪怕安子石再混账,也不能死。

  安子石见傅晟出手,终于找回了力气,忙爬了起来。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嚣张气焰,狼狈的躲到了傅晟的身后。

  然而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安子石哪里能甘心?

  “容钰,你别嚣张!我们安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可惜这一句话,因为嘴巴受伤,牙齿漏风,说得毫无气势。

  容钰却是看也没他一眼,只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那青衣公子。

  与安子石这些纨绔子弟站在一起,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即便如此,从始至终他也与这些人站在了一起。

  而此刻,甚至还出手救下了安子石。

  救下了他曾经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救下了对于他来说,犹如废物的人!

  “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与他们在一起?”容钰捏紧了手中的鞭子,许是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甚至有些发白,“傅晟,你为何与他们一路?”

  傅晟傅将军,虽名声不如魏钰将军响亮,可在边关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因身子病弱,因此于武功这一块并不算突出,可绕是如此,他也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了军中大将,立下了无数功劳。

  他虽看上去像是书生,可却是容家军中最嫉恶如仇的,生平最厌恶的便是那些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身世。

  傅晟出生边关,是被魏老将军从战场中救下的孤儿之一。他父母不详,据说全部死在了戎国人的手中。

  后来,他与其他孤儿一起被魏老将军安置在边关,并且还有幸读书习武。

  他因为体弱,起初并不出彩。可他却有过目不忘之能,极其聪慧,足智多谋。后来,果然在军中大放异彩,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

  于傅晟而言,魏家是他的恩人。容钰与他虽不是自幼相识,可从她十五岁入伍起,傅晟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五年时间,他们相互配合,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

  他们,是战友。

  容钰可以接受傅晟因为她占了魏家真正的千金的位置恨她厌她,自古恩义两难全,她虽然遗憾,可却不怨。

  然而,她无能接受他有一日站在他曾最厌恶的那类人身边,甚至还为其做事。

  若是如此,那曾经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傅晟,你还记得平洲一战吗?”

  平洲知府鱼肉百姓、大力收取民脂民膏,而他的儿子更是强抢良家妇女不成,最终杀人放火,残忍的虐死了数名无辜女子,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后来,平洲大旱,平洲知府却还中饱私囊,昧下了赈灾钱粮。

  民怨沸腾,终究掀起兵祸。

  平洲百姓不堪忍受,揭竿而起。

  后来,朝廷派人镇压。

  是她与傅晟一起带着兵将去的,彼时她还不是边军主帅,傅晟也不是名声响亮的儒将,他们也刚入军营不久,只上过几次战场,籍籍无名。

  那次平洲之祸,皆是因恶官而起。

  可平洲知府品级不高,却与京中权贵有牵连,若是回到京城,在那权贵的操作下,怕是平洲知府能脱罪。

  即便过去多年,可容钰也没有忘记那一日。

  他们打退了起义军,抓住了起义军的首领后,那平洲知府便对那首领大肆辱骂,而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将,竟是一句话也未说,直接拔出腰间佩刀,一刀斩下了平洲知府的头颅。

  后来,更是冲进了知府衙门,又一刀杀了知府之子。

  然后,他放下佩刀,单膝跪在她的面前道:“今日之事是晟一人所为,请将军治罪!”他明知道杀了那恶官,会得罪背后的权贵,而他怕是也会被治罪。

  说不定,还要以命相偿。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杀了,没有丝毫犹豫。

  “傅晟,平洲知府虽是罪臣,可自有律法和陛下来判。你杀了他们,乃是越俎代庖。”那时,她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道,“你可知,你或许会因此而死!你不怕吗?”

  “我怕!可是平洲知府与其子罪大恶极,其罪当诛!晟杀了他们,哪怕会死,也绝不后悔!”然而,闻言,那玉面小将眉心不知何时渐上了一滴鲜红,越发衬得他面白如玉。他面色严肃认真,语气斩钉截铁,当真无一丝悔意,只有决然,“幸活一世,晟但求无愧于心!”

  不仅是对这平洲知府,便是平时,他遇到不平之事,也会拔刀相助。哪怕面前的是个普通百姓,他只要看到,便绝不会任由权贵欺辱。

  更不会与那些人为伍,甚至沦为其鹰犬。

  “但求无愧于心……”而此时,容钰再次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傅晟,你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吗?”

  然而,无人回她。

  那青衣公子只抿了抿唇,然后,垂下了黑眸。

  半晌,他才叹道:“阿钰,这是京城。况且,你如今,已不是魏家人,更不是魏家军的主帅了。”

  难道因为如此,曾经的信念和追求便变了吗?

  容钰终是笑了。

  她猛地用力抽出了傅晟手中的鞭子,然后以讯而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傅晟,一鞭甩到了安子石的身上。

  安子石霎时又惨叫了一声。

  “我容钰这一生,有愧于魏家,有愧于生父生母,然,”她把鞭子甩还给了还在痛叫的安子石,一字一顿的道,“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大周,无愧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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