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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啊——!”三十步的距离,阿速人选择了快速平射。尖头泛着乌光的破甲锥瞬间就飞到了近前,将露在盾牌外边的几顶头盔射得倒着向后飞落,血光溅处,露出一双双无法瞑目的眼睛。

  “啪!”“啪!”“啪”“啪!”更多的羽箭落在盾墙上,力道大得出奇,将毫无经验的刀盾手们推得手臂发软,身体摇摇晃晃。

  暴雨般的打击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停了下来。就在大伙以为灾难已经结束的时候,第二波破甲锥又在二十多步远的位置凌空而至,就像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几个头部中箭的刀盾兵倒地而产生的空档射进人群,射在附近其他刀盾手和长矛手的胸口上,深入数寸。

  “啊!”又有十余名挡在最前方的刀盾手闷哼一声,缓缓栽倒。更多的破甲锥从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再次射进来,将空档附近射得血光飞溅。“乙队,补位,上前补位啊!”千夫长吴二十二从血泊中捡起一面盾牌,带头冲向空档位置。有支破甲锥贴着他的耳边擦过,正中乙队一名士兵的鼻梁。乌黑的锥尖从后脑与颈部的连接处透出两寸多长,那名士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仰面朝天倒地而死。

  “补位,补位,把盾举起来,向自己正前方补位!!”伊万诺夫像一条疯狗般,举着盾牌在乙队弟兄身后快速跑动,每看到空档,就将用脚将身边手足无措士兵向前踹去。跟在他身后的朱八十一则一边用盾牌遮挡着羽箭,一边向自己的亲兵发号施令,“毛头,你顶这里。狗蛋,你给我顶上去,举着盾牌顶上去。齐二秃子,别跟着我,自己上去补位。老子身上的铁甲足够结实,你身上的也足够。”

  身上穿着板甲亲兵们在他的催促下,举着盾牌充当乙队的替补。他们身上的新式板甲,的确对破甲锥的防御力远胜过缴获来的罗刹铁甲。然而,二十几名穿了板甲的亲兵在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空档处,却是杯水车薪。在骤然的打击面前,甲乙两个刀盾手百人队,完全失去了镇定。要么在某处聚集成团,要么对近在咫尺的空档视而不见,平素训练中水平,发挥不出来十分之一。

  “掷弹兵!”就在这岌岌可危时候,朱八十一突然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自从上次血战以后,那是整个徐州军的杀手锏。虽然他在内心深处,并不赞同这种把赌注全压在一个兵种身上的行为。然而在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被周围的人给潜移默化。

  “甲子队,点火,扔!”早就紧张到快哭出来的刘子云根本顾不上思考,听见自家主将喊出了熟悉的三个字,立刻将左手的艾绒按在手雷的捻子上,然后右臂猛地向前抡了一整圈,将点燃捻子的手雷连同抛索一道扔了出去。

  “嗖!”七十余颗手雷带着抛索飞上天空,景色蔚为壮观。随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距离车墙只有二十步的左右的位置响了起来。黑烟滚滚滚,泥土夹着木棍、草屑扶摇直上。正在拉弓平射的阿速军百人队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吓了一跳,本能地停止了射击,快速后退,与跟在身后的自家战兵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谁让你现在就扔——?”朱八十一回头冲着刘子云大叫,但是下一瞬间,他脸上的愤怒就被狂喜所代替。就像左军的将士们无法适应对方破甲锥近距离攒射战术一样,阿速人面对从未接触过的手雷,也是慌乱莫名。虽然那些装了半斤火药的铁壳手雷,很多根本就没有爆炸,即便爆炸的,大部分只能炸成两半儿,威力只能覆盖落点两步左右的范围。

  “开炮啊,黄老歪,你吓傻了么?都督平时给了你那么多金子,还不如直接养条狗么?!”趁着敌军攻势停顿的瞬间,伊万诺夫迅速跑向炮位,冲着黄老歪和他的儿子、徒弟们破口大骂。

  “啊!”嘴巴上全是白沫的黄老歪猛然恢复了神智,推开替自己遮挡羽箭的亲兵,哆哆嗦嗦地,将点燃了艾绒探向留在火炮外边的药捻。“嗤啦——”药捻迅速跳起一团红星,像小蛇一样,带着众人的期盼向铜炮内部钻了进去。然后,悄然无息!

  第六十章 血与火

  “你这个蠢货!连装个捻子都不会。。。。。。”吴二十二用短剑指着黄老歪,怒不可遏。话刚说了一半儿,忽然看见炮口处红光一闪,紧跟着,有股滚烫的热流贴着从他的盔尖掠了过去,将盔缨带得四下乱飞。

  再看二十步外的那些阿速战兵,瞬间被放倒了三、四个。每一个人身上至少都挨了四五颗弹丸,黑血顺着铁甲上的弹孔汩汩外冒。

  一下子,所有阿速人就全被打懵了。齐齐瞪圆了眼睛地看向还在冒烟的炮口,满脸迷茫。就在此时,黄老歪之子黄大憨负责的火炮也打响了,轰地一声,从炮口喷出了三十多颗板栗大小的铅蛋,砸在敌军正中央稍微靠右正在引弓的三名战兵身上,将他们连人带铁甲都射成了筛子。

  “甲丑队,正前方三十步、投——!”趁着敌军发愣的功夫,刘子云指挥着第二个掷弹兵百人队,将点燃了引线的手雷连同抛索一道,向阿速人的头顶砸了过去。

  “轰!”“轰!”“轰!”火光接连不断。因为引线的质量无法保证一致的缘故,将近三成半手雷根本就没有爆炸,剩下六成半,则东一枚,西一枚,毫无次序地炸了个不停。

  “啊——!”四十多名阿速战兵被手雷送上了天空,然后再惨叫着落下来,面孔焦黑,身体上血流如注。周围没被手雷波及到的阿速兵见到此景,惨叫一声,潮水般向后退去。

  “放箭,放箭射那些扔,扔雷球的家伙!”带队的几个阿速百夫长抽出刀来,逼迫士兵们重新投入战斗。那些阿速战兵却躲开他,继续向后逃去。在未知的恐惧面前,这群骄横跋扈的职业强盗的表现不比经历了严格训练的义军菜鸟好上多少。

  “鞑子退了,鞑子退了,黄二狗,点火,快点火!追着他们的屁股再来一炮!再来一炮,让他们逃得快一些!”没想到如此轻松就打退了阿速人的第一轮进攻,吴二十二、刘子云等人兴奋得大喊大叫。不停地催促摆放在临时营地最高处,第三门装了实心弹丸的火炮快速点火。然而手握着艾绒的黄家老二却好像彻底被吓傻了,头扭向车阵右边,眼睛呆呆的望着营地外某个位置,双腿不断战栗。

  “刀盾兵,举——盾!长矛兵,把长矛架在刀盾兵肩膀上,向外伸,尽力向外伸!”朱八十一迅速反应过来,不待伊万诺夫提醒,就扯开嗓子大声命令。

  “刀盾兵,举——盾!长矛兵,把长矛架在刀盾兵肩膀上,向外伸,尽力向外伸!你他奶奶的快向外伸啊!”伊万诺夫贴着车墙,低着头快速奔跑。同时不断将瑟瑟发抖的士兵们推回到他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轰轰轰,轰轰轰!”剧烈的马蹄落地声,将他们二人的呐喊迅速吞没。阿速军左千户秃鲁麾下的马队冲上来了。此人与右千户鲍里厮配合了多年,彼此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见后者指挥士兵发起的第一波攻击受挫,立刻果断地发起了第二波。

  一千匹战马奔跑时的气势,如同惊涛骇浪。还没等靠近车墙,马蹄敲打地面所引发的颤动,已经震得车墙后的红巾军将士摇摇晃晃。伊万诺夫见势不妙,立刻催促朱八十一把队伍中仅有的一百名弓箭手再次投入了战斗。只见大伙齐齐地拉开角弓,将一整排雕翎羽箭朝飞奔而来的马群射去。

  “噗!”闪着寒光的羽箭砸进近千骑兵的队伍前半段,仅仅溅起零星几点血花,就宣告销声匿迹。战马飞奔的速度太快,骑兵之间的距离也拉得足够开,骑兵身上的锁子甲还足够结实,在七十多年的那场野蛮毁灭文明的战斗中,阿速人的祖先,已经总结出足够的骑兵对抗弓箭经验。此刻被子孙辈拿出来照葫芦画瓢,依旧成效斐然。

  “射马,朝着马身上射,不要停顿!”老兵痞伊万诺夫顶着满脑袋的汗水冲到弓箭手们身边,大声指点。“骑弓的距离短,他们不可能拿你们当目标,你们尽管不停射!”

  然后又快速将头转向黄二狗,扯着嗓子叫嚷,“赶紧点火啊,赶紧啊!打不到人,至少能吓到战马!”

  负责保护黄二狗的亲兵徐子鱼朝此人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黄二狗被打了个趔趄,手中艾绒迅速举起来,按在了火炮的引线上。“嗤啦——!”药捻拖着红星,迅速窜入引火孔。青铜铸造的原始火炮猛地向后一缩,“轰”地一声,将一枚三斤多重的铁球射到了半空中。

  “嘶——”弹丸撕破空气的声音跟四周如潮的马蹄敲地声相比,几乎微不足道。然而所有红巾军将士,都清晰地听到了它的初鸣。火药爆燃的能量,令炮弹以四百余米每秒的初速度在半空中滑出一条隐约的弧线,然后一头扎进疾奔而来马群当中,溅起数道耀眼的红光。

  有匹身材高大的阿拉伯马,被弹丸直接命中了前腿,筋断骨折。去势未尽的炮弹先落在地上,然后快速弹起来,扫过第二匹战马的肚子、第三匹战马的脖颈和第四匹马的屁股。被擦中的战马立刻轰然而倒,伤口处露出洁白的骨头茬子,血水狂喷。马背上的几名阿速骑兵被直接甩飞了一丈多远,然后被数十个碗口大的马蹄踩过,转眼之间,就彻底变成了一团包裹在铁片当中的肉泥。

  阿速骑兵的奔驰速度稍稍一滞,然后又迅速提到了最高。列队冲锋,停下来等于自己找死。所以他们除了继续跟着大队前冲之外,别无选择。

  “举稳盾牌、举稳盾牌,小心他们放箭!”按照伊万诺夫先前的提醒,朱八十一扯着已经喊出血的嗓子,大声命令。

  阿速骑兵的冲击方向,于车墙的外缘有一段非常清晰的间距。很显然,这些家伙不会直接拿战马往长矛尖上撞。那样的话,他的战术可能就是朱大鹏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论坛上看到过的那种,蒙古人成名绝技,奔马弛射。

  仿佛与他的话语相印证,冲在最前方的五六名阿速骑兵,同时直起腰,将手伸向了马鞍。但是,他们从马鞍后扯出来的,却不是一把骑弓,而是个带着铁链和尖刺的铁球。就在朱八十一微微愣神的瞬间,几名骑兵同时将胳膊抡了一个圆圈,松开五指,将带刺的铁球连同链子,一并砸向了红巾军头顶。

  “轰!”在马速和骑兵抛掷力量的叠加作用下,铁球的撞击力大得惊人。一枚砸在车墙上,溅起无数雪白的木头渣子。另一枚飞到长矛兵身后空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土坑。第三、第四枚,则砸在盾牌上,将两名站在车墙后刀盾兵,连人带盾给砸得向后倒去,盾牌内侧枣木衬里拍在自家脸上,血流如注。

  另外两名被第五、第六枚铁球砸中头盔的刀盾兵,可就没有前者这样幸运了。铁球上的精铁尖刺,直接刺破了头盔,贯入了头颅深处。在剧痛的作用下,这两名红巾军战士举着盾牌,疯狂地在原地旋转,旋转,直到呼吸完全停止,才踉跄了数步,贴着自家袍泽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盾牌举高,举高!”朱八十一看得双目迸裂,扯开嗓子大声命令。不用他提醒,甲队和乙队的弟兄们,已经牢牢地用盾牌护住了自家头顶。但是,更多带着尖刺的铁球却越过盾牌砸了进来,所落之处,血肉横飞。

  “掷弹兵,掷弹兵!”这次,朱八十一不再是焦急之下随口乱喊了,而是准确地发出了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最恰当命令,“车阵前二十步,连续投掷!”

  “甲子队,点火,阵前二十步,投!”刘子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扯开嗓子大喊。他身后第一个掷弹兵百人队用艾绒迅速点燃拴着皮索手雷,拎在手里甩了几圈,奋力朝车墙外二十步的区域砸了过去。

  “轰!”第一枚手雷在战马的腹下爆炸,将战马和骑兵同时掀翻在地。紧跟着,是第二枚,第三枚和第四枚、第五枚。。。。。。,陆续爆炸的手雷,将正在准备投掷刺锤的四十余名骑兵,炸得人仰马翻。数道又黑又浓烟雾迅速从马群中钻出来,笼罩了整个战场,后续冲到车墙附近的战马扬起前蹄,大声悲鸣。将背上的骑手接二连三摔在地上。

  更远方位置,一些正在冲锋的战马试图放慢脚步,逃避那些未知的风险。然而,下腹处传来的刺痛,又令它们狂躁莫名。如何让坐骑克服对异常声音的恐惧,阿速人的祖先在当初辅佐伯颜毁灭南宋时,就已经总结出了一整套经验,并且将平素训练战马和临战控制坐骑的手段,一代代地传了下来。那时候的宋人所使用的火器威力虽然不如眼前这些铁疙瘩,发出的爆鸣声却一模一样。

  “轰!轰!轰——!”十几枚引线太长的手雷,在尸体间炸开,徒劳地扬起一股股烟尘。没等烟尘落下,另一个阿速骑兵百人队已经疾驰而至,马蹄毫不犹豫地踩过自家同伙的身体,引发了一阵鬼哭狼嚎。马背上阿速武士对来自脚下的哀嚎充耳不闻,按照平素的训练,挥舞手臂,将又一轮带刺的铁球,砸进红巾军的队伍。

  他们的攻击目标还是距离车墙最近的刀盾手和长矛手,一轮投掷之后,立刻拨偏马头,以最快速度远离被攻击对象。刘子云组织掷弹兵反击,造成的杀伤效果却小得出人预料。仓促投掷出来的大部分手雷,没等引线燃尽,就被战马跳了过去。紧跟在马尾巴后,徒劳地掀起一股又一股浓烟。

  又一支阿速骑兵百人队从阵地右侧冲了上来,隔着老远就将链锤甩进红巾军的阵地里。然后加快马速,向山坡左下远飙。

  然后,又是下一支。

  “咚!咚!咚!”沉闷的金属与铠甲撞击声,不绝于耳。“轰!”“轰!”“轰轰!”手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十几名刀盾兵相继倒下,吐血身亡,车墙外,则留下了双倍数量的阿速人尸体。红巾军将士的血,顺着山坡淌了下去,淌过一具又一具尸骸,与阿速人的血浆混在一起,汩汩成溪。

  “呯!”紧握大抬枪的徐洪三调整枪口,将一名阿速人百夫长身体打了个对穿。在战马奔腾声和手雷爆炸声中,这一枪的威力,像先前几枪一样,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得到。所有将士,目光都落在半空中不停飞来飞去的铁弹丸上面,或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被砸得筋断骨折,或者眼睁睁看着敌军被炸得人仰马翻,救不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将死亡的阴影,从自家袍泽的头上驱散分毫。

  “轰!”黄老歪手中的铜炮,终于完成了炮膛清理、火药装填、弹丸装填和复位、瞄准、点火等一系列复杂的动作,第二次喷出二十余枚铅弹。两名向红巾军头上扔完了链锤正在脱离接触的阿速骑兵被铅弹从身后追上,脊梁骨附近出现了数个巨大的血洞,惨叫着落马。其他投掷完铁球的阿速人惊恐地朝火炮看了一眼,伏低身体,加速远飚。

  紧跟过来的一小队阿速人,却奋力将刺球砸向了黄老歪。奉命保护炮手的亲兵们,纷纷举起铁盾,将刺球隔离在外。“咚咚,咚咚,咚咚。。。。”因为距离的关系,这十枚铁球未能伤到任何人,却把黄老歪吓得四肢发软,哆嗦着,半晌也无法将抹布塞进炮口。

  “轰!”黄家老大及时地射出一枚实弹,砸中一名骑兵的胸口,将此人砸的飞了起来,肠子肚子落了满地。但是,这枚弹丸却未能向先前那枚一样,形成跳弹效应。随着骑兵的尸体一起落在了地上,然后了无声息。

  又一队阿速骑兵飞奔而来,隔着十多步远,奋力投掷出手中链球。砸进车墙后的红巾军队伍里,溅起一团团血花。

  又一波手雷拖着披索从红巾军的临时阵地后飞出,追着阿速骑兵的脚步,将数匹战马放翻在血泊当中,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阿速人捂着伤口,翻滚哀嚎。

  不知是因为慌乱没点燃引线,还是因为落地时的冲击力将引线震得脱离了铁壳,这一轮,竟然有一小半儿手雷根本没有爆炸,滚了几下,静静地躺在了血泊当中,上面占满了红色的污泥。

  受伤的阿速人吓得魂飞魄散,哀嚎着滚动身体,远离手雷。

  他们躲过了手雷的爆炸,却没躲躲地府夜叉的追魂索。新一波阿速战士策马冲过,在向红巾军投掷链球的同时,也将自家受伤的同伙踩成了肉酱。

  哀嚎声很快又响了起来,红巾军的长矛手,在朱八十一的指挥下,有两个什的长矛手,将长矛当做标枪,掷向了飞奔而来的阿速兵。将其中几个连人带马穿在一起,栽倒于血泊当中。

  十几枚链球迅速砸向那几个空了手的长矛兵,大半落在了地上,徒劳无功。另外一小半砸中了两名长矛手的胸口,将护胸的铁甲砸的向内凹了进去,把肋骨、内脏挤了个稀烂。

  “哇!”深受重伤的长矛手大口大口地吐血,从腰间拔出备用短刃,摇摇晃晃走向车墙的间隙。

  他们准备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更多敌人的性命,然而才走出了五六步,就一头栽倒于地,气绝身亡。

  更多的阿速骑兵急冲而至,切着车墙的边缘,疾驰而过。用链球带走一到两名红巾军将士的性命,然后再付出同样乃至翻倍的代价,策马远遁。

  下一个梯队踩着血泊和肉酱而来,重复先前的动作,重复先前的结果。

  “轰!”黄老歪指挥这两个徒弟将炮车推到被敌人砸出来的防御缺口处,顶在车墙上射出了一排散弹。一支恰恰冲过来的马队被打了个正着,五六匹战马被打得浑身都是血洞,悲鸣着逃走,将后续的队伍搅得一片混乱。

  “掷弹兵,投!!”刘子云抓起一个截短了引线的手雷,向前助跑了几步,奋力投出了车墙。

  “嗖——!”几十名胆子最大的掷弹兵学着他的模样,让手雷的引线先燃烧了数秒,随即助跑几步,徒手投弹。

  “轰!轰!轰!轰!”这一次,手雷爆炸率超过了八成,并且有近半儿是凌空炸裂。冲过来的阿速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连手中的链球都没顾上投,就仓惶逃了开去。

  马蹄声先是快速减弱,随即嘎然而止。车墙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低沉的角鼓,再也没有战马的悲鸣,只有料峭的山风吹过,将浓烟吹得丝丝缕缕,飘飘荡荡,露出车墙前血淋淋的尸体和弹坑,宛若鬼域。

  “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千夫长吴二十二抹了把脸上血,跳了起来,若痴若狂。

  周围的战兵、弓箭手、掷弹兵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欢呼声宛若山崩海啸,“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阿速人退了!”

  唯一没有陪着大伙一道欢呼的,只有老兵痞伊万诺夫。只见此人他先跑到最高处,手搭凉棚向外看了几眼,然后快速跑到朱八十一身边,用力推了兴奋不已的后者一把,铁青着脸提醒,“这一轮只是为了摸清彼此的本钱,真正的进攻,还没开始!”

  第六十一章 扼杀

  “卑职无能,请大人恕罪!”五百步远的山坡下,左千户秃鲁与右千户鲍里厮双双跳下坐骑,向达鲁花赤赫厮躬身。彼此的脸上的神色却截然不同。

  “唔!”达鲁花赤赫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朝着撤下来的左右两个千人队分别扫了一眼,沉声脸问道:“秃鲁,左翼伤亡如何?!”

  左千户秃鲁被吓了一跳,赶紧收起脸上的自得,装作十分沉痛地回应,“禀告达鲁花赤大人,左翼千人队阵亡一百三十二、重伤三十四,还有。。。。。。”

  回头看了看硝烟刚刚散去的战场,他的声音听起来愈发低沉,“还有大约二十多名兄弟,没有撤下来,至今生死不明!”

  “唔!”达鲁花赤赫厮又沉吟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满脸烟熏火燎的左军将士,隐约有一些心痛。“伤亡接近两成?那红巾贼的火器,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我军初次遇到此物,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左千户秃鲁想了片刻,非常认真地回应,“但也并非没有破解之道。那火雷虽然威力巨大,但攻击范围不过是落地之处三尺之内,并且十有七八不会立刻炸开。只要末将在下次进攻时,将战马的距离拉得再大一些,将每波参与进攻的将士减少,每个波次进攻的间隙拉到足够长,应该能大幅度减小我军伤亡。”

  说着话,他微微躬身,低下头,静待达鲁花赤赫厮决断。

  “嗯,听起来颇有一番道理!”达鲁花赤赫厮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夸奖了一句,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右千户鲍里厮,“你那边伤亡如何?”

  “末将,末将的右翼千人队,方才,方寸阵亡了四十三人,轻伤十四人。没有,没有重伤!”明明右翼的战损率远远小于左翼,鲍里厮这个千夫长却吓得满头大汗,弯着腰,结结巴巴地回应。

  “才伤亡不到六十人就退下来了?当时谁带的队?你自己又站在哪里?”达鲁花赤赫厮立刻竖起了眉毛,质问的话一句比一句阴冷。

  “是,末将,是副,副千户巴尔博带,带队!”鲍里厮被吓得一哆嗦,只好将自己的副手推出去顶缸,“当时,当时末将在后边指挥弓箭手,还没等做出反应来,前面,前面的几个百人队已经退下来了!”

  “来人,把巴尔博和当时带队的几名百夫长,全给我拖出来,斩了!”没等他把话说完,达鲁花赤赫厮已经眼睛里已经射出了寒光,胳膊一挥,就命令亲兵队去执行军法。

  “是!”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冲进右翼千人队,不由分说将副千户巴尔博、百夫长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拖出来,绳捆索绑。

  “饶命啊,大人!”巴尔博、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不敢反抗,跪在地上,用力磕头。“饶命啊,大人!请大人给我等一个戴罪立功机会!我等愿意战死阵前,免得祖宗蒙羞,家人今后也受到拖累!”

  “大人,请给他们一个待罪立功机会!”鲍里厮见状,也赶紧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们当时都是步战,队伍站得密。不能像骑兵那样一冲而过,又是第一次见到火雷。。。。。”

  “怎么才七个人,少了的两个百夫长呢?”达鲁花赤赫厮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皱起了眉头,冲着自家亲兵追问。

  “马苏斯和季平当场就被炸死了。所以那两个百人队才乱了阵脚,在退下来时,冲散了其他几个百人队的阵形!”右翼千户鲍里厮回头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替自己的下属们求情。一次被处死五个百夫长,今后自己这个千夫长也不用再当了。非但弟兄们不会再替自己拼命,接下来的战斗组织也成了问题。“如今马苏斯和季平已经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请大人念在弟兄们以前的功劳份上,免了其他人的死罪吧!大人,鲍里厮求您了,大人!”

  “大人,的确是马苏斯和季平两个的百人队先崩溃的。我们跟在这两个百人队后面,被冲得稳不住阵脚。。。。。”得到鲍里厮的提示,巴尔博、布哈、迈登、葫芦赤等六人也连忙将责任朝被炸死的两个百夫长身上推。

  达鲁花赤赫厮听闻,眉头又是轻轻一跳,断然做出决定,“未战先溃,当斩全军。念在你等是被溃兵冲动的份上,百夫长每人打二十军棍,先记下来,战后当众行刑。至于你么。。。。。”

  他把眼睛一瞪,目光再度变得阴冷无比,“副千户巴尔博,统兵无方,临阵弃军。推下去,斩!首级挑起来传示全军!”

  “饶命,大人饶命啊——!”右翼副千户巴尔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哭喊着请求饶命。

  达鲁花赤赫厮急着杀鸡儆猴,哪里肯给再他听他哭喊?侧开头轻轻一皱眉,众亲兵立刻如虎似狼般扑上去,从地上拖起倒霉蛋巴尔博,向后便走。离开主将旗四十多步,当着两千七百多名将士的面儿,一刀砍了。然后用长矛将头颅挑起来,高举着让大伙看清楚。

  众将士看得心头发寒,一个个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再多出一口。达鲁花赤赫厮骑在马上,目光随着滴血的头颅转动。直到头颅围着三个千人队,被完完整整地展示了一圈儿,才叹了口气,沉声吩咐,“收起来,和尸体一起裹好放在旁边。等打完了眼前这仗,把随军神父从运河边请过来,与阵亡的其他弟兄一起行覆油礼吧。希望天上的君王能宽恕他生前的懦弱,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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