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打回原形？！动物园？！宠物市场？！

　　田小狐捏着兜里的一把零钱，死死盯着面前的罚款单，崩溃了。

　　然而崩溃之后，罚款还是要想办法交的——她辛辛苦苦上大学，可不是为了被送进动物园的。

　　震惊够了的田小狐找出了一个小本本，在桌面上摆出了自己的全部财产开始算账：银行卡余额：1600块；现金：685块，包括今日摆摊收入；手机钱包：315块；合计2600。

　　而下月账单：房租800块；伙食费500块；交通费50……划掉，坐不起公交车了，用脚走的吧，她比人类的力气还是要大一点的；再加上……罚款32500……合计33800。

　　零头都不够。

　　田小狐绝望地发现：她可能在下个月的今天，就是动物园笼子里的一只野生狐狸了……

　　虽然不知道功德考评是什么东西，田小狐还是乖乖地第二天就去找这个所谓的妖事所了。

　　然而按照罚款单上的地址，田小狐竟然找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古董店里。

　　根据田小狐对于人类社会的短暂了解，这种特殊机构不是应该避人耳目吗？为什么竟然在闹市区里？而且……看起来生意很好的样子。

　　“先生，这个五彩瓷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如假包换。实在是送给有品位人士的不二选择。”一位短发红裙，成熟美艳，看上去一副马上要去酒吧的女子，却在古董店里对着顾客舌灿莲花，而且看起来有股另类的和谐感。

　　一身高级西服，挺着啤酒肚，特意露出的皮带上有个大大的“H”标志，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道：“多少钱？”

　　美艳女子微笑：“只要八十六万。”

　　啤酒肚男子大惊失色：“你当我冤大头？这么个破盘子，要八十六万？”

　　美艳女子皱了皱好看的眉，不耐烦道：“你不是说要高级货？真是的，没钱装什么？看着人模狗样的，浪费我的时间。”说完眼睛里竟然闪过一道红光。

　　啤酒肚男子忽然一愣神，接着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有些迷茫，嘴里嘟囔着：“这么大个店连个好东西都没有，我再去别处淘淘去。”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的田小狐目睹了全程，心想：可能自己的三万多块罚款，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你又是来干嘛的？”美艳女子头都没抬地问道，她刚被土大款忽悠了，明显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来交罚款。”田小狐很忐忑，刚才那人没有八十六万，就被施了法术赶出门去，她这连一万都没有的，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然而美艳女子这才看了田小狐一眼，而后脸上瞬间挂上了平易近人的微笑，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田小狐的手臂，温温柔柔地道：“原来是同类呀，跟姐姐来，我跟你说呀，自从我在这妖事所值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咱们狐族的妖了。这两年人类有钱了，咱们好多同类都被做成大衣了，销量据说还挺好……这年头，成个精可真不容易，你说是吧？”

第003章

　　“我叫胡萌，祖籍是青丘的，你呢？”美艳女子胡萌边翻田小狐的那叠罚款单边问。

　　田小狐心里一边想着青丘是哪儿，一边努力回想起自己初化形时的那个山沟叫什么名字。可惜想了半天，脸上依然很困惑，那时候她懵懵懂懂的，实在记不清了。“……姐姐你好，我的祖籍……呃……山头不记得了，不过那个城市叫马鞍山……”

　　胡萌翻罚单的手忽然一顿，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看着田小狐缓缓道：“……你是建国后成精的啊？”

　　田小狐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太肯定地点头：“大概，是吧？我化形成人类也就一二十年的样子。”

　　“才一二十年？”胡萌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田小狐，“小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但是妖管部有明确规定，建国后不许成精，你这个罚款单，可能要多一张了……”

　　“什么？这已经很多了，还要加啊？””田小狐苦着一张脸，忽然有点儿想哭，化形时间也不是她选的啊，这规定简直不讲理。

　　胡萌摇着头，伸手从抽屉里取过一叠崭新的空白罚款单，低着头边填边安慰：“你也别抱怨，你还算赶上好时候了，要是搁到以前，你这种小妖精就是当大妖的食物的命……哎呀你别怕，现在咱们妖界不许打打杀杀了，妖管部不是说了吗，‘要向人类学习，融入人族社会，共建人妖和谐社会’……喏，填好了，你看看。”说着将罚款单递给田小狐让她过目。

　　田小狐一看，好么，又是一万块巨款。然而债多了不愁，她现在心态很平和，对数字已经麻木了。

　　胡萌拿起手边儿一看就很贵的翡翠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之后报数：“一共是……43800。你准备怎么付啊？刷卡还是现金？咱这儿不能扫码啊，我还没搞懂那玩意儿。”

　　田小狐终于说出了一直在她嘴边打滚儿的真心话，十分诚恳地看着胡萌道：“姐姐……我没钱……”

　　胡萌眼睛一瞪就想犯职业病——她就听不得人说没钱，没钱=不是目标客户=不是冤大头=扫地出门的对象。可惜对面的不是人，而是她一向很亲近的同类，于是胡萌忍了又忍，内心估计翻了十八个白眼，然后用最大的耐心问道：“……你是怎么混的？作为一个妖，在人类社会怎么会挣不到钱呢？”

　　田小狐有点不理解胡萌轻描淡写的口气，心想我又不会像你一样忽悠人……于是很实在地给出了官方答案：“我刚毕业……当初大学专业没选好，找工作人家都不要我，然后我就去摆小吃摊，才刚摆了一天，就收到了这些罚单了……”

　　胡萌伸出白嫩修长的手，很头疼地揉着额头的太阳穴，好像十分不耐烦听这种过于接地气的经历，看在对方还是只小妖的份儿上，胡萌善心大发地给她指了条明路：“出门直走三百米，路西有个华国银行，去贷款吧……记得，排号的时候排VIP五号。贷款完了之后还回我这儿来，罚款单结清以后我给你登记。”

　　田小狐拿着胡萌给她的一张名片，依言出门去找华国银行了。说实话，她是不相信自己能贷下来款的，她一没工作，二没房车，三没交社保，连办信用卡都是被拒绝的那种，怎么会有银行给她贷款？

　　然而这个世界很神奇，在她出示了那张名片顺利排到了VIP五号室之后，就被当做贵宾一样请到了VIP室，甚至还有一杯免费的茶水和小点心——她之前作为一个穷学生，来银行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不一会儿，一位银行职员走了进来，一身异常挺拔的西装加上可以去当电影明星的俊颜，将他和歪瓜裂枣的同事们明显区别开来。而他一开口，更让田小狐体会到什么才是如沐春风。

　　“您好，欢迎妖友。请问今天来是想办理什么业务？”笑容温和的男人眼神十分温柔。

　　“我想贷款……”田小狐弱弱地说，不是她想这么弱鸡，可是兜里没钱，说话实在没底气，“没钱交罚款……我不想被送到动物园……”

　　“请问妖友有什么物品可以抵押吗？法器、符箓、天材地宝都可以。”男人依然微笑。“或者人界财产，房产、车辆，甚至信用卡也可以。”

　　“……都没有的话，还能贷款吗？”田小狐冥思苦想，她在人界属于彻底的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在妖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身上有什么宝贝——要是有宝贝她还用得着来贷款吗？她是不是注定要去动物园了？

　　“不用担心，都没有也是可以贷款的。”男人笑得更加温柔了，“就是利息高一点儿。”

　　男人递上一张单子，解释道：“无抵押物贷款，月息百分之一百。也就是说，您贷款十万的话，下个月需要还二十万，如果是继续贷的话，第三个月需要还三十五万，第四个月……”

　　田小狐脸色有点发青，赶紧阻止了男人继续说下去。

　　妈呀这不是高|利|贷吗！田小狐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窗明几净的银行，她没走错门吧？光天化日之下，银行怎么这样了？

　　“这是针对妖族同胞的业务，主要是妖友您没有任何抵押物，只凭妖族身份贷款的利息就是这样的。”男人好像看出了田小狐在想什么。“所以，请问您贷吗？”

　　田小狐真的要哭了，背负高|利|贷还是进动物园当野狐狸？她还有得选吗？

　　“……贷。”欲哭无泪的田小狐，仿佛看到她黯淡无光的未来……

　　拿着沉甸甸的五沓现金——这里还只能贷整数，于是田小狐心里滴着血贷了五万块巨款。

　　“还款日是下个月五日，逾期未到本行还款的话，我会亲自上门，到时候会有罚款。所以希望妖友不要忘了日期，还是按时过来比较好哦。”男人笑得一派和气，不知道如果到期没钱还的话，他会不会变一副脸孔。“对了，下次妖友有贷款需求还请找我，我叫皮秋。”

　　……这家伙居然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在他手里贷款能有好吗！

　　银行真是招得一手好员工……田小狐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了……

　　田小狐起身正准备走，却和对面的皮秋不约而同地耳朵微微一动，外面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都别乱动，把现金拿出来！”

　　皮秋瞬间身形极快地往外冲去一隐而没，田小狐犹豫了一瞬，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只见银行的玻璃柜台里面，突兀地出现了四个蒙面人，其中三人手里端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面无人色的银行职员，而剩下的那个蒙面人却举止诡异，一手对着玻璃柜台外面，一手微微抬起，对着天花板的一角。

　　田小狐释放了妖力隐去身形，悄咪咪地蹲在一个桌子后面观察着情况，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先她一步到来的皮秋。

　　妖力十分弱鸡的田小狐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单是维持隐身就耗费了她一半的妖力，因此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出来逞英雄。

　　“动作快点。”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传来，正是那个举止诡异的蒙面人在说话。

　　田小狐有些迷惑地看着那蒙面人，顺着他指向天花板的左手看去，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银行安放在墙角的监视器，而蒙面人的右手指着的柜台外面，此时的状况却更加令人费解：

　　玻璃柜台外面有十几个来银行办业务的人类，出乎田小狐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哭泣躲避，而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了般维持着一瞬间的动作，就像是，他们的时间忽然被静止了……

第004章

　　田小狐缩了缩脖子，翕动着鼻翼，确定了这个行动诡异的蒙面人并不是人类，而是和她一样，也是只妖。

　　“呸，跟着人类抢劫，丢妖的脸。”田小狐腹诽，另外三个蒙面人很明显是人类，不知道他们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快快，装个钱这么慢，当老子不费力气吗！”那个蒙面妖又出声催促，头上蒙脸的黑布上半部分竟然已经湿透，可以想象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

　　“马上马上！”拿着枪的一个蒙面人正在指挥着银行职员们往他们带来的旅行袋里面装钱，听到蒙面妖的催促，顺手给了正在装钱的女银行职员一耳光。

　　“啊！”清脆的声响下去，女银行职员被打得身子一歪，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可见这一巴掌着实不轻。

　　“碍手碍脚的，闪一边儿去老子自己来！”蒙面人粗暴地扯着女职员的头发往一边拉，她本能地伸手试图护住被扯得剧痛的头皮，却徒劳无功，硬生生被扯得摔倒在地，像甩破抹布一般被丢在了桌边。

　　蒙面人松了手，忙着装钱去了，女职员则如蒙大赦般含着眼泪捂住头脸，巨大的恐惧让她不敢哭出声，只是身子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着。

　　田小狐看着刚好被扔到她旁边的女职员，心里被突如其来的愤怒充斥了胸臆：抢劫就抢劫好了，为什么要打人？田小狐紧紧攥着拳头，完全忘了衡量自己和那个蒙面妖之间的实力差距，差点失去理智地冲出去的一瞬间，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上。

　　“弱鸡一样的狐狸，老实呆着让我来。”是皮秋的声音！

　　异变陡生，几个蒙面人的手和脚忽然不受控制地合到了一起，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都无法分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

　　而那个蒙面妖身子一颤，如临大敌般发现了铺天盖地的妖气包裹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那完全不是他的气息，而是陌生的，让他感到巨大威胁的存在。

　　蒙面妖感觉被那妖力压迫得呼吸不畅，于是顺手扯下了蒙面的黑布深吸了一口气，反正妖与妖之间是凭气息确认身份的，长相实在无关紧要。而蒙面妖的双手一经收回，外面柜台好像忽然被取消了消音键一般，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后知后觉的十几名人类惊慌失措地往银行外面跑，拥挤中甚至撞破了一扇玻璃门。

　　价值三千块的玻璃门！随着那一声脆响，皮秋的心在滴血。

　　“胆子不小，闻到我的气息还不跪下投降？”一个带着冰碴的声音掷地有声，语气中的蔑视简直呼之欲出。“不过是只小黄鼠狼，吃了龙凤胆么？”

　　那面黄无须，尖嘴猴腮，人形也十分像本体的黄鼠狼精却眼珠一转，机灵无比地嗅到了一丝诡异。

　　田小狐心里也正在犯嘀咕：真这么厉害怎么早不出手，准备了这么大半天是先去上了个厕所么？

　　黄鼠狼精的鼻子微微抽动，面向一处虚空尖声道：“妖友何不现身？咱们刚好比划比……”话音未落，黄鼠狼精的身子却向完全相反的空气中一个飞扑，双手化为了漆黑的爪子，上面还闪着绿油油的奇异光芒。

　　一阵破风声，皮秋的身形忽然闪现，堪堪避开了黄鼠狼精的飞抓，踉跄的身形透着一种力不从心。

　　呸，要不是被封印了妖力，老子一把就捏碎这黄鼠狼的细脖子！皮秋啐了一口，心里无比怨念。

　　然而就凭他剩下的那一点儿妖力，对付这黄鼠狼精还是勉强够用的，皮秋滴溜溜地一转身，旋起了无数风刃，密密麻麻地直冲着黄鼠狼精而去。

　　而刚才还十分抖机灵的黄鼠狼精仿佛瞎了一样，任凭身上被戳成了筛子却躲不开这一簇簇无形的风箭。

　　然而在黄鼠狼精成为了活靶子的一瞬间，原本形如僵尸的三名蒙面人却刑满释放一样，惊喜地发现手脚能动弹了，一个蒙面人不失时机地直冲着皮秋，果断扣动了扳机。

　　皮秋猝不及防竟然被区区人类偷袭了，可惜妖力捉襟见肘忙着控制无形风刃的他却无暇他顾，百忙之中操控着其中一个风刃斜斜劈向空中飞翔的子弹。

　　然而子弹只是被打偏了，虽然已经打不到他身上，却直直地对着缩在桌角的银行女职员飞去。

　　皮秋一看瞬间从头凉到了脚，致使人类受伤甚至死亡，他的刑期又要加上少说五十年。

　　“啊！”一声闷哼，细细的声线明显是女性。

　　皮秋的心沉到了底，完了，五十年刑期到手，妖管部绝不会放过他的。心如死灰地控制着风刃，直到把黄鼠狼精搞定了，才有余力又控制住了刚才闯祸的三个蒙面人。

　　他刚才准备了半天才出现就是为了强行突破封印使用妖力，就算临时突破了，九成的力量也都在对抗封印，只余一成力量对付黄鼠狼精，实在没有余力控制那三个蒙面人了，没想到就这么出了事。咬着牙善后完毕，用最快的速度牢牢控制住四个蒙面的家伙之后，皮秋才赶紧转身救人。

　　“前辈，你能不能行啊！”一个淡定的声音传来。

　　“弱鸡狐狸？”皮秋惊喜地转头，果然没看见意料中倒在血珀中的女职员，正要高兴，却看见坐在旁边的田小狐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肩膀，然后……

　　皮秋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揉出了满手的血。

　　……得，还是没躲过刑期，连累妖族同胞要罚多少年来着？

　　“……对不住，我妖力被封印了用不出来……”皮秋伸出一只手悬在田小狐的肩膀处，用妖力帮她止血，“不过你也太弱了，子弹都躲不开……”

　　努力维持着淡定实则在忍痛的田小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已经尽力了，没想到还是挡不住那颗子弹，只能挡到她前面了，人类的发明真可怕……哎哎，别止血，子弹还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