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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曾经的她,每每听了这样的话,都会捂住他的嘴。一个为了她彻夜苦读的男人,怎可能没有自尊心。

  后来,下嫁这样的词,她再不许他说。

  往事如烟,风一吹便散。

  当二十一岁的沈姌回头再去看十七岁的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识人不清,自食恶果。

  他如珠似玉地捧着她整整四年,到头来,相濡以沫是假,狼子野心是真。

  他的眼中,根本不曾有过爱意,她沈姌,不过是他扶摇直上的一把云梯。

  那些所有沉于深海之中的秘密,都在沈家倒下的那一刻,一一浮出了水面……

  庆元十五年,九月初十,这是云阳侯入狱后的第七天。

  沈姌看着桌上的信件面脸焦急。

  她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步,想着如何才能把信送到边关去。

  就在这时,李棣回府,行至她身边,拿起信件道:“这是给谁的?”

  “长平侯苏廉。”

  苏家与沈家乃是世交,别看苏廉是武官,沈文祁是文官,这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苏家,是沈姌最后的希望。

  “长平侯?”李棣皱眉,“我有一事,我还未与夫人说。”

  “是何事?”沈姌道。

  “这月月初,长平侯亲自带兵征战高句丽结果,中了敌人的埋伏。”

  沈姌大惊失色,“败了?那苏将军现在如何了?”

  李棣摇了摇头,“圣人的追封已经下来了,夫人节哀。”

  沈姌眼眶痛红,“怎么会这样……”

  李棣握着手里的信,沉声道:“我听闻长平侯世子苏珩马上要随叔父出征了,夫人要送信,今晚就得送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走,我们现在就去驿站。”李棣又道。

  沈姌道:“不成,驿站的人我信不过,也许这信不到半路就被人截获了。”

  李棣眼睛一眯,回道:“那夫人不如把信给我,我这倒是有个人选。”

  沈姌道:“夫君准备找谁送去?”

  李棣认真道:“我认得一些江湖人士,他们向来只拿钱办事,还算可靠。”

  沈姌点了点头。并未多想,便把那封信交给了他……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九月十五日,金氏钱引铺突然拿出了一张带有沈家的印章的字据,上看写着欠款,八千贯。

  沈姌倒吸一口寒气。

  八千贯。这个钱,要怎么还?

  当日夜里,她独守空房。直到天亮,李棣才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沈姌上前一步,扶着他,颤声道:“夫君昨日是去哪了?”

  李棣借着酒意道:“沈姌,不该你管的,你就别管了。”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沈姌脸色微变,脑海中闪过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想法。

  可他近来夜不归宿已经不是头回……

  沈姌直起背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去哪了?”

  “沈姌,我恨极了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颔,“你同我欢好时,就是这幅样子,我当时就在想,沈大姑娘这是施舍我呢?”

  到底做了四年恩爱夫妻,沈姌再愤怒,仍是把他这些话当成了醉话。

  沈姌挥开了桎梏着自己的双手,然后道:“你不是从不喝酒吗?李棣,你耍什么酒疯?”

  “呵”李棣踉跄一下,道:“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觉得我敢喝吗?”

  沈姌面色如冰,察觉出了不对劲,道:“你这是有话同我说?”

  李棣一笑,“沈家都倒了,你还在这跟我装个什么劲呢?我李棣,从来都不是非你不可。”

  沈姌不屑于同一个醉鬼说话。

  她面色如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是后来才知道,李棣那日夜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醉话。

  他确实并非她不可,他在荆州,曾与他的表妹成过亲。

  不是定亲,去娶妻。

  他的发妻叫何婉如,十四岁为了救他母亲,还摔跛了腿。

  他为了仕途,将何婉如留在了荆州,并耍手段抹去了这一段经历。

  沈姌清楚了一切后,便起身去她婆母文氏那里,索要自己的嫁妆。

  沈家的债,她不能让沈甄去承受。

  毫无意外地,平日里那个对她慈爱有加的婆母,登时就变了脸色。

  “沈姌,你已是我李家妇,带进来的东西,自然也都跟着姓了李,子衡眼下正是高升的时候,你一个人拖累他也就罢了!我们李家,可没义务照看你的弟弟妹妹!”

  无耻。

  这是沈姌想过的第一个词。

  沈姌面对文氏坐下,怒极反笑道:“婆母握着我的嫁妆,是准备叫李子衡迎娶他那个何家表妹吗?”

  文氏惊慌失措,“你说什么?”

  沈姌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脸上尽是高门贵女的从容不迫,“他能爬到今日,实属不易,可我若是想让他尝尝登高跌重的滋味,也不是不可。”

  文氏拍案而起,怒道:“你想作甚?”

  “我的嫁妆。”沈姌抬头,低声道:“只要婆母肯将我的嫁妆归还于我,那么李家夫人的位置,我便让给何家表妹,如何?”

  文氏的手颤抖着,“你敢威胁我?沈姌,事到如今,我们李家还肯留你这个罪眷,便已是仁至义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沈家大姑娘,那是何等的高傲,她一旦狠起心来,十个文氏也不是她的对手。

  “罪眷?”沈姌美眸浸满了笑意,“你们李家,说到底就是寒门。何为寒门?不过是过惯了风雨飘零的日子,穷怕了的人家,一朝富贵就便会迷了眼,儿媳那点嫁妆,竟也值得您当宝贝一样地握着?”

  文氏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沈姌太知道怎么才能击垮文氏了。

  她这个婆母自打入了京,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从前的旧事,她刻意地模仿着京中那些贵妇们的穿衣打扮,强迫自己改掉荆州的口音,时不时还要同别家的夫人,一同品茶,吟诗。

  这期间,不知闹出过多少笑话。

  沈姌替文氏摘下了商户人家都不会佩戴的孔雀金钗,拉着文氏的手说京城话,怕触及文氏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她耐着性子,日日替她泡茶,每一道工序,都做的尤为缓慢。

  她不敢当文氏的老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影响着文氏。

  然而到头来,她换来了甚?

  文氏抖着下唇,用食指指着沈姌的脸道:“你嫁进我们李家五年,肚子里丁点动静都没有,我没教训你,你反倒是教训起我来?你信不信我叫子衡休了你!现在将你扫地出门,我看你还能去哪!”

  “休啊。”沈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要休我,那是要对簿公堂的,届时您可叫京兆府的大人来判一判,是顶撞婆母的罪名重,还是抛妻令娶的罪名重?”

  沈姌见文氏眼神一变,又继续道:“若是叫世人知晓,他先与何家女儿成过亲,后在户籍上做了假,转头还来沈家求娶我,那李大人的仕途,恐怕是走到头了。”

  “你住口!”文氏又道。

  沈姌嗤笑道:“这样无耻的事你们都敢做,难道还怕说?”

  沈姌这话刚落,文氏便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沈姌的面前明明没有镜子,她却仿佛看到李棣,李子衡,就站在她身后。

  “母亲!”李棣快速上前扶住文氏,回头对着沈姌怒斥道:“泼妇!谁给你的胆子。”

  沈姌转头便走。

  她以为,他只是另有所爱,没想到,他是没有良心。

  九月二十,李棣高升至工部侍郎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沈姌听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月儿停在树梢,她特意留了一盏灯。

  她知道,那个人,今夜一定会回来。

  李棣推开内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了坐于榻上的沈姌。

  那张娇媚摄人的小脸上,盛满了怒气。

  沈姌走上前,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我问你,城西渠忽然坍塌与你有没有关系!我交给你的那封信,你送出去了吗!”

  李棣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答道:“那封信我烧了。”

  “城西渠呢?!”

  “无可奉告。”

  沈姌拿起桌上的杯盏就扔到了他身上,红着眼眶道,崩溃道:“我沈家!我沈姌!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李棣掸了掸身上的水渍,看着沈姌道:“沈姌,党争本就有胜有败,岳父把身家都压在了奄奄一息的太子身上,本身就没有活路,两年徒刑,能留下命,你知足吧。”

  沈姌的指甲缓缓陷进肉里,压下了所有怒气,“李棣,我嫁与你四年,自认从未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把我的嫁妆给我,你与何家女儿的事,我今生都会烂在肚子里,我与你和离,给她腾地方。”

  李棣低头看着沈姌,“你并无资格同我谈条件。”

  沈姌道:“李棣,我会同你鱼死网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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