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檀听本来听了檀勤的话，已经要掉转头一起逃跑，结果看到这一幕，她眼见着海星被困，哪里还有心情逃命，蓝色鱼尾一甩登时像个小炮弹冲了过去。

　　她精神紧绷，高度紧张，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只一心想着，一定要把爷爷救出来。

　　冲到近前，她刚要伸手去拽海星的腕足，就被另一条赶上来的鲨鱼张口咬来，檀听本能甩尾攻击，长长的宝蓝色鱼尾搅动水势啪地扇到那头鼠鲨头上，鼠鲨脑袋被大力打偏，直直向着海底岩石撞过去，这片水域顿时充斥一片浑浊血色。

　　后面两头鼠鲨紧跟着游过来，一左一右向她攻击，檀听尾巴左右甩动，鼠鲨已经有了准备，游动偏离身躯，借助水势化解她的力道。

　　两口利齿在水里就像是危险的刀剑，时刻准备收割她的性命。

　　檀听被血腥刺激，又紧张爷爷的状况，心里又气又急，起了狠劲，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武器，赤手空拳靠一条尾巴打架。

　　趁着她尾巴攻击向左，右侧那头鼠鲨猛地张口咬过来，白森森的尖齿如同一排密匝匝的钉子，腥臭扑面而来。

　　檀听下意识伸手去挡，等她意识到不好，那张血盆大口已经咬下，然而想象中的血液喷洒和断臂并没有出现，手臂只是猛地一阵疼痛，却仍然好好呆在自己身上。

　　那一口尖牙咬在了她的手臂上，可被一层坚韧的存在挡住无法穿透。

　　鼠鲨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它张嘴想要再次狠狠咬下，檀听一声怒喝，张开手指狠狠一划，将半只手臂从它口中挣出。

　　猩红的血瞬间染红海水。

　　那鲨鱼半张脸被她由内而外划破，嘴巴豁开血肉爆绽，冷锐锋利如同刀尖一样的牙齿，有一半已经不在它的嘴里，随着被抓烂的牙床飘在海中。

　　檀听迅速退开。

　　那条鼠鲨因疼痛在水中翻滚，引起周围海水动荡，犹如暴风巨浪，血随着海水翻涌，将这一片海水污染得更加浑浊。

　　檀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此刻手臂上覆盖了一层蓝色鳞片，正是这一层看着晶莹美丽的薄薄鱼鳞，挡住了那头鼠鲨的利齿。

　　而她的指甲，长出了寸许，同样闪动着海一般的光泽，那不像是指甲，像是特殊的金属片，尖端锋锐似乎跃动寒光，甲片却流光炫彩，危险又美丽。

　　这是，人鱼的武器。

　　种族本能让她瞬间了解了这两项存在的意义。

　　人鱼的鳞片坚韧无比，人鱼的指甲锋锐可怕。

　　这是人鱼的矛与盾。

　　眼角黑影晃动，第三条鼠鲨不知恐惧冲上来攻击，檀听回身抬手，指甲轻松切入鼠鲨厚实的皮肤，切开它的侧脸，皮肉顿时翻卷出来。

　　接着就被檀听长尾一甩，扇出战圈。

　　檀听不敢耽搁，转向第一头鼠鲨和海星，一尾巴将凶猛攻击可怜海星的鼠鲨撞飞，然后伸出手握住海星惊慌的腕足，甩尾离开了这片混乱的海域。

　　几头鼠鲨受伤很重，血腥气太浓，很容易引来其他大型捕猎者，不宜久留。

第4章 、第04颗珍珠

　　拖着海星一路游到安全地带，彻底摆脱那四头鼠鲨血液的腥气，檀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海星哎哎呦呦躺在沙滩上，抱着自己的两只断下的腕足，气喘吁吁地哀叹：“我两只脚又没了！”

　　檀听看着他的腕足断口，伤处触目惊心，她不敢伸手去碰，手足无措担忧催问：“爷爷你怎么样？疼不疼？”

　　檀勤有气无力挥舞两下剩下的腕足，“没事没事，我感觉不到痛，就是现在觉得有点虚，唉到底还是年纪大了。”

　　檀听见他是真的不痛，这才放下心，“那你这两只脚要恢复多久啊？”她可还记得爷爷说过上次断了两只脚，足足用了二十年才长全。

　　大海星看出她的担忧，笑道：“现在用不了那么久的，进化之后，各项能力都会跟着有变化，不然以海星的30年寿命，我也活不到现在。只要多晒晒月亮，很快就可以恢复的。”他想了想，竖起两只腕足比了个耶的造型，“大概只需要20天就差不多能长出来，不过新长出的两只腕足暂时只是个摆设，真正恢复到灵活使用，还需要慢慢来。”

　　“那我就放心了。”檀听抬头看看上头海水折射的光线，此时已是上午，光线充足海水温暖，许多海洋生物会聚集在这个温暖水层里汲取营养，获取食物，而在光线未触及的更深的海底世界，更潜藏着无数不明生物。

　　海洋里的危机无处不在。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早已在结束战斗紧张状态后，就自动收回，现如今的手指看着白嫩纤细，完全想象不到刚刚就是这双手撕裂了两只鼠鲨的头。

　　手臂上的鳞片也消失不见，手指戳上去，能感受到富有弹性的皮肤柔滑的手感。

　　不过，她心里想着指甲和鳞片，便觉得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游走，血液似乎都被牵动，然后就看见毫无威胁的双手和两臂下一秒就覆盖上一层漂亮的鳞，指甲尖锐闪烁冷意。

　　大海星看到她的变化，三只腕足上的眼睛努力瞪圆，“嗬！好可怕的爪子！”

　　檀听嘴角一僵，再看自己指甲尖尖，蓝森森的双手，行吧，确实像是某种危险的爪类。

　　动物的本能让海星更加清晰感应到这双手的威胁，他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好奇地凑近看，三只眼睛轮着过来瞥一眼，啧啧有声，“怪不得都说人鱼族厉害，就这爪……手，比鲨鱼牙齿还要利！海里能挡得住的有几个？”

　　两只海洋智慧生物认真研究一番这双爪子和鳞片的变化，直到双双肚子鸣叫，才停下这场战斗经验总结探讨。

　　海星眨眨眼，一只腕足捂住腹部，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给你带岸上的食物。这段时间，咱们都得在海里过了。”

　　之前檀听吃不惯生鱼，都是檀勤上岸给她带了吃的，再送过来。然而现在这爷孙俩，一个人身鱼尾上不得岸，一个失去双腿无法见人，都是只能在海里憋着的状态。

　　檀听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海星只剩三只脚的凄惨模样，表态道：“爷爷放心，我现在这么厉害，食物我来解决！你只管等着吃吧！”

　　不就是点生鱼吗？岸上还专门卖生鱼片，生海鲜，还有比她这里更新鲜的海鲜吗？她能吃！

　　捕食时，檀听才更发现人鱼在海里到底能活得多滋润。

　　老海星到底是海里生存过的原住民，尤其他还是个贪吃的大胃王，对于捕小鱼很有自己的心得，从各类鱼鱼虾虾的特性到出没地点，各类生物最美味的部位，他们的弱点在何处，指点得头头是道。

　　檀听根据爷爷的指点展开战术，效果却好得过了头。

　　大海的宠儿充分展现了其魅力，她甚至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有无数小鱼小虾冒出来跟她亲近，她都不需要追捕，随手一摸就能拿住激动的鱼虾蟹等等海生物，尽管被她送进嘴里，它们仍会热情洋溢地往她身边凑。

　　人鱼这种生物，绝对是海洋女神亲手塑造出来的，所谓亲生的待遇大抵便是如此了。

　　这样的能力让爷爷看得羡慕得不行，海星是贪吃的生物，可惜捕食能力一般，通常徘徊在捕猎和被捕猎的边缘，也就是他能变身之后，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吃小鱼吃扇贝。

　　檀听立在海中，修长的尾鳍在水中随着水波微微晃动，如同美丽朦胧的轻纱。

　　她手一招，不知名的大虾们兴高采烈地游过来，纷纷凑到了她跟前，柔韧的青壳几近透明，透出里头清甜，不是，清爽透亮的肉。

　　黑漆漆的小眼珠子像是两颗小小黑珍珠嵌在头顶，晶晶亮亮，望着她。

　　真是太可爱了！

　　檀听嘴角一动，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最开始面对这样纯洁热烈的小眼神，她确实会有不忍心，但是后来尝过几次深海的鲜鱼鲜虾，那种纯正的清甜征服了她，从此在她眼里，这些小东西都是自动送上门的盘中餐。

　　食物长得可爱，那就吃了它，这是对它最好的尊重。

　　葱白的指尖伸出去，靠近淡青的可爱虾，单纯无知的虾把脑袋靠过来，凑在她食指与拇指中间，她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然后两只手指轻轻一捏。

　　就这样，它们一个个排着队填饱了爷孙俩的胃。

　　“吃……好吃！”

　　胖鸡爪海星嘴里模糊不清说着梦话，捧着最近越发肉呼呼的肚子大字瘫在礁石上，舒舒服服地睡着，月华落了一身。

　　他的两只断足几乎已经快要长齐，只是颜色较身体的其他部位显得淡上许多，并且软绵绵地垂着，还不足以撑起大海星的身体成为两只健康得用的腕足。

　　檀听靠在礁石的另一边，如同每一个夜晚那样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感受月光。

　　她主动引导和感受，加上资质的格外合契，月光都显得格外宠爱她，有意识地往她身上汇聚。

　　她的全身隐隐散发着晶莹的白光，皮肤透亮，鳞片莹润，连发丝都包裹在微光里。

　　此时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是天上哪位神女在此停留。

　　檀听已经作为人鱼在海里生活了一个月，这个月来，她前面二十几年的世界观完全颠覆，身体变化也天翻地覆。

　　成为人鱼以来，力量速度这些身体素质的变化都在身体内部，最外放的显而易见的变化还在于她的容貌。

　　明明细究起来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就是完完全全不敢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檀听第一次在海水中看到自己现在样貌的时候，甚至还恍惚了一下，她甚至以为水中有另一个人，结果伸出手去，水花一晃，是她自己的手打散了那个影子。

　　檀听以前的样貌不能说丑，但是也绝对没人会夸好看。

　　不是她长相有多扭曲，而是她就像天生缺水一样，整个人干瘪无神，头发枯黄皮肤灰暗，瘦成一支麻杆，无论怎么补都不见成效。

　　新朋友见了都会吓一跳觉得这莫不是个绝症病人。

　　她就像是一条被熏干的咸鱼，任生前多灵动可爱，都已经失去了所有颜色，成为一条僵在案上没有生命的死鱼。

　　任谁也没兴趣从这样枯萎的气息中去研究发现她的五官有多标致。

　　变身人鱼以来，也许是海水滋养了她的身体，也许是人鱼异化改变了她的基因，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从以前那种干瘪枯黄的状态里活过来了。

　　夸张一些形容，像是一株枯死的兰草摇身成了沾着晨露的芦荟，浑身上下都是水当当灵气满满的气息。

　　眼睛漾着大海的波，皮肤晕着月光，嘴巴像是含过最美的红珊瑚，一头长发乌黑靓丽如同缎子，随时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多美啊！

　　像海的精灵一样，轻盈美丽，包裹在梦幻的蓝色里。

　　檀听偶尔会想，她以前那副样子，其实就是因为缺水吧，严重严重的缺水，毕竟作为一条鱼，那么多年没有海的滋养，自然会脱水成鱼干，她身体那么不好，大小毛病不断，恐怕也都是海生物长期在陆地产生的水土不服。

　　万万没想到，大难落水，反而因祸得福，要不是这次掉进海里，意外觉醒，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条隐藏的海鱼什么时候就油尽灯枯倒下了。

　　海浪拥着水花漫过她坐的石头，仿佛在回应她的喜悦，广博的海一望无尽，也无尽包容，蕴含无穷生命力，滋养万物。

　　天空中那轮清月正圆。

　　月辉带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汇聚在大海的儿女身上，海深沉，月清渺，潮汐随月华起起伏伏，引动吸收月光的生物血脉呼应。

　　檀听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了天空。

　　此刻，月亮在她眼中无限大，将她的瞳孔都映出青辉，能量随着月光融入她体内，她感到体内有什么力量被牵动。

　　檀听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自己被海水覆盖的鱼尾，月光流转，随着一道尖锐的痛觉，那条鱼尾在她的视线中，逐渐分化成了熟悉的人类双腿。

　　她拥有转化的能力了。

第5章 、第05颗珍珠

　　八月十五团圆夜，小小的明珠港热闹起来。

　　明珠港有祭祀明珠女神的习俗，除了每年腊月初一的神女祭以外，其他传统节日也都会组织活动，每个节日会因为节日主题不同而有不同的供品与典仪，大家会聚集到明珠女神像前进行海供和庆典，并穿上自制的海衣载歌载舞。

　　海衣，泛指各种利用大海里的东西制作的穿戴用品，最常被使用的就是贝壳、珊瑚、海带，有些人还会用到珍珠、虾蟹的壳或者干海星等做装饰，不过身为海边居民，即便是别致的装饰物，也会选用死亡风干的生物，不会用活物出风头。

　　祭祀时作这样的打扮是为了致敬和缅怀从前衣不蔽体的先人，感恩大海的包容和赠予，时间长了，就成了明珠□□有的特色，有游客会专门挑有节庆的日子来旅游，就是为了见识体验这样的风俗。

　　穿海衣祭祀的习俗，也是当初大海星檀勤能够顺利混进人群的原因，岸上头上身上裹海带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唱唱跳跳甩着海带很容易就融入了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