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高清照片就摆在他眼皮底下，赵景同目光几乎凝住，他缓缓伸手接过王敬手里的设备，盯着照片上的蓝色人鱼，良久，手指放大人鱼的图像，从长发，鼻尖，红唇勾起的角度，最后，久久凝视在那条绚烂晶莹的鱼尾。

　　这个颜色……

　　那枚从嘴里吐出的鳞片他没扔，鳞片的颜色实在好看，蓝得像是海水马上就要流淌出来，而且恍惚中，特别像他梦里见过的颜色。

　　他有些在意，就留着了。

　　照片里的人鱼长尾折出漂亮的弧度，鱼鳞沾着海水，映射出点点蓝光，照片清晰度很高，他放大那鱼尾，柔韧的尾巴上一排排整齐覆盖的鳞片清晰地落入视线，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到这条尾巴的韧劲，还有鱼鳞的触感。

　　赵景同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

　　这种颜色和形状的鳞片……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蔚蓝新签的艺人？”他问道。

　　王敬点头，最近公司和蔚蓝有合作，所以对于蔚蓝的动作他一直都有关注，与投资项目《天运》有关的信息更是熟练掌握，所以听到赵景同问起，他流利作答：“是的老板，蔚蓝那边速度挺快的，官网已经挂上照片了，新人名叫檀听，就是明珠港人。在《天运》里饰演人鱼海宁，这是她在电影里的人鱼造型。”

　　明珠港。

　　赵景同手上无意识地转着笔，实在是巧合的元素太密集。

　　鳞片、梦里的鱼尾、特殊的蓝色、明珠港。

　　他若是先看到这张照片再做梦，还情有可原，但他是先梦到这些，再看到的照片，心中冲击可想而知。

　　可是他是个不轻易信命的人，一旦巧合太多，必然有人精心设计。

　　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让他感受什么叫冥冥之中有缘？

　　***

　　沈家两个人走后，檀听和檀勤坐回到沙发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激动起来。

　　虽然没有这个什么陆上海族会的时候，他俩也过得好好的，但是知道还有族群存在，那种踏实的感受是无可比拟的。

　　檀听上网看了一会儿网友评论，发现大多数人已经被成功引导到电影角色上，她顿时放下心来。

　　沈骤说他们会解决好那位拍到视频的“天空之眼”，对于这些在岸上生活多年早有经验的海族来说，这样的事情应该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被拍到的事情有了解决办法，又有了其他海族的消息，檀家爷孙开心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檀听睡着之前，还在想，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不过她很快就在珍珠堆里一翻身，睡过去了。

　　第二天檀听下楼看到爷爷兢兢业业打回来的鱼，才想起自己把给姜景治脸的事忘记了。

　　天哪，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忘记！

　　她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你没有心！自己有好事了就把陷入痛苦的小姜哥哥忘记了！

　　水桶里水花吧嗒响了一下，早晨捉来的鱼现在有些消沉，只偶尔抖一抖尾巴，拍一两朵水花，大概在懊丧为什么是自己被逮住。檀听蹲下去看，正跟里头百无聊赖的黄花鱼对上了视线。

　　她舔舔嘴角，说起来昨天她也不是全没想到姜景，她还专门向沈骤咨询了人鱼唾液的问题呢。

　　人鱼唾液确实是宝，外用可以治疗各种伤、疤、皮肤病，内服能促进新陈代谢、排毒养颜。

　　蔚蓝旗下最受欢迎的贵妇线明月霜的原料就是人鱼唾液，当然，用在霜里的是通过研究人鱼唾液，解析出来的有效物质。

　　如果是纯的人鱼唾液，小问题抹上立马解决，陈旧疤痕也只不过三五次的事儿，这样的效果怕是会吓到人，而且效果太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月霜中的人鱼唾液有效成分已经是稀释到数百倍，效果自然也没有那般明显，需要长期使用才能收获惊喜，它的价格也不便宜，然而即便如此，明月霜在推出当年就一跃登上当年的明星产品第一名。

　　是可以内服呢，美容养颜。

　　檀听想到这里，和小黄鱼对视一眼，忽然“噗”往桶里吐口水。

　　小鱼吃了有效，姜景吃了这个鱼，应该也会间接有作用吧。

　　她嘟起嘴又吐一下，嘴巴还撅着呢就听到有人已经走过来，站到了门口，“你好，我来取……”

　　她蹲在桶跟前慢慢抬头，就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门边上一脸惊愕，说完了后面两个字，“……黄鱼。”

　　他瞅瞅檀听，又瞅瞅桶，表情从惊艳、不可置信再到难以接受，数次变换可谓一言难尽。

　　而更完蛋的是，在青年身后，还站着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檀听只看他的轮廓都认得出来，那是姜景！

　　檀听抱着桶也愣住了，想到自己刚刚在干什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人的目光了！

　　任谁看到她刚刚的行为都要产生误会。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带着面具的男人忽然沉声问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啊，啊？”檀听紧张地磕磕巴巴，“我，我……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干巴巴地张张嘴，说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误会了，我在给鱼加buff？免费的都不收你钱呢！

　　事实虽然如此，可是完全没法说啊！

　　“你刚刚，是在对我的鱼，吐口水吗？”小姜哥哥这一字一顿，分明像是砸在她的脑袋上，锤得她说不出话来。

　　檀听欲哭无泪。

　　她低头看了一眼明显更加欢悦精神抖擞的鱼，真是特别想让对方了解加料前后的差别！

　　看它们多健康啊！

　　老天鹅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老老实实坐着，不会试图给鱼加料，就让他吃没用的鱼好了，她干嘛想不开，这点原料提供给蔚蓝，还能有补助拿。

　　现在可好，长大后相见第一次，她正朝他的鱼吐口水，这下真是要让他印象深刻了。

　　赵景同现在何止印象深刻，他都要气疯了。

　　想到刚刚一进门看到的情景，他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在翻滚了。

　　不会吧不会吧，前几天的鱼不会也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吧？！

　　他果然还是太累了，居然鬼迷心窍因为那个什么人鱼照片亲自过来看一眼。

　　什么人鱼，什么缘分，最近就多睡了那么几小时，怎么好像都睡出幻觉来了？

　　看来能睡也不好，会做梦。

　　“我，我不小心的。”檀听站起来，作势要拎桶，“我这就去换水！把鱼给您洗干净！”

　　“算了。”赵景同现在听不得鱼这个字，转身就走。

　　王敬也抬脚跟着老板走，居然让老板这个洁癖看到这一幕，恐怕老板现在都想把檀家给拆了。

　　啧啧，真是没想到，蔚蓝签的这个新人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变态！

　　檀听哭唧唧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头再次对上水里黄花鱼的眼睛，好像连这个破黄鱼都在嘲笑她！

　　当晚，她连夜潜入姜家，这次没出海，而是和第一次那样，在姜家的水池下，兢兢业业为小姜哥哥唱了半晚上，连舞都没拉他跳。

　　水下没办法吐口水，檀听上岸后，才“呸呸”两下吐在自己掌心，然后双手在他身上迅速移动，她是怕待的时间长了会被发现，速战速战，只是不知情的看到那架势真有点疯狂占便宜的意思。

　　这回她有记得取回鳞片，然后将他往水池一放，迅速逃跑。

　　赵景同再次醒来，依旧是在水池边。

　　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昨夜睡不着，坐在书房看书，然后……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要么是被人带出来的，要么就是他梦游。

　　赵景同调出监控，监控只有院子部分，游泳池这些他私人使用的场景是不装摄像头的。

　　然后他就发现确实是自己走过去的，在院子中间一截有他独自一人的背影。

　　所以，是他自己梦游过去的？

　　赵景同两手交叠，右手托在左手之下，无意识地抚摸片刻，他忽然低下头看了一眼。

　　他的左手背原本有一道凸起的疤，可是现在它消失了。

　　这不是错觉，不像其他地方瘢痕太多，他还有可能辨错，手背上只有这一道而已，他几乎每天都能摸到，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这是，昨夜消失的。

　　***

　　从工作岗位、忙碌现场、田间地头甚至温暖的床上，一道道电话铃声响起，接到电话的不管原来在做什么，都是一脸惊喜。

　　这几天，蔚蓝集团高层纷纷准备调休，就连有名的工作狂们也不例外，破天荒地让秘书空出一整天的时间来。

　　在外游玩平时都见不着人的浪荡子们也纷纷返家。

　　凡是被问到了，他们都会笑眯眯回一句，“赶着给孩子庆生。”

　　连平时最严苛的老板，都忽然在群里天女散花一般发红包，要大家都沾沾喜气。

　　可能全世界蔚蓝的同事们都知道上司家里有喜事了。

　　甚至连吃瓜网友都纷纷讨论，蔚蓝这动静，什么情况？没见过沈家哪房有这个待遇啊。

　　话说上次整个集团庆生，都还是大公子沈骤20岁的生日，不过后来也没见这么隆重过了，最近没听说有其他人过生日啊。

　　蔚蓝的生日传统有不少年头，每一次都是所有高层集体汇聚，没有一个人会缺席，遇到时间冲突两难情况，他们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中断工作、游玩等等，甚至有人从正在谈判中的项目中拔腿离开，仿佛什么样的利益都比不上这场相聚。

　　但因为每次都是闭门举办，只有自己人，好奇的媒体和网友无从得知具体内容，只能从蛛丝马迹来判断到底是什么样的盛况。

　　沈骤的20岁生日，还是从他父亲口中爆出的。

　　沈家无论男女结婚都依然是沈家人，生下的孩子也依然姓沈，同样是沈家人。

　　沈家的孩子在30岁后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沈家。

　　不过大多数对事业和家庭还有野望的，都会选择继续姓沈，以获取来自家族的资源，沈家也并非什么高压家庭，内部自由度非常高，很少会有人会因为一个姓氏问题，在30岁之后改换。

　　大家把沈家这一代的孩子翻来覆去，扒出最有可能的最接近的就是沈骤大舅舅的小女儿沈追月，今年刚刚22岁，才从国外的大学毕业归来，沈家这一代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不过沈追月自己却知道，这场所谓的庆生宴，她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沈家有秘密，这个秘密只在某个特定的人群中分享，他们彼此心领神会，却不会向外透露一点。

　　这个秘密，年轻一代中，只有沈骤表哥知道，他比所有爷爷的孙子们都受宠，明明只是一个外孙，居然那么理直气壮占据沈家最好的一切，拥有最大的权利。

　　他们不知道长辈们是以什么来判断这种资格，但是他们却都明白一点，过了30岁，没有达到某种标准，就会被放弃。

　　这种放弃不是说失去继承财产的资格，也并非不能在集团任职，他们什么都不会缺，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家族内有一些秘密和核心，他们永远都接触不到。

　　尽管他们拼命努力，做到最好，都还是达不到这虚无缥缈的标准。

　　沈追月的父亲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